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淡然道:“就是要醉,也要醉得清醒。我便是靠着這份清醒,走穩了這一步又一步。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罷,這‘娘娘’二字未免拉開了你我的距離。”
倩兒點了點頭,問道:“霧姐姐叫我來宮中,恐怕不止是缺人手這麼簡單吧?”
“人手不缺,缺人才。”
“人才?”倩兒失聲笑道,“霧姐姐會缺人才,倒是讓倩兒好奇,是缺了怎樣的人才。”
溫玉貴妃饒有興味地看着她,說道:“倩兒你在卿香閣待久了俏皮話倒是多了,我既然叫你來,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
“那……不知霧姐姐要我這個人才替你辦什麼事呢?”
“替我留住陛下。”
倩兒忽然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方笑道:“霧姐姐不會是說笑吧?你已經坐上了貴妃的椅子了,難道還怕失寵嗎?”
“怕,怎麼能不怕!”溫玉貴妃微微嘆了一口氣,“不過,我真正怕的並不是不再沒有了陛下的寵愛,而是怕在沒有寵愛的時候錯失了最好的下手機會。”
聞言,倩兒沉默幾許,似乎是在掂量溫玉貴妃這句話的分量。
不過,說得如此之重,分量還會輕麼?
花開終會謝,恩寵有時盡,依賴於原始慾望的恩愛,終究逃不過光陰的磨礪。
“霧姐姐放寬心吧!”倩兒轉憂爲喜,笑道,“蠱惑人心的本事,我不比那些故作端莊的女人差。”
溫玉貴妃道:“若是你比別人差,我會找你麼?”她自桌下取出了一本小摺子,遞給了倩兒,道:“陛下的喜惡,我都已悉數錄入,你可得記牢了,不能有所差池。”
倩兒笑應着接過。
溫玉貴妃又道:“不知媚兒那邊如何了?我也有好久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
倩兒道:“纖媚兒帶着‘紅顏煞’的日、月、星三姐妹接替了晚十妹的任務,趕往邊關去了。”
“晚十妹已經回來了嗎?”
“她應該是回來了,不過宮主身邊想來離不了她的,有她跟着也好。那個任務交給纖媚兒和日、月、星三姐妹也無不可,纖媚兒一向喜歡那樣的任務。”
溫玉貴妃笑着點了點頭,輕敲桌子三下。
“夜深了,明日還有事,咱們歇息吧!”
“好。”
殿門開了,蘭兒領着兩名侍女端着溫水進來。
自離開洛州,走了也快有一個月了,本來從洛州要祁門關快的話只需半個月。然他們都是被通緝的逃犯,在洛州縣衙又鬧出了那樣大的動靜,只能撿着偏僻的小道萬分謹慎地趕路。夭豐本是這裏面身體最差的,但經歷這許多,多少也磨礪出來了一點耐力,索性還能夠堅持。
而受盡牢獄折磨的夭智和夫人紫筱反是抵不得夭豐了。夭智扶着夫人紫筱緊緊地跟在夭豐身後,就算是再累,也不敢鬆懈半分。
“大嫂,要不在這裏歇會吧!”夭豐也扶住疲憊不堪的紫筱,接過了夭陌陌遞來的水壺,解開了壺蓋,送到紫筱手裏,“來,喝點水。”
紫筱喝了水,感激地抿嘴笑了笑,道:“謝謝!”
夭陌陌咧嘴一笑,道:“大嫂,自家人不說客氣話。”
一旁滿臉愁容的夭智突然開口道:“四弟、五妹,要不咱們分開走吧!”他緊緊攬着紫筱的肩,“這樣馬不停蹄地走,紫筱的身體吃不消,再說了,我們四個人一起走目標太大。不如我去找匹
馬,和你大嫂另擇小道慢慢走,大家在祁門關會和。”
夭豐立時搖了搖頭,反對道:“放開你們,我不放心,更何況大嫂的身體不好。且不說你們騎馬慢慢走,就是去找匹馬的時間都足以讓那些官兵追上……”
“要是蝴蝶姐姐在就好了。”夭陌陌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倒是讓夭豐發覺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再見到火蝴蝶了,心中難免又泛起一絲想念。
“罷了,別說這麼多,咱們是一家人,今後有再大的困難我們也要在一起,決不能再分開!”
夭豐眼神堅定,那種不容抗拒的力量是夭智和紫筱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的,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理應如此,到底那個他們一直庇護着的四弟,已經長大了。
“四弟,大哥從未想過,會淪落到要你來撐起這個家的時候,”夭智伸手摸了摸夭豐的腦袋,目光溫柔,“大哥對不起你!”
“大哥,不要這樣說,你們從小就用盡全力保護我照顧我,如今咱們陷入困境,我既然好好的就要出力。”
“四弟,你……辛苦了……”
分明是最親近的人,在平靜的歲月裏反而容易把情誼磨得淡而又淡;而在這樣窮途末路之時,哪怕是一句關心的話語就能喚起那血液裏相融的情意。
夭豐渾身剎那盈滿了暖意,心裏某一個總是殘缺的口子在被慢慢地填補起來,在大哥的面前他得到了那些曾經一直渴望得到的肯定與認可。
“豐哥哥這麼說,大哥大嫂也別再說要分開走的話了。”夭陌陌蹲在紫筱的面前,天真地咧嘴一笑,問道:“好不容易又見到大嫂了,大嫂捨得離開陌陌嗎?”
紫筱寵溺地撫過陌陌的額頭,柔聲道:“好,我們一起走!”
