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慶已經和中年男人說完了話,回過身,笑着看着李青被幾個孩子圍在中間,眼裏閃過片濃濃的黯淡來。中年男人上前喝斥着孩子們,憨厚的笑着說道:
“這位公子,請屋裏坐吧。”
李青笑着站起來,點點頭,看着桑枝、木通把馬和車子趕到了屋子後面。方拉了三丫的手,和鄭嬤嬤、連慶一起往屋裏走去。
屋裏顯得有些空空蕩蕩,東邊靠牆盤着座大炕,西邊靠牆放着幾個半人高的竹簍,屋裏只有炕上是能坐的地方了,中年男人有些窘迫的搓着手,往炕上讓着李青,李青笑着走到炕前,脫了鞋子上炕坐到了裏面,中年男人彷彿鬆了口氣,三丫不顧父親瞪着眼睛,擠到了李青身邊坐着,二狗子看着父親,有些畏縮的從炕角也慢慢的蹭到了李青身邊坐下。大丫有十來歲了,靠着炕站着,傻傻的看着李青。
桑枝取了個包袱,木通拎着個黑漆盒子進來,鄭嬤嬤上前接過盒子,連慶忙笑着對中年男人說道:
“王大哥,得跟您討些開水,泡碗茶給我們公子喝一口。”
那王大哥忙叫:
“大丫,快叫你娘把鍋刷乾淨,燒一鍋開水端過來。”
大丫飛奔出去,李青招手讓鄭嬤嬤把盒子拿過來,打開來,取了包棗泥糕,一包蓮茸酥和一包豌豆黃來,放在了炕桌上,笑眯眯的問三丫和二狗子道:
“喜歡吃哪個?”
三丫和二狗子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點心,“咕咚”嚥了口口水,渴望的看着李青開心的叫着:
“都喜歡吃!都喜歡吃!”
李青笑着摟了摟兩個人道:
“那就一樣一樣的吃!”
回頭又伸手把緊靠着炕,正伸頭看着的大丫拉過來道:
“你也坐過來吃。”
大丫忙甩了草鞋上了炕,王大哥滿臉通紅,剛要說話,連慶拉拉他,笑着說道:
“我們公子就是喜歡小孩子,王大哥不要見怪纔是。”
王大哥忙擺着手連稱“哪裏哪裏”,連慶接着說道:
“王大哥能不能找幾個小杌子給我們坐一坐?”
王大哥答應着,急忙出去,拿了幾個小板凳進來,給連慶他們坐了,不大會兒,門口傳來一聲膽怯的喊聲:
“他爹。”
鄭嬤嬤忙起身跟着出了門,不一會兒,一個面色臘黃,瘦瘦的中年婦女背後揹着個孩子,端着只大瓦鉢跟在王大哥和鄭嬤嬤後面進了屋,看見李青,有些侷促不安起來,木通忙站起來,接過中年婦女手中的瓦鉢,桑枝笑着讓道:
“王家嫂子請炕上坐吧。”
王嫂子有些手足無措,李青直起身子,微微施了一禮道:
“王嫂子請這裏坐吧,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生了病?”
“娘病了很多時候了,弟弟也病着,老也不好,娘和爹夜裏哭了好幾回了。”
大丫忙搶着答道,鄭嬤嬤在旁笑道:
“那真是巧了,我們公子可是醫林世家出身,別看年紀小,醫術好着呢,正好,讓我們公子給王家嫂子和小公子診一診。”
李青笑着招呼王家嫂子坐過來,王嫂子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王大哥,王大哥遲疑的看着連慶,連慶笑着讓道:
“我們公子醫術很好,說不定能治了嫂子和小公子的病呢。”
王大哥衝王嫂子點點頭,鄭嬤嬤上前幫她解下背上的孩子,抱到了李青面前,李青打開包被,是個一週歲左右,孱弱得彷彿不會哭的男孩子,李青把手指按在他脖子邊上診了一會兒,又解開衣服,仔細的看了看,王嫂子已經坐到了炕上,李青衝她微微笑着,拉了她的手仔細的診了脈,片刻,笑着道:
“沒什麼大病,不過是受了些小風寒,一直鬱結在心裏,沒發出來罷了,我找些丸藥,你吃幾次就能好了,這孩子,也沒大礙,不過是因爲嫂子身子不好,奶水差了些,孩子吃不好,又哭得有些傷了心脈,我留些藥,吃上半個月也就能好了,只是嫂子的身體太過虧損着了,這個冬天得補一補,你身子好了,奶水好了,孩子自然也好了。”
桑枝忙出去取了個包袱進來,李青找了一大一小兩個青花瓷瓶子出來,給了王家嫂子,又向連慶說道:
“慶叔取二十兩銀子給王大哥,這個冬天,每兩天買一次大葷,母雞、豬肉、羊肉都行,一次至少兩斤,燉得濃濃的湯,讓嫂子吃上這一冬天,嫂子和孩子就都能好了。”
王大哥接過銀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王嫂子,又看看鄭嬤嬤,看着李青,李青示意他把銀子收起來,笑着繼續說道:
“王大哥可千萬不要吝嗇這銀子,嫂子和孩子的身子才最要緊!”
