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峰給柏堅強打了電話，要去拜訪他的同學。

柏堅強告訴，已經聯繫好了，隨時可去。

這個同學，叫劉國堂。

遠峰來到劉國堂家居住的宿舍前。

是一幢三層樓。這前後有十幾幢這樣的樓房。

從樓體露出的紅磚上看，這些樓，建於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可以看見，紅磚的面上，已經有粉沫狀。磚與磚之間的粘結用的是泥巴。

當時，應該有水泥勾縫的。只是，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些勾在泥巴上的水泥，有些已經脫落。

這也太陳舊了吧。如果有個五六級地震，這些樓，可能瞬間不復存在。

上到三樓，敲開門。

遠峰見到一個國字型臉的中年男人。這套房子裡的主人，精神上有些萎。

遠峰自報家門。

“哦。遠峰。我聽柏堅強說了。他給我寫了信。請進吧。”

遠峰進到屋裡，很亂的感覺。

可能是遠峰環視這個房子的關係，劉國堂說：“我愛人上班去了。我孩子在上學。家中就我一個人。現在，我是家中吃閒飯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話，吃軟飯，靠老婆養着。”

遠峰笑了。從見面的這幾句話，看出，劉國堂是個直率人，說話沒有顧忌。

幾句寒暄之後，遠峰進入要談的話題。

“我這次來，就是想聽聽劉總的意見。另外呢，想請劉總辛苦一趟，去一家公司看看。家滿公司打算生產電動自行車。”

劉國堂說：“我用了有三年時間，研究這個。這個設計，起碼可以說是第三代。”

遠峰愣了。現在，市場上，出現的，充其量只是第一代。劉國堂跳過第二代，直接第三代。

這，是不是有那麼點吹牛。

可能看出遠峰的表情有異，劉國堂說：“生產電動自行車的廠家，現在有了五六家吧。第二代，應該在生產中。我知道他們這第二代是個什麼程度。”

遠峰點頭，這話說得在理上。

劉國堂已經由柏堅強那裡獲悉一些相關情況，於是問：“遠同志，我想問的是，遠程公司爲什麼不能生產。我倒是希望這個項目，在國有企業中生產。”

遠峰也就實話實說了。

他把自己如何留下摩托車的生產線的事情，前前後後說了個大概。

“那個時候，我就有考慮，上電動自行車的生產線。至所以現在不能上，你可能從柏總那得到信息，我不再是遠程公司的董事長。想上這個項目，就是柏堅強，也有難度。雖然，他現在是遠程集團的總裁。”

劉國堂一直在國企中工作，對於各個環節，內部矛盾，應該清楚。

遠峰告訴了現在可以合作的家滿公司，並細說了一些相關的事情。

“哦。私營企業。”劉國堂的口氣有些不屑。

遠峰說：“這樣吧。麻煩劉總辛苦一趟。我們過去先看看那邊的情況。”

“也好。這要明天了吧。”

“行。明天。”

劉國堂說：“這個事，我和老婆商量過。她支持我走出去。只是，我這個走出去，有選擇。不能隨意。”

遠峰起身，說：“這樣吧。你打電話，給你老婆，就說我們現在啓程。”

“這個......”

遠峰把手機給了劉國堂。

劉國堂剛纔想說的，也就是這個。他家沒有電話。

有了遠峰給過來的手機，劉國堂給他老婆打去了電話。

看來，他老婆支持他走出去，圖紙上的東西，沒有變成產品，那是不值錢的。

兩個人這就啓程，前往家滿公司。

也就是兩個小時的路程。到的時候，已經到了下班前的時間。

劉國堂看了生產線，尤其是兩條摩托車生產線，就有了些不好聽的話。

只是，當時忍住了，沒有在現場說出來。

到了酒桌上，幾杯白酒下肚，劉國堂開始說了。

以他的意思，他設計的第三代產品，應該匹配一條全新的生產線，不能拿摩托車生產線改造一下來湊合。如果用改造後的設備，這就是對他的設計不尊重。

言重了。

不要說陳家滿聽了不高興，就是遠峰心裡也不舒服。

你的第三代再好，放在櫃子裡，只是廢紙一堆好吧。

即便是遠程公司有意向接受這個所謂的第三代設計，也不會投入大筆資金。

以劉國堂說的意思，最少要投入三五千萬，引進最新的生產線。

怎麼可能。

產品如果能夠得到市場認可，消費者歡迎，再上新的生產線，爲時不晚。

劉國堂對私營企業還是有些看法。說白了，就是不看好。

這也正常。在國企工作過很長時間的人，喜歡那種技術氛圍，那種設備優勢。這是私營企業沒法比的。

劉國堂說：“我聽柏堅強說過，遠程公司有意願要生產電動車。我希望這個項目能夠在遠程集團落實。畢竟，是大企業。”

