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晉說的話其實有些歧義，畢竟曹文凱本身也是個老師。
但這話在他聽來並不算刺耳，因爲他一直以來的作風，就是把職業和生活區分開的。
安分守己，寧靜致遠。
只可惜事與願違……
所以昨天跟傅炎熙和江勤大吵的時候，他就已經打定主意了……
如果這件事成了之後，他也依然會這麼做。
換句話說，他其實做好了辭職的準備，甚至有點開始期待自己被傅炎熙開除了！
“明天再來一出，估計傅炎熙想不開除自己都難了吧？”曹文凱苦笑的想着，同時嘴裏應道：“陳總，我很佩服你。”
“好像所有人的行爲模式和思維模式，都被你看透了。”
“所以，我現在更有些懼怕你了！”
曹文凱跟陳晉說的是心裏話。
他並不是不懂所謂的“厚黑”或者“人情世故”，而是從來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必要去接觸這些東西。
他只是一個老老實實搞科研的人。
可當他覺得自己需要接觸以後……
陳晉有點嚇到他了！
讓他本能的不敢交心……
陳晉默默看着曹文凱的情緒值，毫不在意他明言的抗拒。
接觸曹文凱本來也沒什麼目的，或者說目的並不是落在要插手這門生意，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於是他應道：“曹教授，不用在意。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對你們和這個生意沒有圖謀。我只是希望，將來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也能讓原本迷茫的人看清楚前行的道路。”
“也不用在意我是不是幫了你。因爲你也幫過我，就算是扯平了吧？”
說完，陳晉道別，掛斷。
曹文凱依然站在窗口，手機還貼在耳邊，心情很是複雜！
“扯平？能扯得平嗎？”曹文凱雖然從生活的迷茫中脫離了出來，卻又陷入了另一種迷茫中。
只可惜這份迷茫，陳晉幫不上他了。
…………
見陳晉掛斷了電話，查木林小心翼翼的問道：“陳哥，你就不盼着他念你點好嗎？非把話說得這麼死。”
“本來也沒想着要回報，何必徒增自己的煩惱呢？”陳晉笑道。
接着他一挑眉，又對查木林問道：“木林，你是不是這兩天挺鬱悶的？”
“額~”查木林尷尬道：“沒有的事。”
陳晉笑罵道：“小鬼頭，跟我這還裝是吧？”
“……”查木林有些驚慌。
副駕駛的吳小軍忽然開口道：“陳哥，我有點不明白。你這樣砸錢的意義到底在哪裏呢？”
陳晉聞言，有些驚喜。
吳小軍竟然開始主動問這些事情了？
很好。
只聽吳小軍接着道：“前天，是1200萬，昨天雖然少得多，但也花了300萬。”
“而且我聽說，你爲了不影響那些客戶以後賣房子，而是真正的送給他們一套房子，所以連20%的個人所得稅都承擔了。”
“還有剛纔的客戶，你也花了400多萬。”
“…………”
他頓了頓：“不單單是我們安保部的人看不懂，聽說公司裏的其他人也不懂。大家心裏，有些不平衡呢~”
“另外我看新聞，裏面也有人說，你既然是隱藏身份，哪又怎麼能保證自己每天都能成交呢？”
陳晉點點頭道：“你說得這些確實都是問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很多員工甚至會覺得，我既然給不相干的人送房子，爲什麼不直接讓公司裏的員工扮演客戶呢？”
“這樣既讓自己人落了好處，也同樣可以達到宣傳的效果。”
“我甚至還可以讓自己的員工在拿到房子之後，另外辦一個公證書，確保房子還是自己的。這樣還不會損失那麼多錢。”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對吧？你們倆，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想要我送你們一套房子？”
