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安的抽回被握住的手,頭也不擡道“時間不早了,該去接叔叔了。”
手心的空蕩,一聲叔叔,讓蕭楠辰心裏怔了一下。
他看着她低着頭的模樣,鳳眼劃過一抹傷痛。
他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會失去一樣,可是說不出來是什麼。
兩人不知沉默了許久,蕭楠辰將西裝穿在身上,斜視了一眼林落曉,“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話依然是那種薄涼的語氣,沒有一分感情。
腳步聲,關門聲,最後只剩下林落曉自己的心跳跟呼吸聲。
林落曉側身看着那禁閉的房門,苦澀一笑。
她一手握着自己的一手,彷彿上面還殘留着蕭楠辰的溫度。
剛剛他的柔情跟親吻,無疑不是讓她心裏再次泛起了漣漪。
可是,她真的怕了。
眼角不知爲何又流出了眼淚,林落曉擡頭看着天花板,最後將無聲的淚水擦拭乾淨。
她穿起外套,看了一眼時間,隨手抓起一個包包走了出去。
一輛銀白色的大奔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林落曉坐在副駕駛看着車窗外的風景,駕駛位上的蕭楠辰則看着前方一言不發。
從莊園出來,她跟蕭楠辰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沉默。
蕭瑟言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村莊,而這個村莊又剛好屬於B市管轄的範圍。
蕭氏在B市的企業不少於A市,只是在B市沒有老爺子。
當年,蕭瑟言選擇這裏就是因爲這是其中一個的原因,而另外一個則是,蕭瑟言所在的村莊是他愛的那個女人的故鄉。
大奔走了三個小時的路程終於駛進村莊裏。
此時的村莊被白雪覆蓋,林落曉不得不驚歎大自然的奇特,剛剛在A市時還是豔陽天,卻在這裏是一片雪地。
雪的厚度幾乎沒過一半的輪胎,在雪地裏,車子無法行駛。
蕭楠辰不得不將車子停在原地。
打開車門,林落曉剛邁出腳步,那積厚的雪便沒過她的腳腕滲入褲腳沾溼她的皮膚。
林落曉冷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早知道A市的天氣是下雪天,那麼她就該穿靴子來的。
比起林落曉,蕭楠辰倒舒服的多,他的黑皮靴正好與雪的厚度一樣高,雪水根本無法浸溼他的身子。
出門時,蕭楠辰將西裝換成了風衣,下身配了條小腳黑色牛仔褲,彷彿有備而來一樣。
林落曉踉蹌着身子在雪地而行,蕭楠辰修長的身高,他手放在風衣口袋,沿途慢慢的一邊欣賞風景一邊悠然自得的走着,只是偶爾會停住腳步等着後面的林落曉。
他不催促林落曉快點,林落曉也不說讓他等她。
兩人一路都唱着無言戲,雖然知道身邊有這麼一個人,但自己卻又把他當空氣一樣。
林落曉穿着有毛絨的高跟鞋,一身呢子大衣寬鬆的有些讓她看不清路線。
雪路又滑又溼,如果稍不注意,要麼摔個狗啃屎,要麼摔個屁股開花。
林落曉走着蕭楠辰走過的腳印,他走過的地方,積雪都硬硬的貼在了地上變了顏色,有的還融化了。
不知走了多久,林落曉覺得腳跟都
有些脹痛的時候,蕭楠辰在一家民舍木籬樁前聽了下來。
林落曉尾隨其後,她看着民舍,臉上有些好奇。
民舍是個很普通的農家茅屋,在茅屋外有口水井,在井旁,有顆很大的常青樹,樹上是滿滿的白色積雪,在樹的旁邊,是個小小的菜園,因爲是冬季,林落曉不知道菜園裏到底栽了什麼樹。
蕭楠辰推開木籬樁,林落曉能清楚的看見他走起路來的樣子有些僵硬。
她遲疑了一會,跟着蕭楠辰的腳步進去了茅屋。
或許是知道有人闖入,在茅屋裏,走出來一個身穿灰色棉衣的男人,男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一頂軍用大帽,他不停的搓着雙手呼着熱氣,男人在看見蕭楠辰的時候,他停止了動作,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出現在門外的蕭楠辰。
“爺爺讓我接你回去。”蕭楠辰首先開口。
他看着這茅屋,在看了看蕭家的大少爺,心裏開始有些矛盾。
他真的能撇下蕭家的一切,只爲生活在這冬冷夏熱的茅屋裏嗎。
林落曉同樣看着男人,只是她禮貌的對他彎了彎腰,表示尊敬。
“進來吧。”男人正是蕭瑟言,他打開茅屋的竹門,邀請着兩人。
只是蕭楠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進去的意思。
反倒林落曉比較聽話,因爲她想,她完全沒有必要站在門外吹冷風。
她越過蕭楠辰的身子時白了他一眼,然後昂首挺胸的走進了茅屋,只是剛一進去,林落曉滲白着臉就出來了。
出來後,蕭楠辰就一直看着她笑。
