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南飛雪本來暗淡下來的目光又突然之間燃起了火焰,笑道:“若是我的笛音比得過你的玉笛,那麼‘美人目’和你們身上的寶物都得留下;若是比不過嘛……自然放你們出這水下宮殿,如何?”
九娘和奚華安對視一眼,交換了意見,九娘說道:“既然前輩這麼說,那麼晚輩也不好回絕。”
只見南飛雪將手中的無孔竹笛放置脣畔,周遭的人分明什麼都沒有聽見,卻見九孃的神色紛然變換,好似只有她一人聽到了一般,殊不知真實情況的確如此。
“無孔笛音不愧是笛中之王,晚輩佩服萬分。”說着,九娘便舉起了自己的玉笛,卻未見她有要吹奏的趨勢,反而神色淡然,“飛雪前輩因何故離開了中原來到南疆,估計這其中的緣由不用晚輩在此重複了吧?”
南飛雪見九娘別有用心,十分不悅,冷言道:“你也算是江湖女兒,若是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出來即刻,何必如此藏藏掖掖好不痛快!”
“噢?前輩當真要聽?”九娘放下了玉笛,將其別於腰際,“聽說飛雪前輩並非是自願前往南疆,而是被逐出師門的吧!”
“你……”
“前輩莫要動怒,鑑於前輩從前便習慣耍賴,而今利慾薰心只怕是又要舊戲重演吧?我突然之間……不想比了……”
九娘說話間,這水下宮殿又一次劇烈的晃了晃,這一下衆人都不禁擔心起來。
南飛雪卻似乎不在意,而是極力辯解道:“你好生無禮,我愛耍賴?這是你在耍賴吧?當年若不是我師兄欺騙了我,我又怎麼會背板家門?說到底,我都沒有一點半點錯,要怪就怪師兄他不講信用。”
奚華安問道:“敢問前輩所說的師兄是指何人?”
“自然是南華劍仙,奚莊主的恩師咯!”
剎那間,似有五雷轟頂般,多年前的往事一點點浮上了奚華安的心頭。當年南華山內亂,他尚年幼,只是跟着師父來來去去,之後也曾聽聞其中的零星往事,卻不想……造成那麼多同門弟子無辜傷亡的,竟然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若是從前,他或許會揚起手中代表着南華山的浮龍雕柄劍將這個叛徒斬於劍下,然而如今卻要理智許多,往事迷離,真相到底如何,只有當事人才曉得,遂問道:“恕晚輩無禮,可否……”
“不可!”
不等奚華安說完,南飛雪堅決地回絕了他的請求,心中莫名地涌出了一股惆悵。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是那種心痛和恨意她卻是怎麼都無法忘懷。
許多年前,她來到了苗疆,被巫王封爲峽谷神女,負責看守這一片峽谷,實則卻是看守那片峽谷之中最珍貴的水下琉璃花。
相傳在古老的創世之初,天下的琉璃仙子下得凡來,戀上了一位凡間的男子卻悲慘分離不得團聚,以淚洗面三天三夜。而那些眼淚,便化作了神祕而美麗的琉璃花。這十多年來,寂寞的南飛雪一直住在這冰涼的水下宮殿,用那把靠內功運作的五孔竹笛,劫走了許多入侵者的自由。
而這一次,她本以爲會成功……
嘩啦!
一陣劇烈的顫動,他們再不能無動於衷地執着於彼此心中的安排,情緒也隨着這晃動的水下宮殿跌跌蕩蕩起伏不定。
南飛雪雙眉一皺,呢喃道:“難道今日,便是那個十年之期?”
奚華安只覺得脣上剎那的溫柔,便見一大塊琉璃直直落下,將他和闊別
重逢的九娘生生隔在了兩端。不知何時一陣煙霧騰起,再看不清晰她離去的身影……
“等我。”
南華山的雪是世間最潔白的,她一直這樣以爲。
在山頂的谷底裏,有一眼溫池,那裏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同門的師兄弟們都不會來打擾她,她可以安然自在地在此沐浴,沐浴溫熱的池水,沐浴偶爾瀉下來的陽光甚至僅僅只是這一拂而過的風。
她褪去了衣衫,開心地跳到了池子裏,任溫水漫過肩,偶然低頭間看到水中的另一個倒影便再也不能移開目光。她剎那間紅了臉,趕忙將身子沉入水中,小心地問道:“師兄……你,你怎麼也在這裏?”
濃霧散去,漸漸露出了池子中那名男子的後背,嚇得她趕忙閉上了雙眼,聽那人道:“是霧擋住了師妹的視線,我一直在這裏。”
她緊張地步步後退,想要逃到岸上去把衣服穿上,可是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師兄的身上,不曾離開。
“師妹要去哪裏?”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到,她險些在池子裏崴了腳。
“能否請師妹幫我一個忙?”
“幫……幫忙麼……好,好。”
“那你走過來,幫我解開一下被封鎖的穴道,一定要快知道嗎?”
