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洞穴的那一頭,竟然是一片廣闊的草地,和陰冷潮溼的仙林谷截然不同的一個地方。
大祭司爻浪緊緊握着他的龍蛇權杖一刻也不肯鬆手。藍寶石周圍掛着的小鈴鐺被風吹得叮呤做響。
九孃的臉上掛着驚訝,但又霎時間恢復平靜,問道:“這裏是哪裏?”
“我也不知道,”沒料到大祭司爻浪也聳了聳肩,一臉茫然,“或許,這裏也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這話一出,歷來臣服於大祭司的阿喃雖然心中緊張而恐懼,但始終低着頭,不敢直視大祭司的眼睛。而九娘卻不一樣,爻浪這種毫無責任感和漫不經心的態度實在令心急如焚的九娘更爲惱火。
“爻浪,這到底是哪裏?”
“山洞外面。”大祭司爻浪癟了癟嘴,無所謂地用龍蛇權杖扒開了擋在他面前的雜草亂叢,“你的問題太多,好奇心也太重,疑心更重,做事又衝動……如果你脾氣能好一點,戾氣沒這麼重,或許就是我喜歡的類型了。”
“啪!”
九娘不知何時移到了大祭司的背後,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聲音響得讓阿喃都覺得大祭司的脊椎骨一定快要斷了。
爻浪竟然沒有發火,而是很自然地聳了聳肩,被拳頭砸中而皺起來的衣服瞬間平坦。他微微側過臉了,看着滿目怒火的九娘,突然笑了起來。
“火蝶九娘,你很像一個人。”
很像一個人……
這樣的話,九娘聽了無數遍。之前奚華安說她像姬如雪,搞了半天她就是姬如雪,那此時爻浪若卻又說她像另外一個人。
九娘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抱手問道:“這句話我聽過不下二十遍,你倒是說說,我像誰?”
看着九孃的眸子,大祭司爻浪突然說不出話來了,只是默默地移開了目光,自顧自地往前走着。
“我記得以前來過這裏,仙林谷的谷中谷。”
“谷中谷?”九娘對這個稱謂着實好奇,谷中有山山中有谷,只怕也只有南疆這樣的地方纔有這樣的奇怪,如今是真的見到了?繼而擡眼朝四面望去,確實有高山環繞,是山谷峽道無疑。
爻浪帶着她們走到了溪水邊,溪水邊有一艘無人看管的船隻。船隻上卻並非是空空如也,尚留有兩根細腰帶和一枚官家子弟用於把玩的玉佩。
“看來,有人來過,”爻浪很快就下了定論,“或者說,是有人被從這裏帶走了,而且帶走的不只是一個人。”
九娘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爻浪指着那些露出河面的船隻殘骸說道:“其他的船都翻了,可是這一隻卻沒有翻,不管其中有着怎樣的淵源。唯一可以確信的一點,便是從這裏消失的不僅僅是這艘船上的人,也包括那些翻了的船隻上的船客。”
整條峽谷意外地敞亮,完全就是別有洞天,給剛從仙林洞裏出來的九娘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然而這平靜的河水之中卻翻到了許多船隻,多少給這片明亮與開闊增添了幾分神祕和詭異。
爻浪突然說道:“我聽說,這個峽谷依舊是在仙林洞裏,而看守這片的峽谷那個女人,叫做‘南飛雪’。”
九娘蹲下身子,輕輕撥了撥池水,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滑過的花紋弄花了……
幾個時辰以前,這片峽谷上確實要熱鬧許多。
奚華安思來想去,覺得要是再回去說不定找不到
解毒的法子,還耽誤了弟兄們的性命,遂命令沒有中毒的下屬繼續前行,朝着水流平緩的一條路走,而他和華安則運用南華劍仙教與的內功心法幫弟兄們運功排毒。
剛行至這片峽谷,奚華安便以體力不支暈倒在了竹筏上。這苗疆的毒果然與中原的不同,不論是深度抑或是濃度都要重許多。奚華安傾盡心力,雖然幫助弟兄們脫離了生命危險,卻讓自己的半個身子踏入了鬼門關。
那陣笛音又一次響起來,虛弱的奚華安半睜着眼睛,問房文風道:“你聽見了嗎?是不是她來了?”
房文風被這麼一問,只覺得莫名其妙,實在不曉得奚華安問他聽見的到底是什麼,除了船槳攪動溪水的聲音,便再沒有什麼聲響了。
可是系華安卻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她是不是真的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白衣女子從天而降,手中一把竹笛橫在脣畔,乍一看倒是挺像從前的雪姑娘,不過周遭的那股妖氣卻是怎麼入不了房文風的眼睛。
“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子回眸一笑,笛聲戛然而止,笑道:“南國無雪,不過有我的地方,就會有雪。所以……”她腳尖點着水面,欺身而近,差點就吻上了房文風的脣,溫熱的氣息朝着他的臉頰撲來,“我叫南飛雪。”
女子言罷,竟真的有飛雪從天而降,一干下屬都以爲遇到了神人,嚇得趕緊雙膝跪下,頂禮叩拜。唯房文風和奚華安無動於衷,奚華安終於看清了來人,原本因爲激動而泛起的微笑消失無蹤,轉而化作滿目的疑惑和失望。
“文風,說不定,她能救我們。”
聞言,房文風雖然有些不解,但是卻從來不違背奚華安的指令,點點頭,對南飛雪說道:“南姑娘,不知你來此,是有何事?”
