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有意中人了?我怎的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說來聽聽。”
“我若說了,你是不是就要將人家請進宮裏來?”連天輕嗤一聲,一邊說着話,一邊將身上纏着的白綾扯下來。
那些個抓人的白衣衛可真討厭,抓就抓吧,還非要拿一堆破布條來纏人,解下來都麻煩。
正對面,男子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當然要將她請進宮來,不見面焉知好壞?”
“那我可不說,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個兒做主,不勞父君操心了。”連天道。
“住口。”對面的人語氣中似是帶上了點點惱意,“你這是對父君說話的態度麼?你的婚姻大事,我怎麼就做不得主?你想要自己挑,可以,告訴我,那姑娘的來歷,身份,現在在何處?你看中的人,我總得見上一面,若是不能過我這關,你也不用想了。”
“我看中的人自然是不凡的人。”連天漫不經心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至於她的來歷,我也不清楚,她並未透露給我,但我相信,我遲早會知道的。”
“你胡鬧!”
空氣中響起男子的一聲低斥,“你連她什麼來歷都不清楚,就與她來往,你就不擔心她心懷叵測?”
“她哪會心懷叵測?是我主動去接近她,並非她刻意來接近我。”連天擰了擰眉頭,“還有,我是以平民的身份與她來往,她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這麼一來,她還能有什麼不良居心?再有,她是個富商,本身衣食無憂,有頭腦,也有能力,這樣的女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連天說着,目光望向一丈之外繡着龍鳳呈祥圖樣的屏風。
屏風後隱約一道人影,正是他的父君,何王夫。
“總之,來歷不明的女子我不接受。”何王夫冷哼一聲,“你必須將她的身份來歷清清楚楚地告知我,若是能讓我滿意,我絕不反對你們。”
“這個……有點難。”連天頓了頓,道,“她是異國人,且她不愛搭理我,你讓我怎麼查她的來歷?”
“不愛搭理你?”何王夫的聲線攜着一絲冷意,“這麼說來,是你一廂情願了?”
“算是吧。迄今爲止,只是我單方面中意她罷了。”連天不鹹不淡道,“不過請父君放心,我正在追求她,我與她才相識幾日,她沒中意我也實屬正常,再給我一段時間,別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
“父君不說話,兒臣就當你是同意了。”連天笑道,“您要是沒有別的事,兒臣這就告退了。”
說着,他轉身,擡步就要走開。
可他才跨出了一步,身後便響起了王夫的聲音——
“站住,我的話還未說完。”
連天背對着王夫翻了個白眼,有些不耐煩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快點兒。”
“我必須要見這個女子。”王夫不冷不熱道,“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總之,人我是一定要見,若是不讓我見,那就別指望我能同意,總之,你自個兒決定吧。”
連天:“……”
讓她來見他的父君,這意味着,他必須要對她袒露身份。若是他將真實身份告訴了她,也就代表着,他向她承認假扮小白臉欺騙她的事實了。
爲了將他從玉樹閣贖出來,虧了她一百萬兩,她若是知道真相,多半會火冒三丈吧?
看來,他得準備一百萬兩去認錯了。
不過,目前還有一個嚴肅的問題。
她到底躲到那兒去了?
……
午後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的梨花樹樹葉,在樹下的白玉石桌上灑下斑駁的碎影。
桌邊,一白一藍兩道身影相對而坐,正手執棋子,對弈。
“驚羽姐姐,不妙了!”倏然間耳畔響起烏啼的聲音,擾亂了蘇驚羽的思緒。
“什麼不妙了?一驚一乍的,我正愁這一步怎麼下呢,你這一喊可別給我喊輸了。”蘇驚羽漫不經心地回答着,視線依舊盯在面前的棋盤上。
“驚羽姐姐,別光顧着下棋了,有更重要的事兒!”烏啼說着,將一幅畫紙遞到了蘇驚羽身前,“你看!”
蘇驚羽的目光終於從棋盤上挪開,落在了眼前的畫紙上,這一看,卻讓她眼角驀然一抽。
懸賞令!
皇家的懸賞令,上頭畫着的正是她如今的面貌,畫像之下附着一行字:尋此女,若提供屬實消息,賞金千兩。
這做派,除了連天,還會有誰?
這個傢伙找不到她,竟然直接下了懸賞令?
蘇驚羽將畫紙拍在棋盤上,磨了磨牙。
之前裝平民小白臉裝的好好的,終於按耐不住,想要亮出他高大上的身份了?