“裏面,怎麼樣。”蕭楠辰的神情有些戲謔,他就知道,進去後的林落曉一定會出來的,畢竟裏面可不是真正的屋子。
“怎麼,怎麼有墳。”林落曉吞了吞口水,有些語無倫次。
她剛一進去,入眼的不是傢俱,而是一個用泥巴堆成的墳墓,而在墳墓旁,有個用草蓆鋪成的牀,在房子的角落,是炒菜做飯的用品。
而裏面只有一盞小小的日光燈,那燈光根本照不全屋子,反而讓人感覺陰森森的。
蕭楠辰看着因爲害怕而主動跟自己說話的女人,笑容更加深切了,他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那個墳墓是蕭瑟言所愛的女人的,也是因爲這個女人,他的母親纔會因此離世,而他的父親出席了他母親的葬禮後一直帶着那個女人居住如此。
這房子本不是這麼寒酸,是因爲蕭瑟言想給那個女人一個婚禮,而蕭家又封殺於他,所以他不得不變賣傢俱而籌備資金。
以前他不懂蕭瑟言,自從五年前的事發生後,他明白了愛情被拆散的感覺,第一次,他來到了這裏。
那時的屋子裏起碼還有像樣的傢俱,有牀,有電視,有沙發,只是那時候,那個女人就已經臥病在牀了,她說不出話,生活也不能自理。
他記得那個女人很消瘦,但病情的折磨並沒有讓她變得難看,反而有種病態美。
在帶着同病相憐的心情,那樣的情況下,蕭楠辰看見了自己的父親親手去處理那個女人拉在牀上排泄物,歲月並沒有剝奪他帥氣的容顏,反而讓他蛻變的更加成熟。
想着從小在蕭家追捧下長大的父親,在看到他去接女
人排泄物的那一刻。
第一次,蕭楠辰流下了眼淚。
那是他的父親,一直逃離蕭家的父親…
卻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了所有尊嚴。
現在這茅屋變成這幅模樣,不用想,也是因爲那個女人的葬禮。
“嚇到你了吧。”蕭瑟言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看着臉色因爲驚嚇變得滲白的林落曉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
“嗯…”林落曉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嚇到了沒錯,但又不想讓蕭瑟言難過,只好否認。
“呵呵,孩子,得誠實。”蕭瑟言一笑,他的笑容有些滄桑,那成熟不失俊逸的容顏在看着蕭楠辰的時候,笑容淡了下去。
蕭瑟言看着這個幾乎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眼眸劃過一抹疼惜。
對於這個自己唯一的兒子,蕭瑟言是愛又怕愛。
“沒想到你會來。”兩父子間雖然沒有了仇恨,但一種生疏感徘徊在兩人間無法散去。
“快過年了,爺爺讓我接你回去。”蕭楠辰實話實說,完全沒有一句客套話。
只是後面的林落曉卻有些擔心,她上前一步剛想說着好話,卻被蕭楠辰抓住了手腕然後握住了手心。
他的手很熱,林落曉似乎還能感覺到他手心的薄汗。
剛想說的話又咽回喉嚨,她看着他的側臉,眼眸中有些溫柔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我不回去。”短短四個字,讓蕭楠辰握緊林落曉手心的力度更重了一些。
“爺爺年紀大了,如果還不回去,你想等到什麼時候。”蕭楠辰並沒有把老爺子的狀況說出來,因爲他也不知道老爺子怎麼了,只是身子骨不比以前了。
聽到蕭楠辰的話,蕭瑟言眼眸一沉。
“年紀大了麼。”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必在懷。”蕭楠辰跟蕭瑟言的表情如出一轍。
“那麼你呢,有了林落曉還是放不開滕翹楚,或者兩者相反,有了滕翹楚,放不開林落曉。”
蕭瑟言突然問向蕭楠辰。
一旁的林落曉也看着蕭楠辰。
對於這個答案,她比蕭瑟言更想知道。
只是蕭楠辰皺着眉頭看着蕭瑟言不說話。
“魚跟熊掌不能兼得。”蕭瑟言輕笑道。
他這一生失去的太多了,他在怎麼惋惜,也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如今他只想守着當初的執念孤獨終老。
“你還記得媽媽嗎。”蕭楠辰眼眸染上傷痛,他看着敞開竹門的屋子,喃喃道。
蕭瑟言守着孤墳,可又想到他母親的孤墳。
蕭瑟言身子一怔。
記憶裏,一個脣紅齒白,膚如凝脂的驚豔美人正優雅的替自己沏着一壺熱茶。
那是他的妻子,蕭楠辰的母親。
“媽媽跟你做了七年夫妻,雖然我不記得你們的過往,但聽爺爺說過,你們也相愛過吧。”
“那是僞裝。”蕭瑟言想也沒想到脫口而出,然後有些後悔,果然,蕭楠辰的眸子冷了下去。
僞裝?
假裝恩愛矇蔽視線麼?
蕭楠辰自嘲一笑,他有些沉痛的吞了吞口水,閉着鳳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