儘管男子是背對着她的,可她還是一個勁地不住地點頭,生怕師兄覺得她不願意。她還沒來及換好衣服,便緩緩地朝他走過去,緊張地上牙打下牙。
她雙臂環住了男子,正試圖繞到前面去解開穴道,誰料到竟被男子一把抓住,將她拉到了前面,說道:“我閉着眼睛,不會看你。”
“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會來這裏練功,今天被你打攪了一下子沒控制好,不小心封了穴道。”
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前翻飛靈舞,不過剎那功夫便解了那些被封住了穴道。男子似乎感覺到了身體的放鬆,就要睜開眼來,不想卻被她伸手捂住。
“不許看。”
“看什麼?”
“你別管,反正不許看!”
男子微微一笑,緩緩伸出了手臂,環上了她的腰肢,池水溫熱,肌膚相親。
剎那間,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湊上去,淪陷在這份貪戀之中……
啪!
一聲清響驚醒了夢中人。
南飛雪睜開了雙眼,看着身邊正圍在火堆邊稍作休息的九娘和大祭司,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尷尬,她沒料想到不過是打坐片刻的工夫,竟也能想起這多年前的往事。
“爲什麼救我?”
“爲什麼不救你?”九娘淡然地笑了笑,取下了火堆上的烤魚遞給她,“我想,那些被你封在琉璃之中的人其實都中了水毒對不對?”
南飛雪面對這樣直接地提問有些不習慣,只是點頭道:“沒錯,琉璃可以清除他們的水毒,只是有的人一輩子也醒不過來了。”
“這就是想要解毒的代價麼……”九娘撕下一片魚肉塞進嘴裏,“不過華安的那些兄弟就比較幸運了。”
南飛雪又道:“我來這裏當峽谷神女的時候,前巫王已經和我說過,十年爲期,十年之後必會水晶宮倒,水河漫漫,而我很有可能……”
“我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哪裏。”
“怎麼,怕我把你的心上人吃了?”
南飛雪又露出了那狡猾的微笑,若有所思地盯着九娘
,彷彿不把她看到臉紅決不罷休。
九娘沒再言語,只是自顧自地吃着烤魚,表面上若無其事的樣子。倒是一旁的大祭司突然笑了起來,樂呵道:“你們女人,一個比一個有趣。”
爻浪看着南飛雪,笑道:“你在我手背留下的是什麼你自己清楚,我若是不救你,豈不是就要殘廢了。”
“哈哈哈,”南飛雪朗聲大笑,“我還以爲大祭司刀槍不入,不會害怕我這區區水毒。”
爻浪說道:“說到底你也怕死,我也怕死,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我救你,不過是想要找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很清楚,既然能在這裏遇見你,那麼要得到麒麟必然要先找到琉璃花。看守琉璃的,不正是閣下麼?”
“琉璃花不在我手裏。”
南飛雪突然撇開自己和琉璃花的關係,不禁令二人感到驚訝。
“琉璃在我手裏,可是琉璃花不在我手裏。”
言罷,她伸出了雙手,手指在空中劃出了優美的弧度,便聽見山間呼呼的風聲。若是那些南疆子民此時在場,定要拜南飛雪爲能呼風喚雨的天神,不過在九娘看來,這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一隻白羽大鳥朝着她們緩緩飛來,俊美的頭冠上一撮紅毛饒是妖異。大鳥主動將頭伸到了南飛雪的手掌心下,任她撫摸,神情乖巧溫柔。
“既然你們要去找琉璃花,我便帶你們去,不過……”說着,她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爻浪,“至於見到了琉璃花之後,能不能找到你要的東西,我可就管不着了。”
爻浪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摸不清心底的想法。
“只要峽谷神女將解藥給我,去留隨意。”
白色大鳥馱着三人朝着南邊飛去,輕鳴一聲,便消失在雲霧之中。
“咳咳……咳咳……”
“文風,這樣子有沒有好一些?”
“好……許多了,”房文風輕輕拍了拍奚華安放在肩上的手背,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要是我會水,就不會拖累你了。”
奚華安扶着他往火堆邊靠了靠,焰火的溫度很快就把潮溼的衣服烘乾。
“記得和你在帝都城外走散的時候,我被嗆得暈了過去,被二禿子馱着,好不容易到了岸邊,”提到“小墨”的時候,房文風的眸子裏閃過了一絲喜悅,“當時的我奄奄一息,要不是她守了我一夜,我早就沒命了,咳咳……”
看着房文風愈發蒼白的臉,奚華安心中說不出來的擔憂,卻也只能強顏歡笑道:“沒事兒,文風你的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你要有信心,總會好起來的。”
“之前我希望一定不要好起來,若是就那樣好了,說不定小墨就走了……”
不知爲何,氣氛突然凝重起來,房文風一直低着頭,看那火苗左右竄動,心思凝重,又道:“如今雖然又和雪姑娘分開,不過至少已經尋得了她的蹤跡,也間上了面。看她那樣子,不是中毒了就是被鎖了內力,想法子帶她離開就是。”
“文風……”
奚華安突然喚了他的名字,短短的兩個字卻似有千斤重。
“雖然還不知道蘇姑娘在哪裏,不過我相信你們會再重逢的,一定。”
房文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奚華安堅定的眼神,笑了笑,說道:“小墨和雪姑娘不一樣,她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是一定不會莫名失蹤的。因爲……她嫌這樣顯得矯情!”
“哈哈,你倒是瞭解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