王大哥拼命的點着頭道:
“公子爺放心,放心,俺知道心痛媳婦孩子,俺知道。”
門外路上傳來一陣零亂的馬蹄聲,連慶“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李青臉色有些發白,強自鎮定着示意木通出去看看,木通很快出去又進了屋,衝李青點了點頭,李青直起身子,笑着和幾個孩子說道:
“我們玩不說話的遊戲好不好?等會兒,誰說話誰就輸了,輸了的可再不準吃點心了。玩不玩呢?”
幾個孩子忙着點頭,李青擡頭,目光復雜的看着連慶,連慶衝她點點頭,拍了拍王大哥的肩膀,拉着他出了門,鄭嬤嬤坐到了王家嫂子身邊,和她低低的說着閒話。
門外傳來護衛客氣的問話聲,在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連慶恭敬的答着話,他們是昨天就借宿在這家的,因老太太不大舒服,準備晚點再上路,護衛說的人沒有看到過,王大哥憨厚的聲音在旁邊印證着,門被推開,一個護衛探了半邊身子進來,李青俯下了身子,幾個孩子圍着炕桌好奇的看着護衛,鄭嬤嬤神態安祥的坐在炕上和王嫂子說着話。那護衛笑着問道:
“你們看到過一個小姑娘沒有?“
幾個孩子也不說話,一起搖着頭,護衛笑了笑,回身出去了。不大會兒,馬蹄聲遠去了。
李青長出了一口氣,看着王家嫂子有些疑惑的眼神,也不解釋,只笑着說道:
“嫂子這病,只是虧損着了,也算不得病,所以這治病的話,請嫂子就忘了吧,如果有人問起,萬不可提起。”
連慶已經和王大哥進了屋,王大哥聽了李青的話,鄭重的說道:
“公子放心,俺們知道輕重,知道好孬!”
李青起身下了炕,拱手謝了王大哥,回頭吩咐連慶道:
“我們吃些東西就上路吧。”
小半個時辰後,李青一行人又回到了往玉山鎮的路上,這一路上竟再沒碰到過盤查的人。傍晚時分,到了玉山鎮外,連慶吩咐桑枝先進玉山鎮去探聽情況,桑枝進了鎮子,仔細察看着、打聽了,並沒有什麼異常,心下安定了些,到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福祥老號訂了三間上房。連慶得了回報,壓着行程,直到暮色濃重,看不清楚人影時,才進了鎮子,到了客棧。
黑暗中,暈暗的燈光下,李青隱在鄭嬤嬤和連慶、木通身後,悄悄的溜進了客棧,躲到了屋裏,鄭嬤嬤寸步不離的守在屋裏,連慶不停的跟客棧掌櫃和夥計抱怨着老太太的身體和老太太的脾氣,告誡着夥計不要去招惹他們家脾氣古怪的老太太。
半夜時分,外面一片喧囂,李青一下子驚醒過來,鄭嬤嬤也睜開了眼睛,把李青摟在懷裏,輕輕的拍着李青,李青把頭埋在她懷裏,沒有言語。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幾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呵斥聲,客棧掌櫃一迭連聲的保證,往這邊移過來。
很快就到了她們門口,李青聽到了連慶陪笑的說話聲,幾個男人彷彿客氣了些:
“兄弟也是沒有辦法,上頭下了令,要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片子,不光我們玉山鎮一家,這方圓百里的鎮子都得象過篩子一樣的過上一遍,上頭說了,要是查出來,是從我們玉山鎮走了或是傷着了一星半點,我們兄弟這命就保不住了!掌櫃的見諒則個,無論如何也要查看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