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也就是牙齒尖利了一些。其餘鬚毛可剃，亂髮可梳，再穿上一身衣衫，也與常人沒多大分別。前輩不是也說過，天下萬物，皆不出五行，習練這五行奇功，哪裏就能說入了邪魔外道？陳不凡的內功是黃山派真傳，江湖正統，那又如何？對一個少年下這等毒手，妄稱正派，沽名釣譽而已。”文珏對毛無邪佩服得五體投地，也不覺獸王猙獰面貌醜陋，聞言當即反駁道。

“沽名釣譽？江湖上沽名釣譽的，又何止陳瞎子一人？”毛無邪咬牙切齒，眼中兇光一閃，隨即隱去，冷冷說道：“世上沒有不勞而獲之事，你命屬土，修習這‘地靈神功’倒是相得益彰。吸納地靈之氣以補內力，僅是五行奇功的第一步，第二步，乃是煉化五行靈氣，你將吸納而來的內力緩緩注入身周糞便之中，看有何異狀。”

文珏依言嘗試，並無異狀，然而糞池中的蛆蟲蠕動卻快了許多，糞池翻涌不止，看得人噁心反胃。

“果然如此，難怪祕籍中曾寫過須得有蛆蟲的‘活糞’，原來靈氣之源並非全來自糞便本身，蛆蟲亦是關竅。卜半夏未明此理，在糞水中浸泡了數十年，也難爲他了。”毛無邪憑着對五行真氣的瞭若指掌，及金鐵之氣的明察秋毫，很快得知其中關竅，自言自語道。

“前輩是什麼意思？晚輩將功力散如糞池之中，豈非暴殄天物？”看着眼前異景，文珏非但不覺害怕，反覺生機勃勃，喜上心頭，但這幾日受盡腌臢方聚集起來的內力，就這麼胡亂揮霍一空，他又怎麼會不心疼？

“內力灌注糞池之後，再次運功吸納，可有不同之處？”毛無邪淡淡指點道。

“……似乎吸納的內力更爲純厚。”文珏運功一週天，不由得又驚又喜，大聲答道。

“不住內氣外放，外氣內吸，此爲煉化。糞水與蛆蟲吸納你的內力，靈氣更盛，再爲你吸納，如此循環往復，五行內力更爲精純。好小子，你若品不出散功前後有別，資質便屬尋常，縱成絕頂高手，亦是渾渾噩噩之輩，全不知五行妙處。如今看來，你資質悟性皆屬上乘，且好好修習，功力越深，續接你頭頂經脈越是一帆風順。”毛無邪見此子資質極高，微動愛才之念，但立時想到文珏乃是文昌之子，心腸又硬了起來。

文珏興致勃勃，他又哪裏知道，毛無邪雖送了他一身傲視天下的深厚內力，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扭曲了他的性情。試想，赤身在糞便中浸泡多日，而全然不覺污穢，豈是常人心智？若日後文昌得知兒子不知不覺間喜愛骯髒惡臭之物，無法自拔，又不知是會哭是會笑？

一晃又過了十天，那看不見、摸不着的敵手始終未曾現身，文珏的內力，卻一日深厚似一日。看來如今接駁“百會”穴處經脈，也絕不至於暈厥，導致功敗垂成。

“明日便可將你經脈完好無損接回，‘地靈神功’已教你煉化之法，日後成就如何，要看你參悟到什麼地步。你我算是有緣，相聚一場，明日也該分別了。”這日晚餐

後，毛無邪沉聲對文珏說道。

“前輩這就走了？”文珏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懶洋洋問道。這幾日不知如何，練功時生龍活虎，離開糞池後，便即昏昏欲睡，沒精打采。

“江湖中還有不知多少恩怨未曾了結，怎能不走？明日不必練功，我助你接駁最後的督脈。”毛無邪淡淡說道。

“督脈接不接，也無關緊要，晚輩這‘地靈神功’不須流經督脈，每日這般練功，縱然荒廢了本門心法，依舊可成絕世高手。這五行奇功，還是一日不可間斷。”文珏含糊不清地說道，似乎已將睡着。

“嘿嘿，你錯了，本門心法斷不可丟棄，否則你總有一天悔不當初。小子，爲何這般模樣，這些天練功行氣不順當麼？”毛無邪發覺文珏今日睡意極濃，與習練“不死神功”後的自己相似，修習五行內力理應無這等跡象，不禁起疑。

“晚輩能有今日，全拜‘地靈神功’所賜。家傳內功晚輩自幼苦練，卻從無這等異樣喜悅之感，練功之時，不僅極度神清氣爽，世上痛楚，也視爲過眼雲煙。本門心法與之相比，根本一文不值，丟棄便丟棄了，又如何？明日若定要接駁經脈，也須在糞池中，否則晚輩提不起精神。”文珏閉起眼睛，聲音如同在說夢話。

