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關曉雲那裡出來後,遠峰去到這幢辦公樓的一樓。
市場部樑家才的辦公室在一樓。幾個銷售處的辦公室也在一樓。
進了部長辦公室,遠峰把這張表單放到樑家才面前。
樑家才掃了一眼,注意到劃上波浪線的這筆壞賬。他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遠峰開門見山,“你肯定知道這筆款子的始末。”
樑家纔沒有馬上作答。他是遠程公司元老級的人。這個市場部的規模也是在他手上起來的。對於銷售這一塊,他沒有不清楚的賬。
這筆130萬元的壞賬,他是難以言說的。這筆壞賬,涉及到董事長程頌。
從遠峰接任後的一些舉動上,樑家纔有發現。遠峰有些做法,就是與程頌對着幹的。
樑家才欣賞遠峰的勇氣。
只是,遠峰羽毛未豐,根基不牢。他能夠走多遠,很難說。
樑家才這就有考慮了。對於程頌和遠峰,他要權衡兩邊力量的輕重。
樑家才畢竟有這樣一把年紀了。他是遠程公司的元老,至今沒有先隊站。他不喜歡被人牽着鼻子走。
他的資歷在這,也就無視那些幫派體系。再則,他是一個不喜歡結幫結派的人。
但這不是說,他可以不顧一切。
人情世故,他是通曉的。
得罪程頌,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
“遠總。這個事,張副總,可能跟你說清楚了。”樑家才的話音中,就有了題外話。
你既然從副總張原那裡,沒有得到一個答案,到我這裡來,問我,這就是讓我爲難了。
遠峰說:“張總到遠程來的時間,不長。他知道的,最多也就是皮毛。能夠說清楚這事的,只有你老了。”
“遠總。你這是擡舉我了。我快要退休了。記憶力方面,一天不如一天。”
呵呵。遠峰笑了。
遠峰的一隻手指朝天,點了點,說:“在遠程公司,處理事情最有水平的,當數你和董事長了。”
“遠總啊。你這個擡舉,可是要捧殺老朽了。”
遠峰是想樑家才助上一臂之力。可是,面前的這個人,把話說到這麼圓滑,他反倒沒轍了。
“好吧。”遠峰只好以退爲進地說:“今天,我們商量的這個事,先到這裡。等到樑部長回憶起當時的情況,我們再探討這事。”
看着遠峰的離去,樑家才張了嘴巴,舌頭在脣邊掃動,眼珠子向上翻。典型就是一個老頑童的模樣。
不能說樑家才老奸巨猾,但老謀深算是有的。
如果配合遠峰,程頌回來肯定要追究他樑家才。以程頌經營遠程公司這些年,真的不是遠峰一朝一夕就可以撼動的。
樑家才很清楚。如果迎合遠峰翻出這樁舊案來查,程頌會把罪過壓到他樑家才的頭上。
到時,假如遠峰抗不住程頌的霸道,一旦推卸責任,可以託辭說不清楚這裡面的底細。可他樑家纔不行啊。他是銷售的老人,而且負責這一塊。
當初,這筆130萬元的貨款,就是程頌給了暗示,做成壞賬了事的。
就當時的情況來看,程頌很清楚這筆貨款的真正去向。何況,程頌對自己兒子的行爲一直很放縱。
程頌可以關起門來訓子,但打開門,肯定是要胳膊肘往裡拐。出了這樣大的事,不護犢子,那就不是程頌了。
沒有獲得想要的結果,遠峰卻由樑家才的表情中獲悉到想要的。
可以肯定,樑家才知道內情。
他現在不說,能夠理解。
遠峰只能這樣來想,倘若這事換成年前的他,或許也是樑家才這個態度。
可現在,遠峰不能這樣睜一眼閉一眼。
他是總經理,肩負四五千員工的未來。他真心想拯救這個企業。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遠峰抽上了一支香菸。他吐出菸圈後,卻欣賞樣的看着這個菸圈慢慢擴大。
對於樑家才的不肯配合,遠峰只有自嘲地一笑。他的力量不夠強大。在一個事情充滿很大變數的情況下,誰也不敢冒然就表明自己的態度。
樑家才全家人都在遠程公司上班。老婆,兒子和兒媳婦,女兒和女婿。他一個人站錯了隊,極有可能連累全家人。
正如遠峰分析的,樑家纔在這件事上有顧慮。
看着遠峰的離去,樑家才心中可是糾結不小。
就這個事,他可以不伸出援助之手。他怕得罪程頌。
但,遠峰接任總經理後一系列舉動,讓這個快要退休的老人,看見了希望。
在遠峰沒有接任總經理之前,他們全家人都在爲遠程公司的前途擔心。說難聽些,全家人的生活指望,全部押在遠程公司這輛戰車上。
遠程公司一旦破產,他們全家人的生活質量,就可能是斷崖式的變化。
就他們家現在的生活水平,已經明顯比前幾年差不少。老婆也好,子女們,都開始收縮開支,害怕遠程公司一旦停產,缺少了經濟來源,生活無以爲繼。
而遠峰接任後,已經有的舉動,一系列已經展開的措施,已經說明,這個人在爲全體員工着想。
這就是希望啊。
樑家才的雙手背在身後,在辦公室裡來回走動。
如果,他也像生產部長束凱那樣,家安在城裡,就一個人在遠程公司上班。那就好了。他也就可以憑着良心,在這件事上愛憎分明。
思前想後,樑家才最終決定,關於130萬元這筆貨款,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儘管,他知道這筆貨款的來龍去脈,他也掌握了這中間的關鍵證據,但權衡利弊後,現在的選擇,是最好的,最有利於全家人的。
遠峰將菸頭在菸灰缸中摁滅。
他又掃了那張表單一眼、眼睛眯起。
打定主意了,這筆賬,一定要追查。
這,或許就是一張牌桌上的王炸。
可以想象到,一旦這個王炸威力出現,會帶起連鎖反應。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該展開的已經展開。得罪人的事情已經做了。魚死網破,也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遠峰決定就這個事,查個水落石出。
當然,不是眼下。
這得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