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夫人，難道您真的想夭家從此一蹶不振嗎？”
“那姑娘你覺得，我們夭家還能崛起嗎？”
紅衣女子指着那兩盒黑白棋子，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是一次輸了就真的輸了，很多時候，明明還沒走到結局，只不過是棋子亂了，黑子白子都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夭老太嘆了口氣，說道：“就算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可是棋子已亂，棋局亦終。”
“既然還沒有分出勝負，又何來棋局終了一說呢？”紅衣女子拈出白子，如普通棋手一般落在了天羅中央，“再來一局，也可！”
“再來一局？”夭老太眼神變得迷離了，長滿了皺紋的手撫上腰間的寶刀，“寶刀未老，人已老去，孩子們或是送去了邊關充軍，或是被賣入妓院，財盡人空，連最後的尊嚴都被踐踏了……我一個老太婆，又有什麼能力重振夭家呢？”
紅衣女子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找來茶葉和茶具，在夭老太猶豫和說話間早已經煮上了。夭老太覺着眼前這位姑娘有些奇怪，便問道：“姑娘喜歡喝茶？”
“唔，一般般吧！”紅衣女子笑了笑，嘟起嘴來，“夭老婦人一向是最喜歡年輕人的，我奇怪您爲何也不沏杯茶給晚輩呢……”
夭老太顯得有些尷尬，“這……”
“呵呵，夭老婦人別介意，晚輩不過是開個玩笑。夭老婦人歷來都是被人服侍慣了的，又怎麼會在意這些奴才們該在意的細枝末節呢？”
“總覺得姑娘你其實話中有話，有什麼事也不妨直說，我老太婆也是直爽之人！”
紅衣女子注視着夭老太的雙眸，那雙眸子中雖然有着幾十年的滄桑斑駁，但依然可見骨子裏的英氣和心底充斥着的不甘心！
“我若說，我有能力讓夭家軍重生，老婦人信麼？”
夭老太的背一下子挺直了，打量着眼前的這位紅衣女子，金紋面具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但依然可辨那絕對是一張傾城容顏，犀利的眼神中充滿着自信。夭老太的心中像是被注入了一股真氣一般，忽然之間有了精氣神。
這一刻，彷彿有什麼在內心催促着她，去相信吧！
內心裏那個催促着她的東西，或許是紅衣女子犀利而堅定的眼神，或許是她僅存的重振夭家軍的希望，又或許，只是那一點被漸漸擴大的不甘心……
“我老太婆如今孑然一身，若是姑娘你真的願意幫我們夭家，那真是千恩萬謝了。”夭老太終於露出了笑顏，對紅衣女子問道：“姑娘，不知如何稱呼？”
紅衣女子答道：“自幼沒了爹孃，無名無姓。師父說我戾氣太重，像一團炎炎烈火。所以，賜名火蝴蝶。”
“火蝴蝶……”
她又拈起了一枚黑子，放入夭老太的掌心裏，拎下茶壺，倒了兩杯祁門紅。
“若是夭老夫人願意，我們就做一樁交易……”
帝都的街上，從來都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又一輛馬車急匆匆地駛出皇城，朝着南邊而去。車內的男子展開了一塊疊好的絲帕，角落的那個“馨”字繡得小巧可愛。絲帕裏包着一張紙條，上書曰：“奚華安已歸，望君速來。”
男子輕輕吻了一下手帕，喃喃道：“馨兒，我這就來了，等我。”
車伕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了馬屁股上，馬兒一聲嘶鳴，驚飛了枝上的鴉雀。
等等我，等等我……
他追着那個跑在前方的倩影，二人在花海里
追逐着，歡笑着，打鬧着。長滿了薰衣草的山谷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裏，空氣純淨地沒有一絲雜質，他終於抓到她的手臂，一把攬入懷中，滿頭青絲透着清香。
“阿雪，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她伸出手來，捏成拳頭，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嗔笑道：“華安，如果有一天，我必須得離開你呢？”
他着急的抓住她的手，道：“不可以，你絕對不可以離開！”
“笨蛋，我是騙你的。”女子靠在他的懷中，幸福地閉上雙眼，抿嘴微笑着任一陣又一陣的清風拂過面龐。
如果，真的可以就這樣一輩子，該多好？
他想要撫上她的後背，卻突然摸空，驚訝地睜開了眼，發現懷中的女子正在慢慢地消失，一點一點，像生命之絲被一根根抽去一樣，他非常害怕，驚恐道：“阿雪，阿雪，你怎麼了？”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保持着那樣的姿勢，那樣幸福的微笑，一點點消散，融入空氣……
“阿雪——”
窗戶突然被一陣強風吹開，“哐啷”一聲巨響，驚醒了正在熟睡的奚華安。他拄着牀直起身來，用衣袖擦乾額頭的汗水，裏衣早已溼透。