一陣強風颳過,有數十個黑衣人自林子竄出來,手裏均持着鋒利的刀劍,被黑布包裹着的臉看不出悲喜。身上除了殺氣,還是殺氣,直教人覺得他們完全不用動手,就能憑着這一身殺氣將目標置於死地。
“一起走?”一個黑衣人突然冷言道:“你們誰都別想逃得掉!”
眼瞅着那些黑衣人就要出招拿下夭家四人,誰料來的不只有這些黑衣人……
聽得一陣清歌聲起,四名輕紗遮面的曼妙女子從天而降,中間的那名粉衣女子手握一朵淡紫色玫瑰,巧笑嫣然。秀足落地,見她朱脣輕啓,道:“你們也忒不厚道了,以多欺少真不要臉!”
先前說話的那個黑衣人目光中露出了一絲疑惑,他哪裏料到這荒郊野外的居然會有這麼四個粉雕玉琢的姑娘出現,厲聲道:“哪裏來的娘們,快給爺滾!”
“哈哈,滾?”粉衣女子朗聲而笑,原本嫵媚可人的顏色陡然變得凌厲起來,皓齒輕輕地咬住一片淡紫色玫瑰花瓣,微微一拽,雙齒一鬆,那玫瑰瓣霎變作一把利刃飛射而出,毫不猶豫地滑過了黑衣人的喉頸。
“到底是姑奶奶我滾,還是你們滾呢?放心,我會讓你連滾都滾不動!”
言罷,黑衣人已倒地斷氣。
其餘的黑衣人見狀,無不暗自唏噓,這個看似嬌媚柔弱的女子,卻又如此深厚的內力,着實奇怪。不過,就算是十個人只剩下了九個,該執行的任務還是要執行,該殺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九名黑衣人揚起刀劍,變換陣型,圍住了那四名女子和夭家的四人。
“我護住夭夫人,你們護住其他三人。”
粉衣女子命令一下,另外三
名白衣女子不由分說地掠至各自要保護的人身旁。這三名白衣女子正是“紅顏煞”中的日、月、星三姐妹。
站在夭豐身旁的是代號爲“日”的陽姬,她手握鎏金圓環,額前一抹紅玉金珠墜,只見她圓環翻轉間黑衣人解旋身到底,立時斷氣。
將夭陌陌攬入懷裏的是代號爲“月”的陰女,她手持彎刀,月銀色鏈子纏住手腕,彎刀剜心,從無失手。
夭智禮貌地對着代號爲“星”的辰姬拱手道:“在下武藝不差,有勞姑娘了。”辰姬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及夭智出手,她已揚起九星連環鏈將身前的黑衣人盡數勒頸而死。
粉衣女子拽着夭豐的領子,把他拉我身旁,嬌聲道:“豐公子莫要亂走,你要死了,我可是要遭殃的。”
夭豐亂走是因爲不習慣粉衣女子周身的脂粉味,他不好意思地說道:“姑娘,你……你是……”
“哎——”粉衣女子踢了踢剛剛到底的黑衣人,拍了拍手,“居然講話都吞吞吐吐的,真不曉得宮主要我來救你有什麼用處!”
“宮主?”
“呃……”粉衣女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方掩飾道:“沒什麼,你聽岔了。”
夭豐問道:“姑娘可是蝴蝶姑娘派來的?”
“蝴蝶姑娘?”粉衣女子皺起了眉頭,心中暗笑:“這小子這麼喊宮主,聽起來倒有些滑稽。”
“咳咳,這個,你的蝴蝶姑娘有點事情絆住了,上次的那個姑娘是我十妹,她也去忙了,所以——”
“所以你們就一路護着我們到此麼?”夭豐搶過了粉衣女子的話頭,他太着急地想要得到確認,或者說,想要得到關於火蝴蝶的消息。
粉衣女子點了點頭,道:“本以爲可以不用暴露身份的,可是這回的人實在是多了一點。”她說着輕輕撣去了袖口上的灰屑,“我叫纖媚兒。”
“纖……媚兒?”
夭豐重複着纖媚兒的名字,癡癡一笑,道:“這名字,真好聽!”
“好聽有屁用!”纖媚兒瞪了他一眼,冷言道:“本來我很喜歡這樣帶點叛逆色彩的任務,不過你在我眼裏實在是有些沒用,真不知道宮主怎麼會把你交給我。”
“這個……”
纖媚兒雖是隨口一說,卻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正正戳中了夭豐的痛處。然而畢竟初次相見,他也不好意思將情感直接表露出來,只是有些不悅地輕咳兩聲。
“姑娘若是覺得不值得,請回便是,在下也不強留。”
“呵,有點意思,沒想到文文雅雅的倒還有點犟!”纖媚兒將手中的淡紫玫瑰花隨手一扔,迅速沒入草叢中沒了蹤跡。“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夭豐道:“得到了確鑿消息,我的二哥和三哥以及一干家衆都被押送至邊關,我們準備前去相救。”
“相救,就憑你們四個?”纖媚兒這才仔細地打量這夭家四人。
夭陌陌是最小的,雖然也學過武功,但比夭豐的功夫還要差。夭智是大哥,武功最好,單槍匹馬斬殺敵人不在話下,不過帶着一個重病的夫人紫筱,只怕是有再好的武功也難免要分出精力來照顧妻子。
四個人之中,沒有那個人可以單獨行動;就算在合在一起,照樣不堪一擊。
難怪,宮主要叫她帶上日、月、星三姐妹,這樣的四個人若是沒有了她們一路的保護,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