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大早，周少安就把驢車架好了，今天少苦準備回南都了，三爺帶着幾個孫子送少苦去溧縣汽車站。

少苦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三爺帶着幾個孫子都吃過早飯了，丁老頭和高老頭還在繼續留着這裏，反正糧食夠吃，不夠也不要緊，讓人送過來就可以啦。

少苦早就不嫌棄驢車拉過死人了，坐在上面呢，三爺帶着幾個孫子都坐上上面。

少苦看着自己的親爺爺一家，門關的緊緊的，一點出來送人的意思都沒有，

“哎，”少苦嘆了一口氣，覺得老話說得好：升米恩鬥米仇。

少苦剛來的時候，聽說自己的奶奶要死了，送了幾斤大米過去，他們一家都非常感激，都用感恩的眼神看着自己。

後來的他們過得難，讓三爺把從南都帶來的玉米麪送了200斤過去，他們的態度就變了，慢慢覺得是一家人，理所當然的。

很多時候，覺得他們是長輩，要幫少苦做主啦。不聽他們的話就是不孝順，哎。

本來好不容易緩和的家庭關係，怎麼變得更差呢，少苦想不通啊。

“哎呦”，少苦在路口看到李田，還有幾個隊長，都在那裏等着少苦，少苦和周少安他們急忙下車。

李田和幾個隊長都很客氣，感謝的話說了一堆，少苦來的時間不長，大家的感情還不錯，幾個隊長都歡迎少苦再來白鹿大隊，都說今年白鹿大隊沾少苦的光了，每家分到不少糧食，十分感謝少苦。少苦很快告別了他們繼續趕路。

驢車走着走着天快亮了，少苦的心情也好點啦，回家了嗎，肯定開心啊。

少苦對着三爺說：“三爺，現在家裏的糧食夠了吧？能夠熬到春收了吧？”

三爺聽到少苦這麼說，“哎”長長的嘆氣，難過的說道：“到了春收又能怎麼樣啊？還不是一樣捱餓，搞不好上半年還要餓死很多人啊？”

“不是吧？”少苦聽了三爺話，難以相信的問道：“春收了你們不分糧食嗎？”

三爺痛苦的說道：“收糧食，收個屁，你看看田裏有糧食嗎？”三爺指了指路邊的麥田問道。

少苦聽到三爺的的話，向兩邊的田裏看去，只見田裏只有很少的麥苗，大部分都是荒的，好奇的問道：“田裏種的是什麼啊？怎麼看不到？”

三爺苦笑道：“看不到吧？這就是今年的麥田，你看看一畝能收到100斤嗎？”

“麥田？”少苦驚訝的站了起來，跳下驢車，急忙走到田邊，仔細的看了看，麥苗沒有看到多少，基本都是荒地，心裏頓時涼啦。

少苦又向遠處看了看，這一大片與其說是麥田，還真的不如說是荒地，除了少數幾塊田裏看到麥苗，其他都是空地，少苦的心情變得沉重啦。

三爺和周少安走到少苦身邊，三爺沙啞的聲音說道：“你看到了吧？你覺得春收了大家能分到多少糧食啊？上繳都不夠？”

少苦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問道：“怎麼會這樣？天氣不好嗎？天氣挺好的啊？”

三爺看了看周圍沒有，大膽的說道：“大鍋飯吧，乾和不幹一個樣，幹多幹少一個樣？特別是前年10月份，放開肚皮吃，吃飽搞生產。哎。”

這個政策少苦知道呢，那時候二根都能吃飽肚子，都沒有進城來騷擾少苦。那不是好事情嗎，農民難得一次吃飽肚子。

三爺給少苦解釋了。

放開肚皮吃，大家都非常開心，一個個敞開吃，老人孩子都吃的飽飽的，這是好事情，大家都沒問題。

吃飽搞生產，這個大家執行的就有問題啦。那就割麥子來說，你一天割一分田麥子也是割，你一天割一畝田的麥子也是割，你一天割十畝田的麥子也是割。

你一天割十畝田的麥子，和別人一天割一畝田的麥子，都是一樣大鍋飯吃，那樣你這麼選擇呢。拼命幹？還是悠着點幹？

這時候社員的積極性很高，感謝黨的政策好，大家拼命幹活。但是每個村子一旦出現了一個老鼠屎，那真的壞了一個村子的積極性。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擡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

