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四海的侷促，遠峰能夠理解，他也曾經這樣過。

“是這樣的。”有了這樣一句開場白，像是水閘被打開，沈四海的身子在沙發上挪動了一下，坐正。

熱加工分廠的副職想出一個改變現狀的辦法，就是改變坐等，抽調幾個人出去拉業務。但又怕這樣做一把手金開南迴來後向他發難。

終歸是生產分廠，不是銷售公司。以前，也有出去攬業務的行動，那只是分廠廠長金開南的個人行爲。

“這臺進口的多用爐，還有很大的潛力。我想把它的作用最大化。”

“能夠這樣考慮問題，很好。”說這話時，遠峰的目光落在沈四海的臉上。

“我想把這些人的工資迴歸到零起點，讓他們背水一戰。業務回來後，給百分之三十的提成。”

“你的膽子可是夠大的。這樣，一筆業務下來，個人的收入，少則就是幾千，多則就是幾萬。”

“遠總，你的意思，不能這樣？”

“可以試試。有了活計，多了活路，終究是廠裡得大頭。”

“有遠總這句話，我的心裡就塌實多了。”

“我們做事，考慮問題時，一定要多些市場意識，多點銷售意識。要把大國企的架子放下來。”

沈四海臉上展開笑容。

遠峰說：“市場可不管你這個企業是什麼性質。客戶認的是服務，認的是你能給他送上什麼樣的產品。放開手腳去做吧。”

沈四海站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做了個小動作。他的拳頭握了一下，而且又使勁地攥了，下力的晃了。

遠峰笑笑地起身，來到沈四海的身邊，手在這個渾身上下蓄滿力量的人肩膀上拍了一下，鼓勵道：“我相信你。”

“遠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沈四海旋身，出了總經理室。他這時邁出的是大大的步子，而且節奏比較快。

沈四海應該是熱加工分廠未來的合適人選。遠峰做了這樣的考慮。

自從金開南去市場上要債，沈四海代理廠長後，再沒有生產分廠來告熱加工分廠的狀。也就是說，生產分廠的熱加工件，在第一時間都得到及時淬火或發藍處理。

遠峰再一次感受到，形成一支服從總經理命令的管理者隊伍是多麼的重要。派各單位的一把手到銷售第一線去，其實就是挪開他們的位置，讓副職們實戰一回。

遠程公司的幹部隊伍需要新生力量，需要一支年輕的有活力的隊伍。把所有的中層一把手派出去，一箭雙鵰已經有了初步的收穫。

鄭曉海來到遠峰的辦公室。他進門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沈四海，在拐角那，差點撞了我。”

遠峰聽後“哦”了一聲，爾後就笑了。

鄭曉海問：“沈四海受到了你的什麼表揚。瞧他那個得意樣，意氣風發，像是要去天上攬月。”

遠峰沒有正面回答鄭曉海的問題，答非所問：“我們，都是從他這個年齡段上過來的。理解，能夠理解。”

鄭曉海在沙發上坐下，說：“遠總，現在的生產形勢不錯啊。這次的清欠，收穫頗豐。車間裡又用上了暖氣，工人們在爲你歌功頌德呢。”

遠峰說：“鄭總，你這話說的可是過了。我又不是偉人，一個平民百姓，哪配得上歌功頌德這個說法。”

“工人們真的是在說你的好話。”

“越是這樣，我越是感到慚愧。工人們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得到起碼的東西，就高興的不得了。”遠峰說到這，動了感情，聲音有些變樣。

鄭曉海聽出遠峰聲音中的這種變化。

他自以爲了解面前的這個曾經的副總經理現在的總經理。

以前，不論是工作上，還是平常的交往上，遠峰都是處於一種不動聲色的狀態中。對同事客氣、謙讓，對公司的第一和第二把手恭敬甚至惟命是從，很難看到他會爲工作上的事動感情。

現在，只是說到這樣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他居然會這樣的用情。有點不可思議。

“你有沒有想過，董事長回來後，會怎麼看眼前發生的一些微妙變化？”鄭曉海笑笑地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遠峰一愣。

鄭曉海笑得慢條斯理。

“沒有想過。”

“你對自己的成績沒有正視？”

“我有什麼成績？”

“遠程公司現在的變化。”

“這是大家的成績。我一個人，終究只是一個人，能有多大的能量。事情要靠大家做。”

“你沒有看到你帶來的變化，大家可是有目共睹啊。”

遠峰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對方。他了解這位常務副總經理的爲人。鄭曉海到這裡來，不會僅僅是要說這些好聽的話。

鄭曉海很會笑，這時候，竟然笑得柔和，笑容中充滿恭維。

遠峰這時的心裡，也就有了些警惕。

“大家相信我，將我推到總經理的位置上。我只想一門心思，做些對這個企業發展有用的事，做些對得住工人們的事。”遠峰說這話時，沒有看鄭曉海，目光飄向門外。

鄭曉海的眼角眉梢挑起譏諷的冷笑。

“剛剛從車間回來，彎到你這。”鄭曉海說着，站起來。

看來，鄭曉海真的是沒有什麼事來商量，只是彎到這裡來說一番恭維話。或許真的是有感而發。

遠峰說：“待會，我也要下車間去。”

鄭曉海出了門，丟下一個冷笑。你以爲你遠峰是救世主嗎？你還不配。

鄭曉海始終認爲，更瞭解程頌，更瞭解這個企業的人，是他鄭曉海。

遠峰在去車間的路上，遇上關曉雲。關曉雲從剛剛停下的公司交通車上下來。

關曉雲招了手，叫了一聲：“遠峰。”

遠峰停下腳步。

關曉雲到了遠峰面前，說：“我拿到了筆跡鑑定書。那張收條是邢仕朋模仿張曉芸的筆跡，做的假。”

“這下子，問題嚴重了。”遠峰像是自言自語。

關曉雲說：“是的，交給檢察院也夠立案了。”

“你打算怎麼辦？”遠峰的目光落在關曉雲的臉上。

關曉雲說：“我打算去療養院，把這事向董事長做個彙報。”

遠峰明白關曉雲的意思。要動邢仕朋，必須有董事長的認可。這不是一個紀檢主政官，也不是他這個總經理就可以拍板得了的。

說白了，邢仕朋是董事長程頌圈子裡的人。

關曉雲反問：“你看呢？”

“我沒意見。”遠峰說：“處理這事，我是個外行，不懂。”

關曉雲說：“那，我就去療養院，向董事長彙報。”

遠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