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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極品捉妖人 - 第五十四章 治療字體大小: A+
     

    我睜開眼。

    咦?

    似乎有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呢?

    噢!

    我想起來了!

    我是一個稻草人!

    我只是一個稻草人。

    稻草人怎麼會睜眼睛呢?

    秋天已經到了,今年莊稼長得很好,我身處在一片金色的海洋當中。天是青的,雲是白的,麥穗兒是金子一樣的黃色,啾啾是泥土一樣的灰褐色。

    啾啾是隻小麻雀。

    跟別的其他麻雀不一樣,啾啾她不怕我。連一點都不怕。

    其實我長得挺不好看的。乾枯的樹枝是我的手腳,一團亂雜雜的稻草綁起來,就是我的腦袋,另一團亂雜雜的稻草綁起來,就是我的身子。大概覺得我這樣單薄,嚇不走偷吃麥子的麻雀們吧,農夫就給我戴了一頂破草帽,農夫的小兒子,那個胖嘟嘟的小孩子,替我圍上一條破圍巾。紅色的破圍巾。

    於是夕陽下,金色的天上和地上,亂雜雜的乾枯的我,紅色的圍巾跟着風跑。

    大概是破草帽和紅圍巾的緣故,貪吃的麻雀們一看到我就尖聲叫着逃離了這片麥田。

    其實……

    我並不想主動嚇唬她們的。

    我甚至都沒有動,張牙舞爪的不過是我腦袋上的破草帽和脖子上的破紅圍巾。

    其實幾隻小麻雀又能吃掉多少麥子呢?

    她們的胃口並沒有多大的。

    如果她們人數少的話,讓她們飽餐一頓也不是不可以。因爲秋天已經過了一半還多,天氣已經有些涼了。

    可惜她們害怕了,也許正是怕我,怕我長得不好看,甚至有時候還會嚇着農夫,和他的小兒子。所以她們寧肯捱餓,受凍,也絕不敢到麥田裏銜走一個穗子。

    不過幸好啾啾並不在乎我。

    她大搖大擺地落在麥穗上,兩個爪子牢牢地抓住麥杆兒,微微眯着眼睛,很愜意地啄食着麥穗,啄一下,就吞下一粒麥子,啄一下,又吞下一粒麥子。等她吃飽了,就坐在那枚麥穗頭上休息,等她休息好了,就忽扇翅膀飛走了。明天早上,或者晚上,她又會再來,大搖大擺地啄食麥子,然後眯着眼睛休息。只有在太陽是金色的時候,他纔會過來。

    幸好她很小,胃口也小,所以儘管她天天都來,這片麥田對農夫來說,也還是大豐收。所以他不用浪費力氣再撒下捕捉鳥兒的網,所以我就不必替啾啾擔驚受怕,怕她被農夫網了去,用一根繩子栓住她的腳,然後交給他的小兒子,那個胖嘟嘟的小孩子,他太小,他不懂得珍惜東西,那樣子啾啾就再也不能飛了。

    農夫把他胖胖的小兒子抱到肩上,他笑着逗他,用他長着胡碴的大臉,去摩挲他嫩嫩的小臉。小兒子咯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

    “多虧了這個稻草人,今年那些煩人的麻雀都不敢來了!”

    農夫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小兒子也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概小孩子的手掌也和他的臉蛋一樣嫩,我肩膀上乾枯的稻草戳破了他的手掌。小兒子就大哭起來,於是農夫生氣了,踹了我一腳,就抱着他的小兒子回去包紮手掌去了。

    小兒子哇哇地大哭着,農夫喲喲地哄着,風呼呼地吹着,嘎吱吱,嘎吱吱,我的左手,一根枯樹枝,嘎吱吱地響了響,掉到地上去了。

    今天傍晚,太陽不是金色,是紅色,血紅色。不過啾啾還是來了。

    她吃完麥子,休息好了,忽扇着翅膀就要飛走,突然,她轉過頭,盯着我。

    “你的左手呢?”啾啾問。

    其實我跟她這是第一次說話,“啾啾”這個名字是我替她取的,只有我知道,因爲她總是“啾啾啾啾”地叫。

    “哦,我扎破了農夫兒子的手掌,於是他踢斷了我的左手。”我對她說。

    “可是你不會動呀!那是農夫兒子的責任,爲什麼怪你!”她看起來很生氣。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她是在替我生氣,我一下子就從失去左手的痛苦中逃脫出來了,我感覺很溫暖,因爲從來沒有人替我生氣過。

    “因爲是他造出了我,我頭上的草帽和脖子上的圍巾,也都是他的。”