他喘着氣安慰自己道：“還好，還好只是一場夢……”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遊思，奚華安的感覺一向比較靈敏，聽這力度該是房文風無疑。房文風見奚華安半天不來開門，情急之下推門而入，直走到牀邊，焦急地問道：“華安，怎麼辦？”
“發生了什麼？”
“我姐夫已經到山莊了。”
繡着麒麟的官服昭示着他正五品皇學侍郎的高職，那是和西冕王一樣的形制，只不過顏色更趨於褐色系，而西冕王作爲親王是高貴的灰黑色。看得出來，房家很受大明皇帝重視，想必房老爺的正三品詹事府詹事是越做越順利，越做越得心應手的吧？
奚華安在心中篾笑一聲，面上卻是表現得無比和善，他對章煒行了個朝中人的官禮，道：“章大人一路辛苦，還請廳裏坐。”
章煒卻用江湖人的禮數回道：“奚莊主是江湖俠士，對章某行官禮恐怕會惹來非議，還是一般禮節就好。”
“章大人說得極是，裏面請——”
方纔踏入廳內，就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自廳外傳來，還帶着女子歡快的笑聲。房文馨入了廳，直奔章煒而去。
“夫君何故現在纔來？”
章煒拍了拍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的手背，柔聲道：“陛下留我處理都中要事，故而耽誤了幾天。”
此時房文風問道：“姐夫，近來聽得些許流言蜚語……可是帝都發生了些什麼？”
章煒笑道：“又能有些什麼事呢？都不過是宮裏的那些破事罷了。”
“可是我卻聽聞‘夭家軍逼宮’一事，”說話的是剛餵飽二禿子歸來的蘇小墨，二禿子站在她的背後還伸着舌頭舔鼻頭呢，“就算是大名城在江之南，帝都在江之北，但也不會閉塞到如此之大的事情也傳不過來吧？章大人區區一句‘破事’，就將此掩蓋，更令我好奇了！”
見蘇小墨面相陌生，章煒疑惑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房文馨本就不喜歡蘇小墨，如今她又和自己的夫君擡槓，正好發泄，搶話道：“夫君莫理她，不過一個山野丫頭，天天纏着我家文風，不成體統！”
“姐姐你別胡說，小墨是我的……”
“是你的什麼？”
“是我的……”
“咳咳，”奚華安打斷了二人的爭吵，“蘇姑娘所言極是，我們尚且言歸正傳。在下亦十分好奇，也聽聞了‘夭家軍逼宮’一事，還請章大人與我們說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陛下分明已將此事的流通渠道全數封住，卻不曾想民間流傳的速度會這麼快。章煒輕嘆一聲，說道：“既然諸位都已經知曉此事，那麼章某再掩瞞下去也毫無意義，只是有一點，諸位知曉此事後莫再將其張揚出去。”
奚華安道：“章大人只管說便是，這宮中之事我等也沒有將其張揚出去之理，更何況這是會掉腦袋的事。”
“哈哈，聽奚莊主這麼說，章某也便放心了。”章煒笑道：“這事說來奇怪，自溫玉貴妃入宮之後，怪事接踵而來，先是夭貴妃離奇死亡，緊接着夭家軍逼宮。”
不知爲何，奚華安的心裏覺得這溫玉貴妃有些不同尋常，他默默而又大膽地猜想，但此刻卻又不能說出口，遂問道：“那溫玉貴妃？”
章煒道：“這溫玉貴妃出身不好，聽說是在除夕宴會上因爲一支舞而奪得頭籌的舞娘，當即被封爲玉妃。在夭貴妃離奇去世之後，夭家軍憤怒不已，無奈之下做出了逼宮這樣的叛逆之事。而這溫玉貴妃恐是對陛下用情至深，替陛下擋住了叛軍的一支飛箭，重傷痊癒之後，獲封貴妃。”
奚華安又道：“不知這溫玉貴妃還在是舞娘之時，舞於何處？”
“一看便知奚莊主是嚴於律己之人，”章煒鬆眉一笑，“這溫玉貴妃正是帝都煙花巷裏最有名的卿香閣的新屆花魁‘白霧娘子’。”
白霧！
“紅顏煞”的頭號殺手白霧！
奚華安強壓下心中的驚訝，沒想到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九娘已經成功打入皇城內部，將美人送至君王側。“紅顏煞”的二十名殺手是他和九娘一起精心挑選的，又怎麼會不記得白霧呢？
他的食指輕輕敲打着座椅的扶手，落入章煒的眼中，章煒不禁問道：“莫不是奚莊主認識這‘白霧娘子’？”
奚華安立時搖頭道：“怎麼會……噢，不知陛下派大人前來，是爲何事？”
“文風久久不將搜尋鬼宮的情況上報，如今奚莊主既已歸來，是不是也要抓緊時間去……”
“不用這麼操之過急吧？”奚華安打斷了章煒的話，“鬼宮的巢穴在短時間並無法找到，不過，在下有另一份消息或可暫解陛下的憂慮。”
“什麼消息？”
“鬼宮重出江湖已久，並在日前潛入中原。據透露消息的人所說，前任宮主早已逝去，今鬼宮紅蓮聖女火蝶九娘已繼任宮主之位……恐怕，江湖又要大亂了吧？我們，何不引蛇出洞呢？”
聞言，章煒顯得有些驚訝，問奚華安道：“奚莊主這消息，不知是否可靠？”
“絕對可靠！”
“那麼如此說來，並不用出關，在中原即可將鬼宮擒獲？”
“在下正是此意，不知章大人怎麼看？”
章煒顯得有些糾結，忽然沉默了。而房文風和蘇小墨對視一眼，都對奚華安的做法表示不理解。蘇小墨戳了戳房文風的手肘，房文風又戳了戳奚華安的手肘，眼睛看着面色複雜的姐姐姐夫，嘴巴卻湊到了奚華安耳邊。
“華安你在幹什麼？”
“我要救她！”奚華安小聲道。
“你把她的行蹤都暴露了……”
“你不懂就不要插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