說到最後，陳晉的語氣已經有些冷了下來了。
別看陳晉平時都和和藹可親，但他真的擺起臉子來……
長期形成的威嚴，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車廂裏的氣氛猶如凝固了一般！
就在這時查木林一個緊張，晃神之下，竟然沒保持好車距……
“滋滋~~咔噠噠~~乓啷！”
追尾了！
查木林的臉都嚇白了！
倒不是因爲事故，而是因爲陳晉給他的心理壓力！
…………
陳晉輕嘆一聲，皺着眉朝車後看了一眼。
他的勞斯萊斯剎車性能逆天，在撞上前面那輛車之前停下了。
倒是跟在勞斯萊斯後面的車子沒能剎住車，撞上了他們的勞斯萊斯……
…………
查木林連忙打開雙跳，解開安全帶下車去查看。
陳晉也走了車，吳小軍立刻跟了下來。
後面是一輛老款的豐田威馳，車子已經非常陳舊了。
對方司機也下車了，同樣臉色慘白的看着兩輛車接吻的地方！
勞斯萊斯屁事都沒有，就是蹭掉了一點漆。畢竟這輛車陳晉可是砸了大價錢的，保險槓可不是塑料，而是一種昂貴的高硬度合金，防彈的。
豐田威馳就沒那麼幸運了。在環路高架上開得可不慢，這一下懟得不輕，連引擎蓋都有些變形了，前保險槓直接脫落。
但司機這時也顧不上自己的車！追尾，他這兩後車就是全責沒商量。
他滿臉崩潰的看着下車的陳晉，急忙道：“老闆，你們急剎車，我着急……就沒剎住車！”
陳晉看了看對方司機，是個兩鬢帶着斑白，搞不好超過60歲的老人。
而豐田威馳的副駕駛還坐着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大概是他的老伴……
查木林看了看陳晉，見老闆臉色嚴肅，只能無奈的朝老人道：“大伯，你看看是叫保險公司還是……？”
這話一出，老人更加着急了，帶着哭腔道：“我沒上商業險吶~我只有交強險……”
聞言，查木林也有點無語了！
交強險的賠償限額，就只有2000塊。自家的勞斯萊斯雖然只是蹭掉一點漆，但維修費用，可就不太好說了，反正絕對不止兩千塊。
“我想着開車小心一些，不要出事就好了。哎~商業險一年也就千把塊錢，我省這個錢幹嘛！~”
老人開始悔恨的責備起自己來，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更顯得無助了。
查木林也非常爲難~如果就他一個人，哪怕加上吳小軍，他說不定就不要賠償了，了不起自己掏錢修。
可是當着陳晉的面，車子是陳晉的，自己的工作也是陳晉給的，剛剛似乎還惹到了陳晉，他哪敢說這個話？
吳小軍倒是乾脆，已經開始從車上取下三角牌，防止二次意外了。
“小軍，別拿了。走吧~”陳晉喊了一句，然後對老人道：“大伯，彆着急。我的車沒事，你要是有什麼急事，就快去吧！”
“啊……？”老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查木林聽陳晉發話了，鬆了口氣，對老人安撫道：“大伯，我們老闆說不用賠了。就這樣吧~”
“謝謝！謝謝你們！謝謝老闆！”老人慌忙跟陳晉握了握手，把脫落的保險槓扯下來往路邊一扔，就急急忙忙上車了。
陳晉看了看，沒作聲，也準備上車。
他一隻腳都跨進車門了，卻發現那輛豐田威馳連續發動了兩三次，都沒能點着火……
老人急的抹了把汗，陳晉隔着玻璃也沒聽見他朝身邊的老伴說了些什麼，只是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了。
陳晉蹙眉，收回腳，又走到豐田威馳的駕駛室旁敲了敲車窗。
老人一見他，按下了車窗，焦急而擔憂的看着陳晉……
“大伯，你的車出問題了嗎？”陳晉問道。
