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瘋狂了，舒婉婉這樣想，跑回家，用力關上門，靠着牆壁大口呼吸。她從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告白，這也許她短短十幾年的生命裡做的最瘋狂的一件事，竟然像是用盡了這些年積攢的所有勇氣。

情竇初開的少女，溫柔怯懦的少女，有時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心中萌芽的喜歡。也許是因爲王俊凱和凌櫻雪的事讓她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也許是今天晚上易烊千璽的關心讓自己有了其實他對她不是沒有感覺的錯覺，或者只是自己的一時衝動，悸動的種子像遇到了春日的暖陽，忍不住要破土而出。然而這暖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四面仍舊冰雪皚皚，嬌嫩的新芽瞬間枯死。

舒婉婉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這麼久的默默守候，這麼多次的前程祈禱，她想主總該眷顧她一次，哪怕只有一次。然而沒有。

即便從來沒順利遇過好景降臨，也請，也請讓我重拾信心。

舒婉婉輕嘆了口氣，沒有埋怨聽不到無視她禱告的主，只是牽掛千璽，現在的他，在哪裡呢？是在街上還是在他的房間，會有怎樣的表情怎樣的心情？

他的笑容是那樣美好，彷彿可以融化世間最冷的冰山。舒婉婉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他憂鬱的神色取代了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她的告白會不會讓他更加糾結，以致於最後連朋友都做不了？會不會增添他的煩惱，讓他原本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

舒婉婉輕嘆一聲，她怎麼忍心讓他爲難。

猶豫了一下，她撥通了他的手機，關機。嘀聲之後，她留言道，“真是對不起，今天說的事情，請你不要在意，畢竟喜歡你，只是我的事情，我並沒有奢求你給我任何答覆，也不願意你因爲我而爲難，只希望你幸福快樂。總之，讓我們都忘掉這件事情，以後還是好朋友。”

一口氣說完，掛下電話，舒婉婉按捺住快速飆升的心跳，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一切又回到之前多好，她海慧寺他瘋狂的小粉絲，默默注視着偶像的一舉一動。就像小時候看的童話那樣，太貪心的人總會沒有好的結局，而她，看着他開心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

她和易烊千璽一樣善良，一樣小心翼翼地愛着一個人不忍心傷害他分毫，只是偶爾這些隱忍與犧牲，會像夏天的藤曼，慢慢纏上心頭，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另一邊的千璽一個人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他關掉手機，不願意說話，也不想回家，心裡一遍又一遍重複着舒婉婉的話，以及凌櫻雪的臉。

他絲毫沒有猶豫是否該接受她的告白，他的心已經被凌櫻雪滿滿佔據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他不敢相信，這樣沉默乖巧的她會喜歡他，被這樣溫柔的女生喜歡，他知道是種福分。可是，他何嘗不像她一樣沉默且堅定地喜歡着一個人。他和她一樣善良，甚至是同病相憐，也算是一種緣分。可是不是想要的那個人，緣分再多也不過徒添煩惱。

他還沒有聽到舒婉婉的留言，只是想着該怎樣答覆纔不會太傷舒婉婉的心。

夜漸漸深了，腳步再慢也已經走到了公寓門口。行人越來越少，空空的街道如同他淒涼的心境。

“回來啦。”王源給他開了門，他已經換上了寬鬆的睡衣，準備睡覺了。

“你們怎麼都出去了這麼久，今天週末也不好好休息。”王源抱怨道。

“都出去了這麼久？王俊凱還沒回來？”千璽問道。

“別提了，幾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玩，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已經過了十點，易烊千璽看着鍾，臉色更加陰沉了。

“怎麼了你？”覺察到易烊千璽異樣的神色，王源問道，“從開門見到你就覺得不太正常，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易烊千璽的聲音裡滿是疲憊，放下外套，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留下了一臉困惑的王源。

有時候易烊千璽會羨慕王源的天真，像小弟弟一樣需要被呵護，他不願意將絲毫不快的事情給他分擔。

打開手機聽到了舒婉婉的留言，溫柔而冷靜的聲音，易烊千璽心中一陣感動，他羨慕她的勇氣，欣賞她的善良。然而感動歸感動，愛總不能勉強，自己終究是辜負了這麼好的女孩子了。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易烊千璽在牀上輾轉反側，白天的情景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現。無法入睡的他坐在窗臺上，看天空卻沒有星星，獨自發呆，吹過來的風都帶着透骨的憂傷。

終於聽到了王俊凱回來的聲音，易烊千璽擡頭看鐘，已經快十一點了。他終於回來了，千璽的心中如釋重負一般。在聽到王俊凱還沒回來的消息，他的心一直懸着，好怕他整夜都不回來。這樣的擔心本是徒勞，千璽在心裡默默地嘲笑自己。