南飛雪笑道:“如這位俠士所言,自然是來救你們這些落難的可憐漢咯!”說着,自袖中飛出數條白色綢帶,綁住了竹筏上的中人,“跟我走,自然會得到你們想要的一切。”
不知何時,南飛雪的手中也多了兩條白色綢帶,分別捆住了房文風和奚華安。
人走雪停,溪面上的船隻卻已翻落……
平靜的溪面上突然暈開幾圈漣漪,本以爲會有人浮出水面,卻不想只是出來透透氣的小魚幾隻。
那縷亮光在九孃的眸子中一閃而過,像是綻放片時的曇花,憂傷凋落。
“不知道這船裏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大祭司爻浪若有所思地盯着九孃的臉龐,心中浮出了許許多多個猜想,突然試探地問道:“火蝶九娘,難道這船上的人和你有什麼關係麼?”
被這樣一問,九孃的心雖不禁一緊,嘴角卻微微揚起,以爲一個平淡的微笑便足以將大祭司的滿腹懷疑一掃而光。她很能演,就像在奚華安面前,明明心裏已經寫滿了愛意,臉上卻還是無盡的冷漠。
可是,她唯一的紕漏,卻也在她的臉上!
“沒有帶金紋面具的你,已經什麼都藏不住了。”爻浪一語中的,笑看着漸漸面紅耳赤的九娘,壞笑起來,“火蝶九娘,你一定很希望是他吧?”
真的會是他來了嗎?
這麼快就知道自己被帶到了苗疆?
九娘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希望不是他。”
聞言,爻浪倒是顯得有些驚訝,問道:“爲什麼?他不是你的戀人麼?爲什麼不希望他
來找你?”
“你們這裏危機四伏,‘江湖九卷’中有好幾樣東西都在他的身上呢……”九娘雖然說得漫不經心,心裏卻是緊張得很,“如果你們能拿下他,那還怕我不臣服麼?哎,只可惜你們雖然拿到了青霄白頭珠,卻是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怎麼用了!”
言罷,只見她旋身而起,手中玉笛橫於脣畔,笛音未起卻已被爻浪止住,他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腕,壞笑中帶着威脅,說道:“記得我說過你很像一個人嗎?或者,可以說是有一個人很像你。如果他是被一個很像你的人抓走了,你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改變他的生死命運。”
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改變華安的命運?
九娘不禁眨了眨眼,緩緩落地,認真地看着大祭司爻浪,用同樣帶有威脅的語氣說道:“若是你敢讓他有絲毫的閃失,我不僅有能力毀了‘美人目’,也會讓你們苗疆血債血償。”
爻浪沉下了臉來,嚴肅地問:“在世人眼中你雖殺人成性卻也是江湖之中千年難遇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傑夢寐着將你制服於身下,區區一個奚華安值得你這般大開殺戒嗎?”
“那王宮裏的那把椅子又值得你這麼忍辱負重?”
“忍辱負重?”爻浪不屑地低哼一聲,語氣中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只有你覺得我是在忍辱負重,其他的人都覺得我這些年來都在濫殺無辜。”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不知道真相的人從來都只能隨意猜測,”九娘側臉一笑,“有些時候,覺得和大祭司竟也有相同之處呢!”
“噢,是麼?”
爻浪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誠意,跳上了那條靠在岸邊的船,對身後的二人說道:“上來,我帶你們離開這裏。”
“去哪裏?”
“救你的心上人。”
阿喃一把扶住了九娘,因爲心跳加速而踩空的靴底被溪水沾溼,九娘卻遲遲不肯挪動步伐,而是疑惑地望向了水面。
碧波之下,青臺之上。
珠簾滿布的水中宮殿鑲着豆大的琉璃寶石,一張圓桌五把椅子全坐滿了,以爲這裏會是什麼龍女亦或是妖精的洞穴?
可是這桌子邊,卻是連一個女人的影子都沒有。
桌子邊的五個人都癡癡呆呆地舉着筷子,面前的食碟之中也早沒有了什麼可吃的菜餚,那些所謂的菜餚都被一個個透明的琉璃珠子封存其內。
“很快,你們也會和之前來這裏的人一樣,永遠地睡在這些琉璃之中,陪着我。”
沒有女人的屋子裏卻響起了慵懶而妖媚的女聲,聽到的人大都睜開的眼睛,卻又只有兩個人依舊閉着眼,竟像是睡着了。
那女子好像是有些急了,又說道:“只要你留下我想要的東西,去留你自己定,我絕不阻攔。”
“我不會留下你要的東西。”
“那你是要留下來陪本姑娘咯?”
“我自然也是要走的。”
“你覺得你還走得出我的水下宮殿麼……”
只聽得一聲異響,浮龍雕柄劍已出鞘,奚華安睜開了那雙凌厲的眼,迅速掃視着四周。
“不曉得你這宮殿若是進了水,你會不會心疼這十幾年來陪伴你的人?”
話音剛落,一陣珠簾碰撞的聲響,叫南飛雪的女子已然現身。
“奚華安,你果然是中原英傑,我的迷魂散竟然對你毫無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