老人崩潰道：“車子打不着火了……”
“你帶大嬸坐我的車吧。”陳晉立刻道，同時對又跟過來的查木林道吩咐道：“你留在這叫個拖車，把這輛車送到修理廠去。”
言罷，他就幾步跨到副駕駛那邊，拉開了車門……
老人很是猶豫，但是看見老伴，只能下了車，跟陳晉一起把老伴扶上了勞斯萊斯。
陳晉替他們管好門，自己坐進了駕駛室。
“大伯，是要去醫院吧？”陳晉問道。
老人忙不迭點頭道：“是的是的！太感謝你了！”
他身邊的老伴也想開口，卻是面露痛苦，說不出話來。
陳晉點頭，二話不說就踩下了油門，一路飛馳的直奔醫院去了……
…………
…………
兩個小時後。
陳晉帶着吳小軍，跟老人一起等在手術室外面。
見老人滿臉的擔憂，他開口寬慰道：“大伯，放心吧。急性闌尾炎而已，疼起來要命，但只是個小手術。”
“嗯~太謝謝你了！老闆，你真是好人吶！”
老人由衷道，但臉上的擔憂卻散不去。
陳晉心中一笑，好人嗎？不敢當啊！
這時查木林也匆匆趕了過來，對陳晉彙報道：“陳哥，送到修理廠了。那邊的師傅說雖然撞的不重，但一方面車子太老了，都是02年的車了，一方面車子本身的質量也不太好，所以只能試着修修看……還說……還說……”
“還說修好不如重新買一輛。”
陳晉有些詫異道：“發動機壞了還是變速箱壞了？”
“不清楚。”查木林尷尬道：“我着急趕過來，就沒細問。”
陳晉啞然失笑：“這狗日的和國人……車子也太差了吧？”
老人在邊上聽着，更加鬱悶了，嘟囔道：“當年還是排隊買的車呢~哎~”
陳晉也不想讓老人徒增煩惱，揮揮手讓查木林到邊上等着。
這時手術室的燈熄滅了，有個醫生走了出來……
“醫生！”老人連忙迎了上去：“我老伴她怎麼樣了？”
醫生扯下口罩，慶幸道：“還好沒耽誤，要是再送來的晚一點，可就不好說了……”
“醫生，你別給我危言聳聽！”陳晉一聽就惱了：“一個破急性闌尾炎，怎麼就不好說了？”
醫生一愣，隨後怒道：“你囔什麼嚷？嚷什麼嚷？昂……？”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是醫生，會對自己說的話負責！請你不要質疑我的職業道德！”
“這個病人的急性闌尾炎都拖了兩天了，闌尾都已經徹底潰爛壞死脫落在腹腔裏了。”
“我們光找那截闌尾就翻了半天……要是再晚一點的話，搞不好就是引起二次感染，進而引發敗血病和併發症，那才真的危險了！”
“現在還好，送來的比較及時。不過病人年紀不小了，接下來起碼要臥牀休息一個月，最好兩個月！”
“明白了嗎？”
“真是的！”
言罷，醫生又重新回到了手術室裏，留下被懟得一臉懵逼的陳晉……
查木林和吳小軍站在邊上想笑又不敢笑。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陳晉被人懟得體無完膚、無言以對呢！
陳晉自己也沒想到，一個急性闌尾炎而已，竟然可以發展到這麼嚴重？
但醫學方面，除了“多喝熱水”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懂了，只能任由醫生懟他。
陳晉訕訕一笑，對老人道：“好了好了，大伯，沒事了。以後讓大嬸多休息就行了。”
老人這才鬆了口氣，但隨後又皺起了眉頭。
陳晉看得真切，問道：“大伯，怎麼了？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事了，沒事了。”老人輕嘆道：“今天已經太麻煩你們了！真的謝謝你！不但不要我賠錢，還幫忙送我老伴到了醫院，你真的是個好人吶……”
當他第二次說出這句話，邊上的兩個小年輕也露出了笑容。
無論如何，這樣的老闆才值得跟吶！
可陳晉卻道：“大伯，是生活上還有什麼難處嗎？”
