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下萬年如一，清冷而幽靜。待在湖中三日，白明溪不覺得湖底清冷，反而很喜歡這裏。

青霓真人的宮宇與水宮不同，水宮有仙氣術法籠罩，湖水被隔閡在水宮之外，與陸地無太大差別，只是沒有白雲藍天。而青霓真人的宮宇屹立在湖底，並未設仙法保護，任湖水肆意貫穿，無論走到哪裏皆是水泡簇擁，幽藍透靜。

待在水中，白明溪身上的傷好得異常的快，不出兩日內外傷已經痊癒，第三日她已經在湖底中蹦蹦跳跳地逛了一圈。只是蛟龍獸卻沒有她恢復得那樣神速，一直在珊瑚叢裏沉睡着，每日在白明溪來看它時，就微微睜開一下眼睛。白明溪也不知道它的意識是否清醒，聽見它低低地從喉中哼出一聲，然後又闔上了眼皮。

白明溪心中愧疚甚多，若不是因爲她，蛟龍獸深居於湖底也不會被殷珩等人看見，因此也不會遭到這一身的傷痛。

她還不夠強大，她雖然是門外弟子中修爲最拔萃的一個，但是她即使傾盡全力仍然不能保護自己、保護別人。

養父白河死後，她明白一個道理。

沒有人能永遠保護着白明溪，能保護自己的唯有自己而已。

她需要學更多的東西，讓自己強大起來。可是她來到湖底之後青霓真人似乎不大理會她，白明溪的師父日夜均在宮宇的蒲團上凝神打坐，除了那日見白明溪身受重傷多囑咐了幾句外，她便沒有再開口說話。青霓真人說要傾盡所學教她，也不知她是要何種方法教。

白明溪在受傷的時日裏，胡思亂想了許多事情。

青霓真人面容絕美，性情卻是很冷漠。她看上去的歲數不大，整個人卻很威嚴。人人都說她待在湖中不見天日已經有了十多年，只怕她修得了仙身，能保容顏不變。

白明溪對青霓真人很是好奇，水宮中的幾位真人她都見過，然而這青霓真人只憑一面之緣就收她爲徒，當真讓她有些好奇。

白明溪細細一想又覺得十分無趣，修仙問道之事多半應該心無旁騖，可見了青霓真人之後她反而不似從前那般淡然。

忽覺自己心中雜念太多，白明溪想大概因自己閒來無事才滋生出這些想法的，便在宮宇外隨便找了一處空地坐下平復心情，靜下心來好好凝神。

想起那日重傷之餘她在爲難之間衝破了陰陽修爲陽品兌段，想來也是在洞庭湖這水澤之氣廣佈的地方纔能達到天時地利人和的效果。如今她元神恢復，神清氣爽，更覺得自己與之前有很多不同，全身氣力充沛，身體如燕般輕盈。

白明溪閉上眼睛方入佳境，忽覺得自己跌入了一片仙境。她整個人懸在半空中正往下墜，她嚇了一跳想要睜開眼睛，無奈中卻不能從凝想境界中清醒過來。

忽然有聲音從空中傳來，說道：“莫慌。”

這個聲音似青霓真人的，而冰冷的聲音中卻帶着幾分驚異。

白明溪緊張地四處望去，卻只看見一片空蕩蕩的藍天，下面是無盡的雲層，白明溪正隻身下墜。她焦急地想要確認聲音的主人，問道：“是……是師父嗎？”

聲音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來，她道：“莫怕。方纔你凝神靜心，修煉之餘與爲師的靈波相融，心神被納入了我的凝想之境中。此處對你無害，你只需平心靜氣地想自己要做的事情，便能實現。”

白明溪試着想自己不再下墜，可是無論如何也實現不了。

忽然她被一雙纖細的手臂抱住，她睜開眼睛看見女子青衣長髮，便是青霓現身了。青霓望着她道：“心有雜念。”

天地萬化一變，原本在藍天白雲之間的白明溪，一下便來到了懸崖高山之上。

白明溪趕忙從青霓真人的懷抱中下來，低頭道：“弟子愚鈍。”

青霓卻道：“並非愚鈍，而是心有旁騖，你心裏在想什麼？”

白明溪想了想，老實回答道：“弟子在想，弟子並非世族門第，懂的東西少之又少，而門外弟子出類拔萃者不少，師父爲什麼偏偏選了明溪作弟子？當日甄選，師父說與明溪有緣，可這緣從何說起，明溪卻不知。”

青霓看了看她，沉默良久才說：“你知道何爲凝想之境？”

白明溪搖頭。

青霓道：“凝想之境便是自身識海中遐想出來的一片土地，人的修爲越高遐想出來的空間便越大。”青霓望了望四周的高山崔鬆，“師父修爲不過爾爾，也僅有如此。”

白明溪頓時恍然，怪不得自己每次練功時，進入識海之後都是在一個小小島嶼上，而四周是韓浩無邊的海洋。她第一次進入識海還差些被海水給淹死，好在有龍馬相救。

青霓又道：“你能入我凝想之境便是你我靈波相融爲一體，你可知這又是爲何？”

白明溪再次搖頭，便聽見青霓給她細細答道：“五行之力，相生相剋。能相融者自是如出一轍。”

白明溪恍然大悟，驚訝道：“弟子明白了，蘇譽師兄曾說我是純淨水體，弟子天性帶水，靈息是水屬性的，這是與師父相同嗎？”

青霓點頭同意道：“單一屬性的體質不多見，常人的屬性多半是兩種或是三種以上的屬性匯聚一起。爲師所學多半是由水屬性延生而出的術法，普通人輕易不能駕馭。不過我卻不想你的靈波竟能與我產生共鳴到此，如今你的修爲在我之下才會被吸進這個凝想之境中，他日你能學有所成超越爲師，若是我抵禦不住這相吸的靈力，便會被你的靈波吸盡修爲。”

“那麼危險？”白明溪驚訝得跳起來，“那我在這裏不會被師父的靈波吸去修爲麼？”問出這個問題，白明溪又覺得自己有些傻，青霓是她的師父自然不會吸食她的修爲，何況她的修爲與青霓真人的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青霓清冷的眸子靜靜地凝視了白明溪好一會兒，伸手撥開少女額頭上的亂髮。白明溪的眸子清亮而有神，望着她時，青霓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一個人。

青霓的眼神微暗，說道：“你修爲並不低微，天資也在我之上，只要潛心修煉不日說不定便能超越我。我曾經隻身闖湖，大抵也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而你未出三個月……”不僅眼神如此相似，便是連天賦也像極了那個人，“如此，你可知曉我爲何收你爲徒了？”

白明溪道：“掌門常說弟子的悟性好。”

“也許吧。”青霓將目光放遠萬里，望着四周氣霧繚繞的高山白雲，她沉吟道，“證明我未看錯人，你便來將我這凝想之境變爲水澤廣佈的湖泊試試。”

白明溪看着青霓真人的眸子，忽而想想卻也覺得一試，她便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回憶着在洞庭湖中看到的一水一物。

青霓真人靜靜地看着自己營造出來的高山雲霧開始起了變化，起先是雲霧愈來愈濃，最後佈滿了她們周圍的空間，漸漸地雲霧匯成湖水，水草也從石縫中長了出來。青霓真人伸手在四周輕輕一劃，果然水流涌動，指尖有水流的觸覺。

白明溪睜開眼睛，吃驚地望着與洞庭湖中一模一樣的景物。

身旁的青霓真人說：“你若能參悟這凝想之境，修爲便能再進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