“地靈神功”神功經毛無邪再創新法後，進境更快，但文珏自己也曾說過，天下沒有唾手可得之事，若非文珏這三年多來歷經磨難，加上自幼修習上乘內功打下的根基，斷不會有今日之成就。名門弟子，縱然沒有在江湖上闖蕩過，見識也不該如此短淺，修習五行奇功僅有十餘日，便將本門武功貶得一文不值？且五行神功，雖能奪天地之造化，又哪有文珏說得這般神奇，修煉時平安喜樂，一如成就正果？毛無邪越想越覺蹊蹺，加上文珏如此委頓，莫非着了道兒？搜尋不着的敵手，已然神不知、鬼不覺施展了手段！

然而這些天，毛無邪一直寸步不離，全神戒備。那至今未曾露面的敵手，恐怕也沒本事在毛無邪身週一丈之內興風作浪，這一次，他又是如何下的手？

毛無邪想了半日，全無頭緒，忽然悚然一驚，暗想文珏在不知不覺中已然陷入未知危機，難道自己便能無恙？一念及此，連忙細細運功勘察全身，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原來獸王一身強橫功力，竟然減弱了三成！

武功練至毛無邪這等境界，呼吸行走乃至睡覺之時，經脈亦能自然而然如練功般運行，功力不須每日刻意勤練，也能循序漸進，除非身受重傷，否則絕不會減退。短短十數日，內力竟無端減弱三成，不由毛無邪不駭然。再運氣查探良久，似乎體內有一絲絲異樣毒物，正不動聲色侵蝕體內真氣。

何時中了這等奇異之毒？毛無邪運功欲將毒性逼出體外，卻徒勞無功，似乎唯一的法子，便是用本身功力，將毒性化去。所中之毒雖可怕，卻非持久之物，若不再服毒，便不會再傷身體。

“你錯了，那毒物厲害之極，不僅傷身，更能扭曲心性

，那小子中毒比你深得多，看起來是沒救的了！”心魔忽然對毛無邪說道。

“你既知這毒物厲害，爲何不早說？”毛無邪問道。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毒物扭曲心性也是在無形之中，傷我更爲厲害，若非你醒悟，我也不知自己中毒。這毒性發作之時，足以六親不認，天理人倫一概不理，要讓我心魔恢復原本的殺性，變回野獸！”心魔兇悍殘忍無比，但卻也不願迷失本性，這時說道。

“那廝是如何下的毒？你可看得出來？”毛無邪在心中又問道。這次他等了良久，心魔一言不發。

心魔因毛無邪極度悲憤而生，原是隻知殺戮的兇獸，一直被死死壓制。後得杜心兒提點，如今與毛無邪亦敵亦友，倒有了幾分人性，反倒毛無邪，與心魔相處久了，性格較以往乖戾暴躁不少。這心魔如今難以捉摸，有時會與毛無邪說上幾句話，但多半是在沉睡之中。

以金鐵之氣查探熟睡中的文珏，果然中毒遠比毛無邪深。與獸王不同的是，文珏功力無損，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毒從何處來？除了那日服食劇毒的巨狼外，毛無邪以五行靈氣吸引有靈性的禽獸爬蟲自來送死，吃下的鮮肉不會再有毒。洗身的溪水毛無邪也是查探過後得知無毒，放才讓文珏下去沐浴。如此說來，唯一有毒的，便是那個糞池。毛無邪中毒，乃是吸入糞池的毒氣，也因大糞的惡臭，令獸王嗅不到毒氣的異味。只是毛無邪每日搜尋糞池四周，均不見人跡，那對頭又用什麼手段來下毒？

看來文珏這些日子以肌膚吸納地靈之氣，卻無意中令異種毒物與地靈之氣合而爲一，一齊在五行十經脈中循環，未曾侵蝕功力，反而有助進境。如同當年毛無邪中的野獸邪毒一般，最後都化爲烈焰之氣。然而野獸邪毒化作的烈焰之氣爲心魔利用，屢次反噬，害得毛無邪苦不堪言。不用說，這異種毒物與地靈之氣結合而成的邪功，對身體的傷害必定不小。文珏內臟在短短十數日內，已微有衰竭之狀，難怪如此委頓不堪，提不起一絲神氣，未老先衰，數年後必定英年早逝。

這是什麼毒？雖不如“化屍藍蛙”與“易毒”般塗炭生靈，卻在不經意間讓人慾罷不能，比酒癮還要厲害十倍。想到這個，毛無邪亦覺寒毛直豎。

如今的文珏，每日要浸在大糞之中練功，無法自拔，若任其自生自滅，不知這小子那一天便在糞坑中一命嗚呼，死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要多窩囊有多窩囊。文昌若得知，血濃於水，那是痛不欲生。毛無邪處心積慮，要的不正是這個結局麼？可是此刻的獸王，卻是眉頭緊鎖，內心隱痛，全無歡愉可言。

自己與文昌的恩怨，爲何要牽扯這個無辜的文珏？毛無邪暗問自己，大丈夫快意恩仇，直接掀起血雨腥風便是，何必用這種手段，去折磨仇人的家人？自己所作所爲，與陳不凡這等罪惡滔天之輩何異？

讓文珏有今日下場之人，並不是毛無邪，但毛無邪卻是始作俑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