身體是自己的，麥子是大家的，完全憑着激情來做事情，完全沒有具體的數量要求，給了很多投機分子投機取巧的機會。

吃飯沒有量化指標，幹活都更沒有量化指標。投機取巧的人太多了，乾和不幹一個樣，幹多幹少一個樣，你可以想象到的後果。

積極性高，覺悟性高的社員，在這種長期比較當中，也會把他們積極性消耗光了。本來在這片土地上，都是靠勤奮和老天爭一口飯吃，一旦失去對這片土地的熱忱，憑着消極怠慢的心態，能把田種好嗎？能吃得飽肚子嗎？

去年春收的時候，浮誇風更打擊了大家的積極性，忙了半年的糧食，全部上繳了，社員沒有糧食吃，社員吃不到自己種的糧食，你覺得你還會積極種糧食嗎？

你自己種的糧食你自己吃不到，那有何苦種糧食呢。反正種不種，你都沒吃的，還不如省點力氣呢。

秋收乾旱的時候，本來可以搶救下來一大片糧食，但是大家積極性不高，搶收下來的糧食大家也吃不到，很多人寧可把糧食乾旱死，也不願意去搶救，很多地方絕收啦。

秋種的大家都沒有糧食吃，餓的路都走不動，誰還願意下田勞動了，隊長叫大家出工，大家都來出工不出力，你看看這片麥田吧，就是一個孩子種的都比他們種的好。

他們是拿自己的肚子開玩笑，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今天春收麼，你看看這些田能收到糧食嗎？比去年大旱的產量好不了多少，肯定又要餓死一大片啊。

三爺看着那一大片麥田，不停的感慨。像三爺他們那種種了一輩子田的人，看到田裏的麥苗，心疼直滴血，可是又能怎麼樣嗎？

自作孽，不可活啊。這個大隊春收肯定分不到多少糧食啊，又要餓死很多人啊。

少苦覺得三爺說的真對，少苦問問三爺：“三爺，我們周家村的情況怎麼樣啊？也這樣嗎？”

三爺嘆氣的直搖頭說道：“我們大隊比這裏好點，畢竟我們大隊周家人多，我們幾個老傢伙一直在盯着，那些娃娃幹活還算賣力，但是好不了多少。”

少苦不明白了，有你們這老傢伙盯着，怎麼可能還不好呢。

三爺除了嘆氣還是嘆氣，沮喪的說道：“有什麼用呢？幹活的傢伙都沒有啦？你說說農民吃飯的傢伙的都沒有了，還怎麼和老天爺搶飯吃。”

三爺想到這裏就生氣，你說說你鍊鋼就鍊鋼吧，百萬農名支援大鍊鋼，可以，大家都要人出人，要力出力。

可是你把農民的鋤頭和釘耙，甚至鐵鍋和鐮刀都收去鍊鋼，農民手裏沒有傢伙怎麼幹活呢？用木頭？去年秋收的時候很搞笑的事情，一個生產隊就幾把鐮刀，大家搶着用，幸好去年都是乾旱，水稻產量的抵，就是真的產量高，社員都來不及收割，一場暴雨，大家又要餓肚子啊。

所以在這一片土地，農民難啊。都是和老天搶飯吃啊，稍微折騰一下，農民就要餓死一大片啊。

少苦看着遠處這麼一片一片的麥田，應該說是荒地了，大家等待的春收要很淒涼啦。

還有一片一片油菜田，根本看不到油菜，基本在百日大旱裏面，油菜都死光了，那些人也不補種點豆子什麼的，讓這一大片土地就這樣荒着，看來真的想把自己折騰的餓死才甘心啊。

自作孽，不可活。人終究要靠自己，自己都不努力，到頭來能怪誰呢。

少苦打算回城以後再也不來鄉下了，至少等饑荒過了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