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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事如易 - 第三十五章古怪的老道士字體大小: A+
     

    餘舒被竹牀上的老頭嚇了一跳,滑倒在地,半桶水濺了她一身溼,狼狽地躺在地上,聽到一陣大笑聲,窘迫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甩掉,鬱悶地看了一眼那樂不可支的老頭,低頭擰起身上的水。

    餘舒鬱悶:有什麼好笑的,笑這麼大聲,不就是摔了一跤麼,值當這麼幸災樂禍麼,討厭。

    分散在大廳各處記載的易客聽到動靜,只是回頭多看了幾眼,卻沒有一人上前。

    竹牀上的老人笑夠了,才用手掌撐起了腦袋,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舒服地躺着打量起餘舒,這隨意的姿勢極不搭襯他身上那條月白色的道袍。

    “你是紀家的子孫?”

    餘舒把身上的水擰乾淨了,又撿起抹布蹲在地上擦水,聽到他突然問話,遲疑了一下,才答道:

    “算是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麼叫算是?”

    “那就不是。”

    “一會兒說是,一會兒說不是,到底是還是不是?”

    餘舒被他念的不耐煩,把溼噠噠的抹布丟進水桶裏,丟下一句話,轉身去對面牆角取乾淨的棉布:

    “您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吧。”

    餘舒還是有眼力價的,能在這地方擺牀睡覺,鬧這麼大動靜還沒有一個人上來責問,這枯皮老大爺肯定在紀家有些輩分,對方也就是拿她逗個樂子,她就算是不樂意,也不能較真是吧。

    等餘舒拿了一大團乾淨的棉布回來,老道又換了一個姿勢躺着,翹着二郎腿,兩手枕在腦後,歪頭看着餘舒,笑嘻嘻道:

    “誰讓你到這裏來幹活的?”

    “紀老太君。”

    “哦?爲什麼把你攆這兒來了?”

    “我犯了錯,老太君罰我在這裏打掃一個月。”

    餘舒有一句答一句,一面蹲在地上把水吸乾擰進木桶裏,反正這溼乎乎的地板一時半會兒也擦不乾淨,就當是和他閒扯打發時間了。

    “犯了錯,什麼錯?”老道一臉好奇地抖起了眉毛。

    “......”關你什麼事兒啊。

    “怎麼,不好意思說?”

    餘舒使勁兒蹭了兩下地板:“我把表少爺打了。”

    老道想必是知道她口中的表少爺是誰,聽她這麼一說,頓就樂了,翻個身,衝她擠眉弄眼道:

    “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紀家老婦最護短,你打了她外孫,她就沒抽你幾鞭子撒氣?”

    餘舒暗道:鞭子沒抽,藤條倒是捱了二十下,手上現在還留着捱打的力道沒散呢。

    又一想,不對啊,這老頭不是紀家人,怎麼稱呼紀老太君作“紀家老婦”?

    餘舒起疑,就將他一開始問自己的話反問給他:

    “老人家,您不是紀家的人嗎?”

    “我?”老道伸手一指自己鼻子,古怪一笑,摸摸鼻子,“老道纔不是這家的人。”

    餘舒聽自稱,再細細一打量這老頭,頓就明白了,難怪總覺得他這身打扮不一樣,原是個道士啊。

    “原是位道長,失敬失敬。”餘舒放下抹布,衝他拱了拱手,裝模作樣地恭敬了。

    大安朝尊道尚易,易學是一門學以致用的學問,而道教則是一派令人尊崇的宗教信仰,易學和道教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又是相互獨立的,現大安朝就有一些地方上的易學世家,原本隸屬於道教某一支,後脫離出來,開門立戶成了家業。

    總的來說,道教門派和易學世家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不沾世俗,一個則是躋身朝堂。

    老道客氣地擺了擺手,眼睛一轉,又問道:“你既不是這家的人,那是打哪來的?”

    餘舒想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就如實答了:“我娘改嫁給紀三老爺做妾,我就跟着住進來了。”

    “今年多大了?”

    “十五。”

    “幾月生的?”

    “呃...”餘舒嘴巴打磕絆了,這個,她還真不知道“她”是幾月生的。

    見她半天答不上話,老道眼光一閃,竟是一骨碌坐了起來,盤着腿,笑意裏莫名就多添了一些正經:

    “記不得自己是幾月生的,總該知道自己是哪一年生的吧?”

    “當然知道,”餘舒脫口道。

    老道笑容一減,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些失望,嘴一撇,正要躺下去,就聽餘舒得意洋洋道:

    “我自然是十五年前生的嘛。”

    老道立馬又坐直了身子,搓着下巴上的短鬚,眯着眼睛笑道:“十五年前是哪一年啊?”

    “這...”餘舒又啞巴了,皺着眉頭去默算,大安年份算的是農曆吧,今年是什麼年來着?上次還聽曹掌櫃的說,甲午還是甲未啊?