    “哼,破草帽和破圍巾!”啾啾很不屑。

    “但總算是草帽和圍巾。”我說。

    “算了,懶得理你。”啾啾說,然後她又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我說,“我只是個稻草人。”

    “稻草人怎麼就不能有名字!”她的揚起右邊的翅膀,她的羽毛很乾淨,跟別的其他麻雀不太一樣,他們並不愛乾淨,但是啾啾很乾淨,她身上幾乎一塵不染。

    “我給你取個名字,叫做‘阿草’!”啾啾啾啾地叫着告訴我。

    “好的,我也給你取了個名字,叫做‘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地叫着,她紅着臉突然就飛走了。

    我看着她飛走的方向,“阿草”,真是一個不是很好的名字,我覺得有趣,但是這個名字也有好處,至少,我不會再去一直想念我的左手,那根樹枝。

    我開始想念啾啾,啾啾叫着忽扇翅膀的啾啾。

    我成了啾啾的好朋友。

    “阿草阿草!你真是個好人!”啾啾說,她站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是人。”我回答,“我只是個稻草人”。

    她並不理睬我,自己繼續啾啾地說,“我跟我的朋友們說你是個好人,她們都不相信,我說你不會趕走我們,我們可以吃得飽飽的,可是她們說你長得這麼嚇人,會抓住她們的腿,把她們吃到肚子裏去。”

    “我不會抓她們,如果她們人少,讓她們吃一點兒也不是不可以。”我說,“我不會抓住她們的腿,再把她們吃到肚子裏去,因爲我根本就不會動,而且現在我還失去了一隻左手。”

    啾啾替我梳了梳腦袋上的稻草,她的喙看起來很尖銳,但是其實是特別溫柔的。

    “你可以鑽進我的肚子裏去看一看,其實就算我把你吃進肚子裏,也沒有什麼關係,因爲我的肚子全是稻草,就跟你的窩一樣。”

    於是啾啾就鑽進了我的肚子。

    “啾!真的!就跟我的窩一樣!比我的窩還要乾燥溫暖!”啾啾興奮地啾啾啾啾。

    “是的,所以,等到過冬的時候,其實你可以住進我的肚子裏來。”

    “好主意!”啾啾高興地啾啾啾啾。

    “噢!秋天深了,農夫快要收割麥子,你可以趁他們還沒有收割完,存些麥穗兒在我肚子裏,這樣你冬天的時候就不需要冒着寒風再去覓食了。”

    “呀!阿草阿草你真聰明!”啾啾啾啾叫着,輕輕啄了啄我的臉頰,然後紅着臉飛走了。

    我好像也紅了臉,我感覺我的臉頰發燙。我很高興,高興又激動,我想揮舞手臂,可是我不能動,況且我還少了一條胳膊。

    啾啾果然在我肚子裏囤了許多穗子,一共有六朵。

    這並不算多,跟四周一片茫茫金色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啾啾太小,胃口也小。

    “哇!哇!阿草阿草!這麼多的麥子!我這輩子第一次擁有這麼多的麥子!足夠我一冬都不動吃到來年開春啦!”啾啾啾啾個不停,她太激動了,因爲“這麼多”的麥子都屬於她。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如果她需要,周圍這片金色的海洋,都可以是她的。

    不過她太小了,胃口也小,而且她又很單純,很知足。

    於是啾啾就在我肚子裏住了下來,每天啾啾地唱歌。

    我問她唱的什麼,真好聽,她說,“我在歌頌太陽!金色的溫暖的照耀一切的太陽!阿草阿草,你也要像太陽一樣!溫暖而且溫柔!”

    “好。”我答應啾啾。

    農夫把麥子全割走了,四周變得光禿禿的,陰冷而頹廢。

    “不好看,”啾啾說,“麥田裏沒有金色的麥子後一點都不好看。”

    “是的,不好看。”我說。

    “算了,農夫留下了種子,明年春天,這裏就會是綠色,到了秋天,又會有金色的麥穗,太陽一樣的金色,溫暖溫柔的金色!阿草阿草!跟你一樣的金黃色!”

