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個時辰之內，毛無邪並未碰姚道雲一根手指頭，顯然是早將一股內力灌注其身，卻潛伏不動，兩個時辰後方才發作取其性命。其算計之準，功力運使之巧妙，均到了深不可測的境界。杜心兒原以爲自己能救姚道雲一命，如今也唯有搖頭嘆息而已。轉念一想，毛無邪這怪人不知有沒有將什麼高深內功種在自己體內，天曉得自己與老父會不會隨時一命嗚呼，又不由得她不寒而慄。

“錯不了！心兒，兇佛刀鞘能抑制魔神兇性，你我父女因此逃得性命！不過，卦象又曰，單憑刀鞘靈性，也全然奈何他不得，這不自相矛盾麼？”杜藍天掐指算了半天，對女兒說道。

這時候竟然還有心思算命？杜心兒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但回想毛無邪狀若癲狂，就要將自己一分爲二之際，忽然偃旗息鼓，平心靜氣問起他從未見過的刀鞘，這，恐怕也只能是祥佛刀鞘之力。

“刀爲凶煞，鞘爲祥佛，佛不度無緣之人，這蓋世魔神毛無邪，莫非真的與兇佛刀有緣？觀其神色，似乎對兇佛刀更增嚮往之意。就不知，蓋世兇刀遇上凶神惡煞，是相互剋制，還是兇性倍增？”杜藍天經此一役，推算之力似乎又更進一步，越算越精深，搖頭晃腦，樂在其中。

“依據刀鞘，或許能推算出兇佛刀在何方，也就能找到他了？”杜心兒眼睛一亮，拍手道。

“未必，如今狂獸之心，極其難測。世間除了兇佛刀，更有其牽腸掛肚之人，他是尋刀，還是尋人，卻是一片混沌，不得而知。”杜藍天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

“既然未知，與其坐等，不如早早去尋找！”杜心兒對老父的慢條斯理一時說不出的厭惡，不願再聽他絮絮叨叨，跺了跺腳，往毛無邪離去方向飛奔而去。不料沒跑出幾步，眼前一條人影擋住去路，卻是杜藍天。杜心兒愣了愣，正要發問，杜藍天一把擒住她手腕脈門，將她拖回了早已熄滅的篝火堆邊。

“爹！你……”杜心兒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回想從小到大，爹爹從未如此對她用強，今日性格爲何大變？

“女生外嚮，爹爹也留你不住。只是你還未看出，今日這魔神獸王本被姚道雲那廝舍命引發了魔性，卻因你與祥佛刀鞘兩者齊心，不致狂性大發。魔性如洪水，只可疏導，不可強行堵塞，如今你與刀鞘又去亂堵洪水，小心天河氾濫，不僅你性命難保，天下蒼生也因此蒙難！爹留下你，是傳授魔性疏導之法，不爲別的事！你與魔神有緣無緣，爹知道不該去管。”杜藍天慢吞吞說道。

“……該怎麼辦？”杜心兒原本以爲老父醉心術數，癡癡顛顛，這時方知小看了杜藍天。

“爲父潛心推算了兩個時辰，魔神入魔，乃是經歷了錐心刺骨之痛，導致魔性澎湃。近墨者黑，你若一味跟隨，恐怕不僅救他不得，反而連累你也墮入了魔道！爲

今之計，先行尋找毛伶爲上策，或許只有此人，有化解魔性之能。”杜藍天原本天分極高，聰明絕頂，以前皆因太過執着於化解蒼生大劫，反顯癡呆。如今去了執念，登時世事洞明，由世外高人轉爲人間一代智者，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不由杜心兒不信。

“我救毛伶，何如他救？我能算出毛伶在何方，他爲何不信？”杜心兒心中對此一直百思不解，這時發覺自己不知爲何那麼傻，居然不問爹爹。

“你若看見自己的至親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你會如何？”杜藍天問道。

“自然是立即救治，那還用說？”杜心兒不假思索，立即回答。

“不對，將心比心，好好想一想再答。”杜藍天緩緩搖頭道。

“……傷心欲絕，嚎啕大哭？”杜心兒歪頭琢磨片刻，又答道。

“比第一次好些，卻依舊不對。你不妨仔細想上一想，回家看到滿地死屍，爹爹不知去向，你當時做了什麼？看到爹爹被山洪吞噬那一刻，你又有何感受？”杜藍天微笑道。

“……極其惶恐、不信眼前看見的東西是真的，然後不顧一切往流沙山谷狂奔。待看見爹爹……我……我心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想，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忘了……”杜心兒依言回憶，連打了幾個寒顫，心頭髮毛。

