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西柚聽着公子鈺的解釋,不得不說賀蘭堯此招當真高明。
賀蘭堯舉劍刺向蘇折菊的那一刻,她可是傻眼了。
尤其當她看着蘇折菊的胸口被通了一個窟窿,轟然倒地的那一刻,她幾乎真的以爲蘇折菊死在了賀蘭堯的劍下。
她難以置信,可眼前血淋淋的事實卻讓她不得不信。
她信了,神祕人自然也是信了。
賀蘭堯的行爲太過真實,出手又狠又突然,很難令人反應過來。
賀蘭堯成功忽悠了神祕人,讓神祕人以爲他當真沒心沒肺,趁着神祕人出神的瞬間,再去攻擊神祕人。
當真是個不錯的計劃。
可惜蘇折菊還是付出了代價,重傷昏迷。
“都是我的錯。”古月西柚面上浮現愧疚與懊悔,“我怎麼就那麼疏於防備,被那神祕人給抓了,若不是因爲我,冰塊臉也不會傷成這樣,是我給你們帶來了困擾,你們怎麼懲罰我都好,但我求你們,一定要治好蘇折菊的傷。”
“這還用你說?”賀蘭堯的語氣清冷,“治不好蘇折菊,驚羽第一個找我算賬。”
古月西柚望向賀蘭堯,醞釀了片刻,道:“我方纔不知道這一切是你的計劃,情急之下罵了你,對不……”
“道歉的話就不必說了。”賀蘭堯道,“我只是看在驚羽的面子上纔來,終歸我也沒有半點兒損失,致歉的話,你還是留着等蘇折菊醒來了跟他說。”
古月西柚低聲道:“還是多謝你。”
賀蘭堯不語。
“賀蘭堯,我曾經對你有些不滿,但今日,我真的見識了你的能耐。”古月西柚靜下心來後,道,“你果然從來就沒輸過。”
她一早就對神祕人說,賀蘭堯從來沒輸過。
神祕人還頗爲猖狂道,今日要賀蘭堯輸一回,結果打了他自己的臉。
她的預測,終究還是對的。
今日要是沒有賀蘭堯,也許她就沒命了,也許蘇折菊也難以存活。
“我輸過。”賀蘭堯道,“這世上總有能讓我輸的人。”
他能耐再大,他也輸過。
面對蘇驚羽,他不記得輸過幾回了。
他們偶爾也有吵鬧的時候,有時蘇驚羽會先妥協,有時會是他先妥協,很多時候不看誰對誰錯,相互諒解相互包容,就是他們一貫的相處方式。
即使是他讓着她,那也是輸,能讓他輸得心甘情願,那也是她的本事。
……
將蘇折菊的傷勢控制住了之後,一行人便下了山。
然而,就在下山的路上,公子鈺不經意間發現血淋淋的一物,看清了那東西,是……一根手指。
一根小拇指,還泛着紫色。
“殿下,你看。”公子鈺扛着蘇折菊,彎腰不方便,就與身側的賀蘭堯道,“這手指上的紫色顯然是中毒所致,我們此刻走的方向似乎就是剛纔神祕人逃走的方向。”
賀蘭堯低頭望着那根手指,俯下了身,從衣袖中掏出一塊帕子,將那斷指捻了起來。
不錯,這根斷指上的毒,是他所射出的銀針上的毒。
之前隔得太遠沒看清那神祕人的動作,還以爲那人避開了自己所有的銀針,沒想到,有一根銀針竟會射中了神祕人的手指。
這神祕人倒也是個狠心的,知道自己中了毒,便乾脆利落地棄了整根小拇指,以防止毒性的蔓延。
神祕人這麼做,也不失爲一種解毒的方式。
不過……
這根手指雖然泛着紫,但也能看出這手指的小巧纖細,竟不像是男子的手。
賀蘭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瑩白修長,可作爲一個男子,他的手再好看也不會比姑娘更小巧。
他常常握着蘇驚羽的手,蘇驚羽的手便很小巧細嫩,此刻他手上的這斷指,與蘇驚羽的手指看上去還真是差不多大。
“小青,你看這手指,像不像女兒家的手指?”賀蘭堯將斷指遞到了公子鈺面前,“你見過男子的手這麼小巧麼?”