“就知道他不會放棄。”賀蘭堯手執黑子,語氣幽涼,“身爲女流氓的弟弟,還真是有着跟她姐姐一樣的毅力呢。”
蘇驚羽靜默片刻,而後道:“要不,我再換張臉?反正咱們來鸞鳳國用的一直都是假面目……”
“再換個面貌,可以。”賀蘭堯不鹹不淡道,“那就得把住處也一起換了,這個園子,咱們得搬出去。”
“靠!我這才住一天呢,就要搬走。”蘇驚羽將面前的畫紙揉皺了,低咒一聲,“罷了,搬就搬!”
改頭換面換住處只是有點兒麻煩而已,被連天纏上,卻是數不盡的麻煩了。
蘇驚羽如此想着,便起了身,正準備去收拾東西,賀蘭堯卻道:“似乎是來不及了,還是坐下吧。”
蘇驚羽:“納尼?”
賀蘭堯伸指,朝右指了指,示意蘇驚羽去看。
蘇驚羽轉過頭,只見不遠的前方,數道黑影穿梭在梨樹之間,以極快的速度涌上前來。
蘇驚羽見此,翻了個白眼,坐下。
人都找上門來了,收拾東西顯然來不及,也省的再搬家了。
“小羽毛,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跟他們拼了;二,跟他們走,去見連天。”賀蘭堯氣定神閒道,“就看你如何選擇了。”
“那還是跟他們走吧。”蘇驚羽白了賀蘭堯一眼,“跟他們惡戰,咱們定能脫身,但身上難免會掛點彩,不值得。若是連天被我們磨得失去了耐心,懸賞令只怕要變成通緝令了。”
就在她說話間,那羣黑衣人已經涌了上來,清一色的侍衛裝,爲首的那人朝她道:“這位姑娘,我們奉五王爺之命前來,請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的話音落下,回答他的不是蘇驚羽,而是賀蘭堯,“你們五王爺有沒有邀請我一同去呢?”
對方聽聞此話,怔了一怔,而後道:“王爺只吩咐我們來請這位姑娘。”
“那麼我可以不請自去麼?”賀蘭堯不緊不慢道,“要麼,就將我與這位姑娘一同帶去,要麼,就都別去了。”
衆人:“……”
賀蘭堯的話說完,蘇驚羽起了身,朝着對面的衆人道:“我這位夫君與我形影不離,他不放心我一人離開,這樣吧,你們將我們都帶回去,若是你們的王爺怪罪下來,我頂着。”
爲首的人思慮了片刻,最終妥協了。
與其跟對方爭執不下,倒不如退讓一些,看王爺的態度,似乎還挺重視這位姑娘,他們也不好對她無禮。
於是乎,蘇驚羽同賀蘭堯跟着衆侍衛一同離開了。
這羣人嘴上說是‘請’,倒也真的是請,連馬車都備好了。
蘇驚羽同賀蘭堯上了馬車,馬車行駛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便停下了。
蘇驚羽下了馬車,擡頭,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座華麗的府邸,氣派而拉風,這便是五王爺府。
二人被迎進了府中,到了大堂內坐下,不多時,便有丫鬟端茶上來了。
“連天這王府倒是真的氣派。”蘇驚羽隨意掃了一眼四周的裝潢,悠然道,“阿堯,我忽然有點兒想念咱們自個兒家的王府了。”
“犯不着想念。”賀蘭堯輕挑眉頭,“等哪天回到出雲國,我會修建一座更氣派的王府,準不會讓你失望。”
蘇驚羽聞言,不禁失笑。
動不動就蓋房子。
真是——揮金如土。
這一頭二人交談着,另一邊,連天正趕過來。
“王爺,除了那姑娘之外,她的夫君也跟來了……”
“誰讓你們把他帶來了?”連天聽着身後侍衛的話,揚手一個拳頭敲在他頭頂上,“不知道本王看他很不順眼麼?帶他來作甚?”
“王爺,我們也是沒法子,您說了要對那姑娘客氣,她說了,要麼就把她夫君一同請來,要麼就都不來,於是,我們只能妥協她了。”
連天擰了擰眉頭,卻是不再說話了。
的確像是她的脾氣。
那個男人竟然也跟了過來,真是礙事。
眼見就要步入大堂,連天調整好了情緒,步履輕緩地跨過了門檻。
蘇驚羽正與賀蘭堯說話,餘光瞥見一抹深藍色,轉頭去看。
連天還是原先的那個連天,只不過,這次見他,多了幾分貴氣。
深藍色的錦服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袖口與衣領處繡着蛟龍圖案,一頭烏髮綰梳端整,佩戴着一頂貴氣十足的五珠銀冠。
單看外表,華貴而優雅。
連天踏入大堂之後,便將下人們都遣退了,偌大的空間裏,僅剩三人。
“果然是人靠衣裝。”賀蘭堯以手託下頜,將連天打量了一番,淡淡道,“昔日的小白臉,搖身一變成了五王爺,這氣勢都不太一樣了,你是塊演戲的料,尤其是演小白臉,簡直不能更像。”
蘇驚羽聽着這話,頓時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連天面色一沉,“知道我是王爺,你還敢這麼對我說話?”