“蓋世魔神心中不是他一個，還住了一個心魔，若看見毛伶重傷垂死，他會如何？”杜藍天點了點頭，臉現欣慰之色，卻又接着問道。

“狂性大發，或許……或許再也回不來了！”杜心兒情不自禁全身發抖。

“你如今明白了吧？他不是不信你的話，而是知道自己此時不宜去救自己的孩兒。關心則亂，常人亂，不過手足無措，魔神若亂，則會萬劫不復！毛伶於你，卻是事不關己，你自能冷靜救治。”杜藍天說道。

“臨走之時，他所說‘今日且再信你一次’，莫非是暗示女兒去救毛伶？”杜心兒低頭沉思良久，擡頭又問杜藍天。

“或有此意，卻也沒有指望你真會去。”杜藍天本想再說些什麼，卻覺太着痕跡，便閉上了嘴巴。

“毛伶在那邊，離此地約莫一百多裏，這便去！”杜心兒長長舒了口氣，往西北邊一指，高聲說道。言罷一躍而起，施展輕功疾奔而去。杜藍天微微一笑，緊跟其後。

爲引發毛無邪魔性，姚道雲可謂處心積慮。事先遍尋藥草，精心提煉後再浸透外衣，不住散發奇異藥味，便是極爲惡毒的一着。毛無邪雖警醒，卻因自負未曾閉氣，終於着了道兒。

原本獸王功力深厚，哪怕服下穿腸劇毒，也可行若無事。世間最爲可怖的“易毒”也曾見識過，其餘毒物，當真是何足道哉。然而姚道雲所採的藥物卻非毒藥，而是能令野獸**的催情藥草。哪怕是吃草的公牛公羊，一旦**，也會變得兇猛

好鬥，不可理喻，何況猛獸，更何況兇獸中的兇獸，萬獸之王毛無邪？

饒是如此，多次歷經生死的毛無邪，仍可憑本身定力強行與藥性對抗。可是姚道雲身上另有一股氣味，確令獸王心亂如麻，難以靜心運功逼毒。姚道雲將毛伶穿過的血衣用油紙裹了幾層，血腥味不顯，卻剛好令毛無邪嗅得到若有若無的氣味，關心則亂，更易上當。而言語間，姚道雲更不住戳中毛無邪的痛處，意欲火上澆油。

只可惜，比起鍾玉皇學自天外神仙的洞察人心之法，姚道雲那兩下子實在拿不出手，任他說得天花亂墜，獸王始終不爲所動。姚道雲只得亮出殺手鐗，將毛伶的血衣拋在地上。

毛無邪半人半獸，聞到血腥味，殺性已起，更得知這些血全是毛伶所流，怒火哪裏抑制得住？更要命的是，姚道雲在毛伶的血衣中浸入了另一味烈性藥物，常人服用後，會神智失常，兇狠無比，毛無邪驚怒交集之下，全沒提防，立時中招，心魔魔性大熾，殺心再也無法抑制。

可惜，千算萬算，人算不如天算。姚道雲費盡心機，將毛無邪心性看得通透之極，本該將這獸王徹底淪爲只知殺戮的兇獸，卻不曾想，毛伶血中殘留了五行靈氣，卻能讓獸王知道孩兒的生死，未致心智盡失。

五行靈氣乃天地生成，極爲神奇，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有緣的靈氣之間，會有極爲奇妙的聯繫，千里之外可知對方安危。當初出世未久的焚林鳥，能憑藉對靈氣的感應，百里迢迢找到毛無邪這個未出殼便結緣的主人，可見靈物之間總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一如應龍藤一般能將聖樹心思傳遞給風自如。毛無邪出海之時，“波巴布”聖樹能知其安危，告知風自如，也是此理。毛無邪集齊“獸五行”後，對同樣身負靈氣之物，均有感應，而毛伶自幼修習五行功法，體內靈氣毛無邪是熟悉不過。只是在神仙洞府與鍾玉皇惡鬥後身負重傷，雖因“不死神功”保住性命，一身靈氣已所剩無幾，這一個多月來不住吸納煉化青木之氣，還遠不如當初的五行靈氣精純。況且一睡三月，與毛伶之間靈氣相接也斷了。這次姚道雲送來毛伶的血衣，反倒幫了毛無邪的忙，將父子二人中斷的聯繫續接起來，令獸王知道毛伶身在何方，更知道他依然活着。

姚道雲雖未殺害毛伶，但如此折磨獸王愛子，毛無邪自然不會讓他活命。這時殺性如同決堤洪水，難以剋制，毛無邪一個轉念，思量着是否要對杜心兒下手，杜藍天愛女心切，在毛無邪後腦勺全力一掌，雖奈何不得內功深厚之極的魔神，卻將這百獸之王最後一絲理性也打掉了。

眼看杜心兒便要遭毒手之際，毛無邪腦海中忽然一陣清明，似乎從醉酒中醒了過來，驚覺自己險些錯殺不該殺的人，後怕不已。爲何魔性在緊要關頭消弭？毛無邪運起金鐵之氣細細查找，果然發覺杜心兒背後的包袱裏有異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