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臉上沒表情的看了鄰牀上的那一對夫妻。

老媽可是笑容可掬的說了話：“看得出來，你兩口子，和睦。”

曾姓女人也就笑了，說：“一到開春，他就要來這裡。我呢，也就跟過來受罪。”

洪老說：“這也叫受罪？大太陽下幹活的民工就沒法活了。享福吧，你。這個天，在家裡，你捨不得開空調。這裡，二十四小時空調伺候，你就討巧賣乖吧。”

曾姓女人說：“爲你燉個湯，做些你喜歡吃的，來來回回你就不覺得累人。”

洪老說：“我沒看出哪裡累着你。來去有車的。”

曾姓女人說：“什麼車，不就是公交車。你擠公交試試。你兒子倒是有一臺寶馬，送過我幾回？”

遠峰可是聽出來了，也看出來了。這曾姓女人比洪老的年齡要小不少，起碼要小二十歲朝上數。曾姓女人所說的兒子，可能是她的繼子。

老爺子這時插話：“兒女們都忙的。我那個小兒子，倒是有輛進口原裝的奔馳，只是把我拉到這裡，就沒了人影。我那個女婿，有輛豐田車，也不能爲我派上用場。”

曾姓女人說：“我家老洪，在位時，有臺奧迪，有專門的司機。如今，沒了，雖然說是離休，卻沒了車和司機。”

遠峰在一邊聽着這幾位老人的對話，覺得十分的好笑。說這些幹嗎呢，有意思嗎？

老媽這時插話：“人老了，沒多少事好忙，要車做什麼。有事，出門，打個的，方便。”

幾位老人這樣閒聊時，遠峰靜靜的看着。

遠峰在觀察。這是遠峰的習慣。

曾姓女人這時注意到遠峰的沉默，目光移過來，扯出話頭，問：“這位是……”

老媽介紹：“我兒子，老大。”

“多大了，看樣子，蠻年輕的。”曾姓女人關注了遠峰的年紀。

老媽告訴：“不年輕，快四十的人了。”

曾姓女人不相信，搖頭，說：“看不出來。我以爲只有三十歲。”

洪老說：“過得好。看上去，頂多三十。應該有絕招。”

老媽的臉上有了些自得和自豪。兒女是老人的最好作品，被人讚美，是最爲幸福和開心的事。

遠峰說：“其實，沒絕招，只要心態好，注意飲食，就OK了。”

可能是賣出的這個英語單詞，這口氣、這舉止、這神態，讓病房裡的幾個老人都睜大了眼睛。

不是因爲遠峰說了英語，而是遠峰說話的口氣和神態，分明就是一個年輕人。

可能是話頭的引力作用，遠峰說：“就拿這個住院來說吧。我認爲，醫院裡有一半的病人是可以不來這的。”

老爺子看了遠峰一眼，又看了老媽一眼。顯然，對於遠峰的這個說法，老爺子的心裡頭不爽。老爺子對號入座，以爲遠峰這是在說他。

“小病看成大病的，大有人在。”遠峰又在詮釋一向的觀點。

遠峰的觀點不能說沒道理，可述說的地點不對。顯然，遠峰這時說的話，使老爺子的心裡很不舒服、不開心。

遠峰說：“我爸的病，我認爲啊，其實就是營養不良型的神經綜合症。每天的運動量大，卻偏食。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不貧血纔怪。”

老媽向遠峰使眼色。那個意思明顯是，你就別說了吧。

遠峰這個人就是這樣，從小到大就跟老爺子犯克，對着幹。遠峰這會就是有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不是老爺子這樣，他這會應該在市場上。那筆五十萬元的款子，應該追回。剛剛得到線索，卻被老爺子這邊牽扯住了。

果然。老爺子生氣，說：“這是什麼混賬邏輯，就是一通屁話。你不想來服伺我，明說好了。人老了，就是兒女的累贅。”

護士來到病房，收體溫表。

老爺子從腋下拿出體溫表，給了護士。

護士看了體溫表後，說：“36度9，正常。”

“正常啊。”老爺子重複了一句，只是聲音有點沮喪。

老爺子或許希望，體溫高一些。不說三十八九度，你高到三十七度過點也好啊。

聽見了老爺子這個聲音，遠峰忍不住想笑。

遠峰真不明白老爺子這是怎麼了，正常的體溫應該是件可開心的事，可由他嘴裡出來的聲音卻變了味道。難道他希望體溫升到40度？

老爺子問護士：“我的血相報告，有沒有出來？”

護士說：“還沒呢。出來了，我們會告訴你的。”

老爺子提醒道：“可是要在第一時間告訴啊。”

“會的。”護士走向洪廳長的病牀邊。

老爺子嘀咕了一句，“我就覺得，血相上有問題。”

洪老把體溫表交給護士，沒問體溫多少。曾姓女人也沒問。護士竟然也沒說，只是在醫案文件夾上做了紀錄，就離開了。

老爺子問洪老：“你的體溫多少，也不問一聲？”

洪老說：“住到這裡來，一切由醫生和護士處置，我問那麼多做什麼。我又不是醫生。”

老媽把目光落在曾姓女人的臉上，問：“領導有什麼病？”

曾姓女人說：“多啦，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牙齒也不好。”

老媽說：“我看你好像是帶了紅燒肉。要少吃了。”

洪老哈哈一笑，竟然說：“不管那麼多。人不就是一死嘛。已經上了這個歲數，再不吃，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吃。多吃一口，就賺上一口。”

老爺子睜大了眼睛，有些吃驚。洪老這樣的心態和他有天壤之別。他可是有很多禁忌的，有許多東西是禁止吃的。

這時，出去轉了一圈的妹妹進來，進門就問：“爸，感覺怎麼樣？”

老爺子說：“說不出感覺，就是渾身骨頭痛。這回可能病得不輕。這回，我要在醫院裡住一陣子了。”

“我買來一些補血的東西。”妹妹說着就把一隻大袋子放櫃子上。

妹妹從大袋子裡拿出豬肝湯，還有紅豆大棗羹。她說這是從快餐店裡買來的

老爺子說：“好、好，這個好。我是要好好的補補血了。不然，就真的要有大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