    她只顧着算術,是不察那老道一雙賊光閃閃的眼睛颼颼地刮在她身上,在她看過來時,又及時收了回來,清了清嗓子,取笑道:

    “看來你算術學的不好。”

    聽這話,餘舒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哭笑不得,堂堂一個數學精英,竟被一個古人笑話算術不好,丟人,太丟人了。

    “你娘是改嫁的,那你家裏還有姊妹嗎?”老道又問,口氣就像是在同餘舒嘮家常,但坐姿早沒了剛纔的隨意。

    “有個弟弟。”

    老道怔了怔,臉上明顯地露出了失望,未幾,他使勁兒抹了一把臉,枯巴巴的麪皮被他揉的發紅,一翻身,又在牀上躺了下來,背對過去,衝餘舒揮了下手,倦倦道:

    “行了,玩去吧,老道要睡覺了,別杵在這兒。”

    餘舒垂下手,納悶地盯着老道的後腦勺,這人老了是不是想一出就是一出?剛纔還主動拉着她問東問西的,一扭臉就不待見人了。

    罷了,人不待見她,她還多的活要幹呢。

    餘舒又蹲回地上,扯了一團幹棉布,繼續沾着地板上的水漬,慢騰騰的,偶爾擡頭看一眼竹牀,始終不見那老道動彈,就當他是睡着了,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趕緊把地上收拾乾淨,便拎着水桶走開了。

    沒了身後窸窸窣窣的摩擦聲,牀上的老道鬼祟地扭頭看了一眼背後,沒見到餘舒的人,才偷偷摸摸地把手伸進懷裏面,摸出了不知什麼東西,把在掌心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壓在心口上,嘴裏面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一會兒癡癡地笑,一會兒又發出兩聲嗚咽,癔症一般。

    “不是...又不是,師姐,我等不下去了,真等不下去了...”

    ***

    因爲中間摔了一跤,擦了半晌地板,快到中午的時候,餘舒還沒把活幹完,桶裏的水又髒了,她拎出去換,沒走到門口,就撞上了從雜院找過來的餘小修。

    餘舒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你怎麼來了,餘小修便老大不高興地質問道:

    “不是讓你在屋裏待着,我說過這裏的活我會幹,你還來幹什麼?手不疼了是吧?”

    餘舒不知怎麼答他,索性就把水桶遞給他,捶着腰,使喚道:“來得正好,去,把水倒了提一桶乾淨的回來,累死我了。”

    餘小修瞪她一眼,但還是接過了水桶,再往她身上一溜,皺眉道:“衣裳怎麼溼成這樣,乾點活都不會,邋里邋遢的,行了你快回去吧。”

    餘舒自動把餘小修的諷刺轉換成關心,她擦了一上午的羅盤,汗溼加上污水濺的,搞得身上黏糊糊,真的是想趕緊回去擦個澡,換身衣服,聽他這麼一說,就動了心,遲疑後,瞅瞅裏頭那幾個人還在各忙各的,就把餘小修拉到門外交待道:

    “那我先回去了啊,你等下提了水,就把西牆後半塊牆上掛那些羅盤擦了,抹布就在屋角箱子裏放着,先用溼的擦一遍,再用乾的把水擦淨——”

    “我知道,”餘小修狀似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推着她的肩膀往臺階下走了幾步。

    “你擦完早點回來啊,”餘舒朝他擠擠眼睛,想起來那隻偷銀子的黃皮小耗子,笑得不懷好意,“回去給你看好東西。”

    餘小修對她口中的好東西沒什麼興趣,爲了趕緊攆走她,便“嗯嗯”應了兩句,把人打發了。

    餘舒一個人從西大院回到雜院,院子裏沒人,主子們還都沒有開飯,劉嬸這會兒還在大廚房裏幫忙做飯。

    屋門掩着,一推就開,餘舒對這種不能閉戶的狀態其實是相當在意的,就把買鎖的事也畫上了日程。

    看看門後面那隻壓老鼠的碗還在,餘舒哼哼着兒歌,把門關上,去舊衣櫃裏抽了一條粗布裙子又翻了一件短衫出來,坐在牀邊換,邊換邊哼着:

    “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叫爹爹,爹不應,喊奶奶,奶不來,頭一栽,嘰裏咕嚕滾下來。”

    唱了幾遍,門後頭那隻碗一動不動,餘舒心想這老鼠該不是悶死在裏頭了,可別啊,她還得靠着它去找餘小修被偷走的錢呢。

    心上一抖落,她就趕緊繫上了腰帶,跑上去,一手捂着碗口,防止那老鼠突然跑出來,一手摳着碗底掀開——

    “個老太太的!”

    碗底下,空空如也,別說是黃皮小耗子了,連粒老鼠屎都沒留下。

    看完記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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