遠峰迴到老鄉的房間時，捱罵了。

“你這個傢伙，幹嗎去了。我四處叫你，不見人影。”

遠峰的心裡灰溜溜地，臉上卻喜洋洋，說：“我找東西去了。”

“找什麼，得告訴一聲吧。趕緊吃飯，要上班的。”

老鄉說的上班，其實就是一個概念。這時候，廠搬遷過來，各個車間裡，設備還在做調試，離正式開工，還需要一些時日。

聽說，開工的日期，定在元旦。也有說，會提前一個月。

這，可能是考慮到供暖問題。因爲，不僅僅是冬天寒冷，許多工序上要用冷卻液。還有，就是有一些工序上，需要供暖後的蒸汽纔好清洗工件。

有老鄉的這個責怪，遠峰這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吃飯。

以遠峰的一慣爲人，老鄉有些奇怪了。這小子，今天怎麼啦。老鄉像看不懂似的，幾次瞅了對面的人。

平時吃飯，遠峰一邊吃飯，一邊聊些話題。今天，卻沒有這樣。

終於是忍不住，老鄉問：“你小子，有心思。”

“啊。哦。心思......”

“什麼心思？”

“啊。我想想......”遠峰咧了咧嘴巴。

說出心思，有這麼難嗎？老鄉搖頭。

遠峰的老鄉叫桂成憲。

啥名字啊。做父母的文化，到底是高還是低。這名字，拗口。遠峰曾經就這個事，說了。

遠峰看了桂成憲，一笑，說：“早晚會告訴你的。”

桂成憲比遠峰要年長五歲，退伍回來三年多，已經結婚成家。他又瞅了遠峰一眼，似乎有所發現。

“你小子，不會相中某個女孩了吧？”

遠峰嘻嘻，算是默認了。

傍晚，下班後，遠峰由一樓上到二樓。

桂成憲的宿舍在二樓。遠峰的宿舍在一樓。

遠峰和桂成憲站在二樓的扶欄前。有幾個女孩子從那邊的圍牆缺口過來。那是幾個進廠不久的女工。

曉華就在其中。

遠峰看見曉華後，臉上立馬就有興奮的表情。他側臉看了桂成憲，問：“那個大長辮子，你認識不？”

桂成憲這時也看見這幾個從樓前走過的女孩，說：“不認識。”

“你看她，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桂成憲突然明白過來，說：“你小子。不是說，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要先立業，後成家的嗎？”

“這次回家去，複習的嘛。你知道的。又被爸媽審了。要我趕緊談戀愛。再不談，他們就要爲我做主介紹一個了。”

“介紹一個，也好啊。”

“不行。你知道我這個人。最怕別人替我作主。尤其談戀愛，不是自己喜歡上的，談起來，沒勁啊。”

桂成憲點頭，說：“行。這個，不錯。”

“老桂。你說清楚。是我這話，不錯。還是這個大長辮子，不錯。”

“哦。這個女孩，不錯。”

“好。有你這一說。我就認她了。”

“喂。我可是提醒你啊。人家要是有對象了呢。聽說，這一批，招上來的，全是下放知青。女孩中的大多數，有主了。”

“只要沒有領證，我就有戲。”

“什麼人哎。”桂成憲搖頭。

在桂成憲的眼中，遠峰就是一個比較狂的人。

不僅僅是桂成憲這樣認爲遠峰。就是遠峰身邊的工友，還有一些幹部，也認爲遠峰有時候，太張狂了點。

可在遠峰自己感覺，狂了嗎？一點狂的感覺也沒有啊。

那個時候的工廠裡的管理者，被叫成幹部。

958廠的廠級幹部，還有中層，就是連隊的管理者也是幹部。廠級幹部，通常由地區組織部門任命。中層幹部，連隊一級的，在地區組織部門有備案。

這一天，遠峰去城裡。

他是接到地區文聯的約稿，去送一首詩。

那個時候，能夠寫詩的人，在大家的心目中，不得了。

可是呢，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凡是能寫詩的人，都被當成有些張狂的人。遠峰就是沾了會寫詩的光，成了廠裡的一個狂人。

遠峰把詩送到文聯後，回廠，也是走小路。

他的腋下，夾着一隻黑色的公文包。那是大伯使用後，換了新的，舊的退役，遠峰拿來，變成自己的了。

當時，遠峰是怕寫在方格紙上的小詩被弄破了，才用了這隻公文包。

走到廠子的地皮上，碰見工會的一位副主席。這位工會副職，與教育科的科長一道。

看見遠峰腋下夾了公文包，工會副職領導就有了一說。

“這小子，會寫幾句小詩，就狂到了沒邊，用起公文包來了。一個工人，也配用這種包。”

風向關係，這位工會副職跟身邊人說的話，刮進遠峰的耳朵裡。

遠峰這就不明白了，我寫詩，惹到你什麼了。工人，怎麼就不能用這種公文包？

也就是這個時候，遠峰有了狂想，我一定要到機關去坐辦公室。當幹部誰個不會。每天，看報喝茶，誰不會。

這就是賭氣了。

不過，這也算是一個理想，一個動力，一個追求了。

也正是這個動因，恢復高考的消息見報後，遠峰就想到去考大學。

只要大學畢業，坐辦公室，就是穩妥妥的了。這也就是後世說的鐵飯碗。

但這個動因，卻因爲供暖問題，影響到了。

兩三千人的供暖問題不解決，讓遠峰心生糾結啊。遠峰是個熱心腸的大男孩。

在那個不讓讀古書的年代，遠峰卻知道有一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面樂。

他認爲能夠成爲這樣的人，很豪爽。

再加上，進廠後，所受到的教育，舍小家，爲大家。

遠峰下了決心，做出決定，要爲大家。

對於自力更生鋪設供暖管道，他認爲可行。所以，才寫了一份建議書交給了軍代表。

有人，或許認爲遠峰又狂了。

在這方面，遠峰比別人有一個可以說這方面話的條件，他進廠進了新兵連經過鍛鍊後，被選進技術革新小組。他不但學會使用車銑刨磨機牀，還會鉗工和扳金工。

他的手上，經常出來一些類似於管道的物件。

當然，此管道非供暖用管道。區別還是蠻大的。

自從交上去那份建議書，遠峰像盼高考入學通知書一樣，每天都活在企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