他的語氣並不惡劣,目光卻有些陰寒。
“就事論事,實話實說,難不成還錯了?”賀蘭堯笑得一派溫和,“對了王爺,我們被你坑騙了一百萬兩,這事你還記得吧?那一百萬兩,是給一個名喚連天的小白臉,而不是給一個尊貴氣派的皇親國戚。簡單來說,你欠我錢,一百萬兩,欠人錢焉有不還之理?即便你是皇親國戚,也不能違反了欠債還錢的鐵律。”
連天眼角跳了跳,“你……”
“我不給你算利息已經很是寬厚了,別想賴賬。”賀蘭堯斜睨着他,“堂堂一個王爺,欠錢不還,你好意思?你的臉呢?”
“本王何時說過不還錢?你休要胡言亂語!”連天被賀蘭堯一席話說的火苗躥起。
這個男子,果真討厭。
可惡至極。
誰稀罕扣着他那一百萬兩不還?
“喔,那是我誤會了,原來你不打算賴賬。”賀蘭堯慢條斯理地說着,朝連天伸出了手,“錢呢?”
連天沉着臉道:“那筆銀子自然會給你,本王回頭就讓人去清點銀兩,定會一文不少的還你。”
“我現在就要看到銀子。”賀蘭堯道,“我是債主,我說了說。”
“你算什麼玩意?!”連天厲喝一聲,“本王要你等,你就得等!”
“我算你的債主。”賀蘭堯氣定神閒,“你明明就可以立刻還我銀子,爲何拖拖拉拉?該不會是沒錢?你想拖延時間好賴賬,還是準備去找別人借來還我,拆東牆補西牆?看不出來你一個王爺還是個死窮鬼。”
“住口!”連天呵斥一聲,“這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刁民!”
開口閉口就是錢,這個男子是掉錢眼裏了。
說了會一文不少的還他,他還不依不饒地討債!
“我討債就成刁民了?”賀蘭堯反脣相譏,“那你欠債的成什麼了?”
連天:“……”
他真的很想將這個刁民扔出去,但他心儀的女子正在一邊旁觀,若是這麼做了,必定會給她留下壞印象。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因此,即使再討厭這個男子,他也要暫且忍一忍。
“罷了,你隨本王來賬房!”連天一甩衣袖,“馬上跟來,馬上將銀子還你。但願還你銀子之後,你不要再說廢話!”
話音落下,他又轉過頭看蘇驚羽,態度立即轉變,展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你在這兒稍候片刻,我們去去就來。”
蘇驚羽:“……”
這連天真是經不起激將法。
被賀蘭堯三言兩語說的就沒轍了,看來,這世上說理能說過阿堯的,還真是沒幾個人了。
連天與賀蘭堯走出了大堂,前往賬房的路上,連天道:“你配不上她,如你這樣惡劣的性格,她遲早會厭倦,你若是聰明些,就應該自己主動離開,別等到有一日她將你甩了,那可就沒面子了。”
“你哪來的如此豐富的想象力?”賀蘭堯偏過頭望着連天,脣角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意。
“這並非是我想象出來的,而是我猜測的未來。”連天不緊不慢道,“你自以爲你有什麼比得過我的?權利、地位、皮相?你有哪一樣拿得出手?當初你笑話我是小白臉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日我會以王爺的身份站在你眼前,嘲諷你?”
賀蘭堯斜睨了他一眼,“你真覺得你自個兒好看?你這樣的皮囊拿到我們出雲國根本上不得檯面,聽說過我們出雲國第一美男麼?那纔是我唯一認可的,稱得上俊美絕倫的人,而你,摘掉了小白臉的帽子,穿上華麗的衣裳,還是難改一身鄉土氣息。”
連天聞言,頓時眉頭一擰,轉身擡手襲向賀蘭堯——
這刁民真是不想活了!
而賀蘭堯面對他的襲擊,一個側身避了開,悠悠道:“一言不合就動手,還罵我刁民,現在看看,到底誰更刁蠻?”
連天襲擊不成,冷笑一聲,“這兒是我的王府,你最好給本王安分點,別再做些冷怒本王的事兒,看在她的面子上我纔不與你計較,別給臉不要臉。這次我帶你來賬房,不僅是要還你那一百萬兩,你開個價吧。”
賀蘭堯鳳眸輕眯,“開什麼價?”
“給你多少,你願意離開她?”連天不冷不熱道,“五百萬兩。”
賀蘭堯聽聞此話,冷嗤一聲,“我給你一千萬兩,你去上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