公子鈺望着那斷指,當即判斷道:“如此小巧纖細,這是女子的手指纔對,若非要說是男子的,只有可能是十幾歲的小男孩的手,成年男子的手不應該是這樣的。”
賀蘭堯笑了笑,“看來咱們都被這敵人忽悠了呢。”
“原來那神祕人竟不是男子,而是女子?”二人身後的古月西柚大感驚奇,“聽他的聲音,看他的身形,當真沒能瞧出來。”
“莫非你沒有聽說過兩種東西?”公子鈺道,“增厚鞋底,變聲鎖。前者製作很簡單,削一塊木頭即可,後者也不是什麼稀奇的玩意,一種特製的鐵片,帶在喉管處,能夠壓低聲音,使得聲音低沉。”
“如此說來,這神祕人是女扮男裝……”古月西柚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望向了賀蘭堯,“我聽着那神祕人說話,字裏行間都是對驚羽充滿敵意,該不會是你的爛桃花?女扮男裝,只是爲了不讓你那麼容易懷疑到她,你可還記得自己有哪朵很難纏的爛桃花麼?”
賀蘭堯聞言,輕瞥了她一眼,“最難纏的那朵已經見閻王了,我還能懷疑誰呢?”
在他看來,最難纏的爛桃花非古月南柯莫屬。
古月南柯之前的幾朵,也早已不在了。
但古月西柚可不知賀蘭堯在說誰,更不知古月南柯的死因。
太子妃因怪病而離世的消息早已放了出去,古月西柚也以爲古月南柯是因爲怪病而死,並不知太多內情。
賀蘭堯自然也不會去跟她提起古月南柯這個人。
接下來,一路無話。
蘇折菊被刺傷是計劃中的事兒,因此事後自然相對應的措施,蘇折菊的傷勢不能忍受太大的顛簸,而山下的馬車裏早已準備好了厚厚的狐裘軟墊,足以減少馬車行駛帶來的震動感。
上了馬車之後,賀蘭堯並沒有準備回綢緞莊,而是讓公子鈺將馬車駕駛到杏林。
“賀蘭堯,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古月西柚望着窗子外的景色,問道。
賀蘭堯淡漠道:“杏林,離這兒很近,片刻就到。”
“爲何去那兒?”
“蘇折菊的傷勢不能拖延太久,回綢緞莊還需要一段時間,這一路路面不太平穩,對他不利。”
古月西柚不再言語。
她好奇杏林是什麼地方,但賀蘭堯已經說了很近,片刻就到,那她很快便會知道了。
面對賀蘭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龐,她覺得多問一句話都累。而賀蘭堯顯然也不太想理會她。
古月西柚垂下了眼,望着昏迷中的蘇折菊。
他醒來後,會怪她去給賀蘭堯蘇驚羽送信嗎?
馬車很快行駛到了杏林,公子鈺將馬車一直駕到了一個小木屋前。
“殿下,到了。”
公子鈺勒馬停車,賀蘭堯從馬車上躍下,擡步走向了那個小木屋。
而他還未走近,小木屋的門便開了,從裏頭走出一名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望着賀蘭堯,笑道:“小子,有段時間沒見到你了,今日你媳婦沒跟來?”
“她在家中休息。”賀蘭堯道,“巖叔,要敘舊的話,晚些再說,先幫着我救個病人。”
“老夫知道,你在信中有提到。病人在何處?”