    “是的,現在雖然蕭條冷漠,等來年春天,就又會有希望,希望是綠色的。”

    於是啾啾又開始啾啾地歌唱,我問她唱的什麼,這麼好聽。

    “當然是歌頌美好的希望!明年春天的希望!你說的綠色的希望!阿草阿草!你身上的稻草會不會變成綠色,重新生長?”啾啾啾啾地叫着。

    “並不會,因爲它們是稻草,不過我我希望會。”總是需要有點兒希望的。雖然我只是個稻草人。

    啾啾被發現了。

    在冰天雪地中。

    因爲她總是啾啾啾啾地歌頌美好的東西。

    我問她,你在唱什麼,這麼好聽。

    她說,我在唱美好的所有一切,因爲我只會唱歌,所以我就好好地歌頌她們,因爲她們很美好,這個世界有了她們所以多姿多彩。

    陽光,希望,歌聲,清泉,美麗的姑娘,英俊的小夥子,紳士,睿智的讀書人,慈祥的老人,麥穗兒,彩虹,白雲……

    啾啾爲所有值得啾啾的美麗的東西啾啾。

    所以當她歌頌潔白的雪的時候,農夫發現了她。

    他聽見我發出了“啾啾”的歌聲。

    “真好聽,”農夫說,“可是稻草人怎麼會唱歌呢?”

    於是他撥開我的肚子,看見了啾啾和麥穗兒。

    六朵麥穗並不多,農夫一隻手就抓住了。

    他的另一隻手抓住了啾啾。

    “好哇,你個吃裏爬外的傢伙!”農夫幾下就拆散了我,就像他當初幾下就把我綁好了一樣迅速。

    然後他掏出了掏出了打火石。

    啾啾腿上被綁上一根線的時候,我的腦袋剛好被燒完,我再也看不見了。

    啾啾尖聲叫着,她驚恐,又無助,她爲她的處境害怕,又在替我傷心。她看見我被燒光了,她淚流滿面。

    啾啾要被交到農夫的小兒子的手裏了,他還在一個不懂得珍惜所有美好的東西的年紀。

    ……

    “有妖氣。”這個年輕人笑着。

    他很英俊,卻臉色蒼白,蒼白得發青,連頭髮也是白的,但他的臉卻還很年輕。

    冰天雪地裏,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長袍,長袍上紋着詭祕又精美的花紋,這長袍沒有右邊的袖子,他結實有力的胳膊一整條都露了出來,在右手腕和手掌上,纏着一圈繃帶,哦,等等,我看錯了,那不是繃帶,而是一張白色的符紙,符紙也沒有纏在他手上,它是凌空漂浮的,繞着他的手腕手掌和小臂緩緩地旋轉。

    他笑起來很邪惡,叫人害怕。

    “小鬼,你怎麼散架了?”年輕人問說。

    “我被農夫拆散了,就像他把我綁好時候一樣。”我說。

    “你知道你是什麼?”年輕人問。

    “我是稻草人。”

    “你是鬼,一隻小鬼。你知道我是誰?”年輕人問。

    “我知道,”我回答他,“你是鍾馗。”

    啾啾去過很多地方,聽過很多故事,所以她給我講了許多有趣的故事。

    所以我知道這個黑袍白髮的英俊年輕人是誰,啾啾的故事裏,他可不少出現。

    十一

    鍾馗是捉鬼的。

    他說我是鬼。

    但是他沒有捉我。

    他把我重新綁好了。

    他還給了我一頂新草帽,一條新圍巾,甚至還有一柄擊劍。

    “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我有名字,我叫阿草。”

    “好名字,但是不夠正式,你需要一個正式點兒的名字。”

    “好,叫什麼?”

    “卓爾。”

    “好。”

    鍾馗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走了。

    他笑得很邪惡,叫人害怕,他右手上的符紙緩緩地旋轉。

    當我出現在農夫家門口時,他嚇壞了,他的小兒子更是哭都哭不出來。

    我手裏有柄劍,劍很鋒利,但我知道他們怕的不是這柄劍。

    他們怕我,因爲我長得實在叫人害怕。

    我只是個稻草人,只有啾啾不怕我。

    啾啾已經不在了。

    這個胖嘟嘟的小孩子還處在一個不懂得珍惜的年紀。

    “你們奪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我說着,看着農夫懷裏嚇得呆住了的小兒子。

    他珍視他。

    “你們走吧,離開這片麥田。”我說。

    於是他們就逃跑了,跑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我摘下帶着利齒的嶄新草帽,放下鋒利的擊劍。

    現在,這片麥田屬於我了。

    雖然它已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四周圍也蕭條冷落,死氣沉沉。

    但是明年春天,這裏又會是一片翠綠。

    農夫留下了種子。

    明年春天就會有希望。

    啾啾讓我滿懷希望,讓我像太陽一樣溫暖溫柔。

    於是我就滿懷希望,像太陽一樣溫暖溫柔。

    其實,她們很小,胃口也小,你們想吃多少,都可以的,我的肚子裏很暖和,很乾燥,你們要是想把窩搬到我肚子裏來,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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