易烊千璽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知道天空漸漸發白，才迷迷糊糊睡去。淺淺的睡眠總是被一個個夢境打斷，凌櫻雪和王俊凱不斷出現在自己的夢中，他們很好很般配，他們屬於彼此，千璽只是旁觀的局外人，夢中或夢醒後都一樣落寞，心沉沉的不知墜到了哪裡。千璽第一次覺得，黑夜是這樣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千璽聽到了王源喊他起牀的聲音。忽然意識到今天要上課，千璽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起牀了。

此時的易烊千璽一臉疲憊，眼睛紅紅，王俊凱看到他這個樣子，關切地問道，“怎麼這麼累的樣子，昨天沒有睡好？”

易烊千璽嗯了一聲，低頭吃早餐。對於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王俊凱，千璽無法坦然面對，昨天對自己的種種勸慰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仍是糾結。

道理都懂，只是心中的結卻無法輕易解開。

三人如往常一樣一起去上學，只是易烊千璽一路上沉默着一言不發，王源和王俊凱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氣氛有些許尷尬，平時搞怪的王源也變得有些沉默了。

千璽的腦袋迷迷糊糊，努力撐着雙眼聽老師講下去。如果還有什麼事情可以暫時讓他忘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只有學習了吧。

然而無論做什麼，他總是心不在焉，最簡單的題目算三遍還是出錯，英文字母好像一個個小人在他眼前上躥下跳，最愛的詩文讀來也是索然無味。他害怕自己這樣的狀態，因爲一個人，整個生活都被打亂。

他還是無法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面對王俊凱凌櫻雪，甚至是舒婉婉。他不知道，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舒婉婉一直擔心地看着他，無計可施。難道是昨天的留言他沒有聽到？舒婉婉滿心焦急地想，如果我懂他正在想什麼該有多好，至少可以陪着他，不用看他這麼寂寞。

“嘿，你也在發呆哦。”凌櫻雪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這兩天你麼都那麼喜歡發呆呢？”凌櫻雪一副元氣滿滿的樣子，更襯得舒婉婉面色蒼白，滿腹心事。

舒婉婉想要開口說什麼，想到千璽糾結的臉，又打住了。

“又快期末考試啦，好擔心英語又掛科，剛剛老師劃重點的時候又走神了，一點都沒有記住。”舒婉婉臉上有些懊惱的神色。

“就爲這件事嘛？沒什麼好發愁的啊，我幫你補習嘛。”凌櫻雪說着把自己的課本遞給了舒婉婉，讓她劃重點。

舒婉婉收起書，走到易烊千璽桌子旁，塞給了他一張紙條。

放學後校門口咖啡店見。

當易烊千璽到了咖啡店的時候，舒婉婉已經坐了一會，手中拿着英語課本，皺着眉頭一臉認真。

易烊千璽輕輕敲了敲她的桌子，在對面坐下。舒婉婉微笑着打招呼。

“膝蓋好點了嗎？”易烊千璽先開口問道。

“好多了呢。”舒婉婉低下頭，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問道，“那個，昨天的留言，你，聽到了吧。”

“嗯，收到了。”易烊千璽的雲淡風輕的語氣讓舒婉婉不知該釋懷還是難過。

“哦，那就好。”舒婉婉再次低下頭，看着易烊千璽往杯子里加了三塊方糖。偶爾他不開心的時候喜歡甜食，他緊張的時候會咽口水，他真正開心的時候會露八顆牙，敷衍地笑只露六顆，他很糾結的時候手指交叉在一起，他思考的時候嘴角微微向下抿。易烊千璽不知道舒婉婉一直默默觀察着他生活中的小小細節，那些細節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

“婉婉，你跟我說過沒有輸贏只有適合不適合，我把這句話再送給你好了。你是好女孩，值得更好的人。”易烊千璽柔和的聲音響在耳畔，舒婉婉只覺得心跳漏了一拍。“我只喜歡過櫻雪並且仍然喜歡她，我不知道何時能放下，也不知道怎樣放下。”

舒婉婉笑道，“有時候覺得我們真像，又傻又固執，不知道誰會更有耐心耗下去呢。”

像兩個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頭頂烈日，四周是茫茫沙海不見綠洲，他們的目的地不同，卻有着相同的固執與寂寞，遇見了彼此內心的偏執，他們似乎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彼此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與我遭遇相同，而且幸運的是，他就在身邊。

舒婉婉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個片段，夏天傍晚的一片深綠中，只有男主角孤單的背影和低沉的聲音，“也許，我不是在等她來愛我，而是在等待，我不再等她的那一天。”他撕心裂肺地唱，“沒關係你也不用給我機會，反正我根本喜歡被你浪費，隨便你現在努力愛上誰，我都會坦然面對。”浪費，舒婉婉從沒有覺得自己的感情是浪費，她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一天她不再等他，但至少現在，所有的辛苦寂寞，她甘之如飴。

易烊千璽笑得有些無奈，對同樣固執的舒婉婉，他沒有任何辦法。

同樣，對他自己的固執，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他一整天都在躲着凌櫻雪和王俊凱，生怕多看一眼，心中的難過會多一分。他不禁佩服舒婉婉，怎麼可以那麼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