“馬車上。”賀蘭堯說着,望了一眼公子鈺,“這是我身邊的大夫,可以給你打下手。”
“這小子看上去不太機靈啊。”慕容巖打量着公子鈺,悠悠道,“給老夫當幫手,也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
“別低估了年輕人。”賀蘭堯不鹹不淡道,“巖叔你一把年紀了,醫術精湛,就認爲年輕的大夫學藝不精麼?你在他這個歲數的時候,醫術又有多高明?”
“我說你這個小子,你這是喊人幫忙的態度麼!”慕容巖額頭上的筋微微一跳,“要不是看在你孃的面子上,就憑你這態度,老夫就能把你吊起來……”
賀蘭堯打斷他的話,“若不是看在我孃的面子上,我也不會對着一個怪老頭喊叔。”
“你……”
“快去救人。”賀蘭堯催促着慕容巖。
慕容巖自是不愛看他那囂張的模樣,卻也拿他沒辦法。
畢竟對方是花輕盈的孩子,他下不了手去教訓。
“小子,我救完人再和你算賬。”慕容巖冷哼一聲,拂袖走向了馬車。
……
這一邊的衆人在忙着救治蘇折菊,另一邊,神祕人早已奔出了青雲峯,朝着東南方向一處偏遠的茶館而去。
這是附近一帶唯一的茶館,但凡是有商旅經過這個地方,大多都會停留下來喝茶解渴,因此茶館的生意也算紅火。
這個點,人依舊是很多。
神祕人直接奔進了館子裏,去了後院,並未引起多大的注意。
此處偶有江湖人士停留,作各種稀奇古怪打扮的人都有,一個戴斗笠的委實不算特別。
神祕人毫無顧忌地進了後院,似乎頗爲熟悉地形,繞過了幾棵樹,到了一間緊閉着的房門外,直接推開房門進了屋。
“許姨,麻煩你幫我包紮一下。”
她說着,在桌子邊坐了下來,輕喘着氣。
斷指的疼痛可不一般,她忍着疼一路離開青雲峯,到了山腳下竟發現連馬匹都沒有。
必定是賀蘭堯那個混賬玩意乾的好事,去崖邊時竟然不忘將她的馬兒放跑,他當真就那麼自信,猜到她可能狼狽而逃?
這一次,又讓他贏了。
而她口中的許姨,原本正躺在榻上休息,聽到有人闖入便驚醒了,再聽到神祕人的聲音,當即從榻上下來,到了神祕人身前,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你受傷了?”
“嗯。”神祕人揭下了頭頂的黑紗斗笠,將那斷了小拇指的左手舉起,“我這根手指中了毒,我擔心自己解不了,情況緊急,只能狠心斬斷了……這斷指之仇,我一定要報。”
“又是賀蘭堯害的你?”被神祕人稱爲許姨的女子面色一沉,“這個混賬玩意……”
一邊罵着,她一邊轉身去拿醫藥箱。
將醫藥箱拿來了擱在桌子上,她道:“很痛吧?難爲你了,還能如此堅強。”
“沒什麼的。”神祕人道,“爲了幫陌報仇,這樣的疼痛我可以忍受,我只盼着能將賀蘭堯蘇驚羽他們送下地獄,去給陌陪葬。”
她的話一出,身邊站着的婦人面上也浮現一絲悲慼之色,“我兒死在他們手上,這個仇自然要報,但我們也不可太急躁,賀蘭堯可不是省油的燈,你這次害他不成,有沒有暴露身份?”
“沒有。這一次差點兒就栽在他手上,但好在天不亡我,我還是成功脫身了,我扮作男裝,他們不可能猜得出我是誰。”
“你今日出行的時候,說你的計劃不會有紕漏,究竟是哪一步錯了?會把你逼成這樣,差點兒就沒命回來了,下次可一定要謹慎。”
“說來話長,事有變故我也很意外,許姨放心,我下次會謹慎。”
婦人聞言,靜默了片刻,輕嘆一聲,“清羅,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