酒桌上說的這事，有酒精成分在裡面作祟。

遠峰朝陳家滿使眼色，先把劉國堂送公司招待所休息。

劉國堂是個酒喝上了頭，話多而且不注意別人感受的人。

有這樣一種人，明明自己的分值60分，他卻自以爲是高估成90分甚至100分。

遠峰能夠理解，他在國企中工作這麼多年，接觸過這樣的人，尤其是個別知識分子。

把劉國堂送到招待所休息後，遠峰藉口再送陳家滿出門。兩個人在招待所另外一個空房間裡，聊起來。

“陳總。這個事，我這樣看。在我們還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才時，劉國堂你可以先用起來。不管怎麼說，他搞了這麼多年的自行車，而且在總工位置上呆了那麼些年。

即便，他是個只有六十分的人，比我這個外行要厲害。至於他的價值，你可以同他協商。

他參股，或者直接拿薪水。在評估人方面，你現在應該有了經驗。哦。說到這，我想問，那個劉定一到哪去了？”

陳家滿告訴，揚帆公司收購了天興公司，劉定一過去了。後來，揚帆公司垮掉，天興公司被另一家民營企業接手。

“他離開了天興吧。”陳家滿說這話時，也不確定。

遠峰問：“沒有要求回來嗎？”

“要求的。我沒有同意，說沒了位置。想回來，可以做中層管理。他沒有回來。”

遠峰說：“就是啊。可見，你評估人方面，有了經驗。對於劉國堂，你也可以這樣處理。做技術的，尤其曾經當過總工的人，身上有那麼點傲氣，可以理解。

至於他說，他設計的電動車，已經是第三代。我們聽聽就好。可以借這個先試產。至於是不是第三代，不是他說了算數。這要接受市場的檢驗。”

陳家滿點頭，並說：“我就信服遠總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跟你合作，我心裡纔會踏實。”

遠峰竟然雙手做了抱拳的動作，說：“謝謝擡舉。其實，我沒有同你有長期合作。要是有的話，你可能就不是這樣的看法了。”

“之前，有的啊。我們合作了有近兩個月吧。”

“時間上，還是短了。合作時間長了。我的缺點就暴露出來。要不然，我也不會坐過山車。”

“過山車？”陳家滿不知道這個出處。

遠峰就把弟弟對他的評價說了出來。

陳家滿說：“遠總。你越是這樣，我越是佩服。哪有自己損自己的。你的姿勢放得這樣的低，是我最喜歡的一種人。”

“好吧，好吧。現在，聽你說。等我們合作時，再說吧。希望，到時，你不要攆我走，就好。”

“不會的。”

次日，劉國堂酒醒了。

他看了隔壁鋪上的遠峰。

這時候，遠峰在看一本雜誌，這是他昨天從陳家滿那裡拿來的。

爲了上電動自行車生產線，陳家滿竟然弄來一些雜誌。陳家滿告訴，這是從縣圖書館，還有就是科委資料庫借到的。

遠峰手上看着的，是一本科技潮雜誌，上面有一篇關於電動自行車的文章。

“看什麼呢？”劉國堂盯了遠峰有一會了。

遠峰看得很專注。

“哦。”遠峰的臉抹向劉國堂，說：“睡好了嗎？夜裡可是打呼嚕了。”

“對不起。我這個人，睡覺打呼嚕很響。吵着了吧。”

遠峰說：“是有些吵人。”

“你看的什麼？”

遠峰把雜誌給到劉國堂手裡，沒有合起來給，而是將他剛纔在看的那篇文章，遞給了劉國堂。

劉國堂看了一會，把雜誌還給了遠峰，並說：“不是像他所說。什麼車架用手工焊，原始社會嗎？那樣，還能量產嗎？”

遠峰說：“以家滿公司現有的技術能力，我倒是認爲，陳總的思路，值得一試。他說，準備用這篇文章上的提法，土法上馬。”

“真的假的？”劉國堂急了，問：“那你叫我過來，幹嗎？”

遠峰說：“我不支持陳總這樣做。可你昨天說了那些話後，他改變主意了。他說，家滿公司做過不少原始的活計。他相信，電動自行車這一塊，也可以土法上馬。”

劉國堂不吱聲了。

遠峰又開始看雜誌，還是這篇文章。

劉國堂有了一聲嘆息，說：“看來，這個陳總，挺有個性。他說土法，還就想土法了。”

遠峰說：“我同陳總認識，不是最近。他這個人，想做那件事，就是九頭牛拉着，別想把他拉回頭。就這一點，我很佩服。”

劉國堂把雙手託到腦袋後，看着天花板。

遠峰貌似還在看雜誌上這篇文章，卻不時用眼睛餘光掃過去。

“這樣吧。我回去後，結合陳總這邊的情況，弄一個適合他這邊的方案。或許，兩方面結合，會有一個不同的效果。”

“這就對了。劉總啊......”遠峰賣起了關子。

劉國堂看向遠峰。

遠峰頓了一會，說：“我怎麼覺得，你這個人，特別隨性。我還有一個感覺，你的第二春，或許就從家滿公司這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