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墨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來了一串烤肉遞給房文風,房文風只覺得頭暈目眩的,看也沒看就接過來撕扯着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讚歎道:“小墨烤的肉就是好吃!”
烘在架子上的外袍已經差不多幹了,蘇小墨取了下來給睡過去的房文風披上,無奈地笑了笑,輕聲道:“傻子,這烤肉里加了令人昏睡的香料,你的體力損耗太大,必須好好的睡一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火焰變得小了,氣溫漸漸低了。
睡着的房文風突然醒了過來,起色明顯比之前好了許多,他輕輕揉了揉蓋在身上的外袍,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靠着火堆邊坐下。
將蘇小墨的頭扶起來,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鬼使神差地輕輕吻了吻那光潔的額頭。
“小墨,謝謝你!”
“嗯……”蘇小墨好像有所察覺,微微晃了晃腦袋。
“謝謝你……不計前嫌地救了我。”
“唔……”
蘇小墨嘟了嘟嘴,把手枕在了臉下,沉沉地誰去。
房文風仔仔細細地看着她,發現了十多處被飛刀刺傷的口子,每一個口子的飛刀雖然被拔走了,可是傷口邊緣因爲來不及處理還殘留着血和泥。他心疼地看着那些傷口,想要輕輕撫摸一下,可是……
他還是收回了手,用棍子撥了撥火堆,隨手抓了些樹枝扔進去,讓火燒得更旺。
北方的天空忽然紅了一片,像是被夜火灼燒着一般。
“華安,你們在哪裏?”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四月,是個多雨的季節,城裏的姑娘婦人們都不大願意出門。宮裏的貴人們,就更不想要出門了,不過若是有着十萬火急之事,就算是傾盆大雨,也擋不住急於出門的步伐。
溫玉貴妃的轎輦往敦玉宮門前匆匆而過,碾起了一層飛泥。敦玉宮裏的小宮女剛從裏屋出來,便被濺了一身,十分憤怒,遂折轉回去。
“娘娘,這溫玉貴妃越發囂張了,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急,快了。”
桌上一盞涼茶,輕薄的茶葉漂浮在水面上,在光影之下變換着形狀。福熹貴妃伸出修長的指甲,輕輕撥了撥,眉頭一皺。
“小環,我爹最近有信來麼?”
“回娘娘,丞相大人最近都沒有信來。”小環神色閃爍,說話的語氣也有些古怪,分明是話中有話,只不過不能明說罷了。
福熹貴妃疑惑地看着小環,只覺得心中麻麻的不是滋味,遂問道:“我爹最近上朝沒?”
小環搖了搖頭,說道:“聽說丞相大人身體有恙,大公子便代替丞相大人來朝。”
是哥替爹爹來的,那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麼?得了什麼病?福熹貴妃的心裏頓時亂如麻,一頭霧水……
若是爹爹無恙,那麼爹爹不來上朝的理由又是什麼?
許許多多的問題在福熹貴妃的腦海之中飛速而過,每一個問題都是沒有答案的疑團,像一條條小蛇蠶食着她的信心,讓原本平靜的她突然之間涌起了波浪。
她對小環說道:“去換一身衣服,再到太醫院去替我請來老太醫。”
“回娘娘,老太醫不久前就辭職回鄉了。”
“辭職回鄉?”
一聲震天雷響,雨比先前更大了。福熹貴妃站起身來,試圖關上那大敞着的窗戶,誰料一陣烈風襲來,直把她吹倒在地,頭恰恰撞在了椅
子角上,暈了過去。
剛換完衣服出來的小環看到福熹貴妃倒在地上,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抱起她的頭。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娘娘……”
一枚亮晃晃的腰牌往宮門守衛眼前一擺,那守衛也不顧地上泥濘,“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車輦疾馳而出,朝着玄武大道飛速駛去,像一隻飛向地獄的黒鸞,振翅間天地雷鳴,山川洪泄。
蘭兒一身勁裝坐於車內,靴子上沾着點點泥土,疾馳的車顛得她腦袋晃來晃去,極不舒服,她緊張道:“我們這樣隨意出宮,會不會惹怒陛下啊?”
“一切,都只有等到回來再解釋了。”溫玉貴妃已經脫去了那身華服,換上了素日的白色常服,做回了那個以殺人爲生的白霧,朦朧的雙眸裏有着和九娘如出一轍的狠辣和決絕。
白霧略略思索,又道:“我總覺得陛下今日並不在皇城之中!”
蘭兒驚訝道:“白霧姐,聽袁公公說陛下今兒早上下了朝就回到御書房,再沒有出來過。若是不在皇城之中,又會在哪裏呢?”
白霧搖搖頭,無奈道:“我也說不清楚,”白皙的手指輕輕揪住心口的綢衫,覺得有一股不明所以的痛意從哪裏簌簌而過,如那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在拼命地撕咬,“我覺得,心口好痛,喘不過氣來的痛……”
聽白霧這麼說道,蘭兒緊張地靠近她身邊坐下,攥緊白霧瘦削的手指,緊張道:“白霧姐,你怎麼樣?是不是那迷香的毒性又發作了?”