“你儘管跟我說說看，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老人看着陳晉，嘴脣微動，猶豫着……
只看那輛勞斯萊斯他就知道陳晉絕對不是一般人。可是他一輩子都沒試過朝誰開口訴苦，還是有些掙扎……
陳晉也沒逼問，只是認真的看着他。
最後老人搖頭道：“我們家是開早餐店的，都開了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是我和老伴在做事。現在她要臥牀休息，店裏怕是就要關門一陣子了。”
“沒有幫工嗎？或者你們的子女……？”陳晉問道：“還是說你們的積蓄，不夠過日子的？”
也不知道怎麼的，一提到“積蓄”兩個字，老人的眼淚就下來了……
他哽咽道：“其實當年我們家還是挺有錢的。就那輛車子，2002年買下來，辦好就要18萬多呢，我都買得起。”
“這麼多年，我也存了好些錢。就到前年，我兒子要結婚了，我們就把錢都給他買房子了。按說這也是好事……”
“可誰知道那個樓盤建到一半就停工了，不死不活的爛在那，我們是鬧也鬧過了，訪也訪過了，可是沒辦法呀，到現在也沒個說法。”
“房子拿不到手，錢又落裏面了，那可是300多萬吶！兒子的婚事也一拖再拖，都給拖黃了……”
或許是因爲陳晉切實的幫助了他們吧，老人開始向陳晉傾述起來。
這場面別說邊上兩個小年輕心裏不是滋味了，就連陳晉亦是動容！
房子~房子啊！
偌大的一個國家，究竟有多少人爲了它癲狂？爲了它激動？又爲了它落淚呢？
到最後，老人陷入了對自己命運的悲嘆中，都說不出話來了……
陳晉沉着臉想了許久，開口對老人道：“大伯，你說你是做早餐店的？”
他連續問了兩次，老人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陳晉舔了舔嘴脣道：“那正好了。我的公司現在正好要建自己的食堂。除了早餐，像什麼快餐之類的，你能做嗎？”
“我可以把這個生意承包給你。”
“真的。”陳晉應着，掏出名片遞給他：“你這兩天先照顧好大嬸吧，等大嬸身體好一些了，你考慮考慮，如果有興趣的話，就來找我。”
老人有些顫顫巍巍的接過名片，一看上面的名字，頓時瞪圓了眼睛！
“您……您就是陳總？”他震驚道。
陳晉應道：“沒錯，大伯你認識我？”
“爸~爸~”
有喊聲從醫院那頭傳來，還被護士呵斥了一聲。
隨後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等來人到了面前，陳晉就明白過來老人爲什麼認識他了。
因爲老人的兒子穿着一身職業裝，掛着天坤地產的工作牌。
他來到近前，看見陳晉的時候就跟見鬼了一樣，喚道：“陳~陳總？”
陳晉笑着點點頭，看了看他的工作牌上，寫着“伍丁”。
“你母親沒事了，就是接下來要好好休養。你自己得多上心。”陳晉對伍丁囑咐道。
伍丁忙不迭連聲道謝，然後纔來得及伏到父親身邊詢問起來。
陳晉看了看，朝身後的兩人揮了揮手指，默不作聲的離開了。
父親二人說了好一陣，才擡頭，卻不見了陳晉的蹤影……
…………
回到車上，陳晉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坐着。
查木林卻是不敢說話。今天這一出完全是因爲他沒把車開好造成的，所以很是慚愧。
但吳小軍卻始終蹙着眉，在思考着。
“是不是又有話想問了？”陳晉終於開口道。
吳小軍尷尬的回過頭，點點頭。
“有話就問。你們都是跟在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了，別那麼拘束。”
“可別忘了，你們倆都是管我喊哥的。”
“就衝這一聲哥，只要你們不是犯了原則性的問題，我就不會多怪罪你們！明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