“沒事兒,我本是百毒不侵之身,這次才甘願以身試險,爲趙念兒配置的毒藥作爲第一實驗者,確保下毒時不會被人發現其中的重要成分,”她的額頭上漸漸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說話也變得有些費力,“不過,不知道是這毒性太大,還是什麼原因,我這次運功自療,竟然不能將毒素全然逼出……”
“白霧姐,我早說過,這毒藥究竟是毒藥,”蘭兒一臉憤憤,“你雖然練就了百毒不侵之身,但也並不代表真的就百毒不侵。這一味迷香到底全新的配方,雖然其中的每一味藥對你都不構成威脅,可是這以五行之術融合而成之後,定然會……”
“別說了,沒用的,是我自己的選擇。”
白霧的眼神暗了暗,由於心口的疼痛,竟讓她那狠辣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汗珠順着額跡滑落,反而有一種近乎於空靈的美。
車伕揚起了馬鞭狠狠抽打在馬屁股上,隨着又一聲雷響,馬兒嘶鳴,朝着煙花巷奔去。
今天的雨太大,不利於人們出行,對卿香閣的生意多多少少有些影響。趙念兒百無聊賴地坐在樓上,手中只捏着一把碎銀子,這是今天的收入,和往日比起來實在是不堪入目。
不過,有得銀子賺,總比沒有銀子賺來得好些。
樓下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名小侍女急匆匆地跑了來,上氣不接下氣道:“閣主,閣主不好了,不好了!”
趙念兒登時放下了手中的碎銀子,問道:“什麼不好了?”
那小侍女喘氣地厲害,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把趙念兒急得慌張起來,直撫着她的背,柔聲道:“別慌別慌,慢慢說,怎麼了?”
“死……”那小侍女指着卿香閣門口的馬車,“要死人了……”
聞言,趙念兒立時臉色大變,急急忙忙地就跑下樓去。只見蘭兒攙着昏了過去的白霧走進卿香閣來。
“閣主,白霧姐她——”
“別多說了
,快扶她進來。”
趙念兒引着她們入了後院,有一間常年扣鎖的小木門,今天終於被打開了。除了蘭兒和昏迷的白霧,其餘人等都只能候在小木門外,不得入內。
縱觀屋內陳設,不過是一間普通的屋子。
桌案牀榻,裝飾擺設,都與尋常屋子無異。唯一有區別的,便是那掛滿了書畫的牆壁,沒有哪一間屋子會把書畫這樣掛在牆壁上、窗戶上,一幅接一幅,完全就是以畫作壁。
蘭兒疑惑地眯起了雙眼,總覺得這些畫的背後,一定有什麼祕密。
“把你白霧姐扶到牀上去,把外面的衣衫釦子解開。”
趙念兒一邊說,一邊在抽屜裏找着什麼東西。不一會兒,只見她手裏拿着一隻小漏斗和兩隻海棠花。
蘭兒問道:“趙閣主,你拿這海棠花做什麼?”
趙念兒笑了笑,說道:“你們一定都以爲我這毒藥無解,卻不知其實這毒藥雖毒,但解法卻極爲簡單。”
“怎麼個解法?”
“這海棠花已經不怎麼新鮮了,好在這才四月中旬,我在四月初的時候摘了一些來放瓶子裏養着。”說着她便將海棠花一瓣接一瓣撕下來放到石臼之中搗碎,“將這些花瓣搗碎之後,取五匙雄黃酒泡上,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再放到火上熱。”
“什麼?還要半個時辰?”蘭兒看着牀上不停冒着汗珠的白霧,心裏十分緊張,“我怕白霧姐撐不到——”
“胡說!”趙念兒一切準備好了,又把蓋子蓋上,“半個時辰白霧她沒有問題的。”
“可是你看她一直冒汗——”
“她可以的,”趙念兒雖然很堅定,但語氣中到底是存在着一絲不確定,“不管這毒藥有多毒,她都是由最基礎的毒藥一點點配製而成。白霧她的體質,還能撐一段時間。”
屋子裏頓時沉靜下來,就聽得錯落的呼吸聲在空氣中延續。
趙念兒把了把白霧的脈,神色顯得有些憂慮,說道:“真不知道白霧這丫頭中了什麼邪,一定要親自試藥。”
蘭兒也埋怨道:“就是,白霧姐這倔脾氣,到頭來可把她害慘了。”
趙念兒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不,並非是因爲她脾氣倔,而是因爲她動了情。”
“動了情?”
“說實話,我本來不想幫她這個忙的,”趙念兒輕聲嘆了一氣,“留着喬丞相,於我們最終的計劃是有極大幫助的。儘管,我也曉得這喬丞相一直以來都在暗中和我們作對,最近幾起江湖之中的大案都是他在背後策劃的,可是……”
“可是怎樣?”
“如果說喬丞相的目標是篡位,那我們留着喬丞相,至少可以分解掉那皇帝老兒的一部分精力甚至是兵力,對於我們達到目的而言是很有利的。”趙念兒皺起了眉頭,“可是白霧卻要我替這皇帝老兒殺了喬丞相,還爲了能夠一招即中甘心以身試藥,你說這不是動了情是什麼?”
聽趙念兒這麼說來,蘭兒的臉色更爲糾結了,或者說更迷茫了。
“照你這麼說,白霧姐難道背叛了宮主?”
“不,她沒有背叛宮主。”趙念兒忽然笑了起來,上揚的嘴角透着一種難以參透的神祕,彷彿知道了什麼天機,卻也不是知道地很透徹一般,“我總覺得,白霧要做的事情,或許纔是順了天命。”
“所以你就幫她殺了喬丞相嗎?”
“沒錯。”
“可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