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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新娘 - 第16章 合歡流螢字體大小: A+
     

    

    那是子夜,靜寂無聲,只剩下木梳滑過髮絲的輕響。

    花影疏落,幻出千百種迷離的光,層層光影中映出兩個女子精緻的面容。其中一人,滿頭華髮,似雪。

    “銀芯,這一去,可全都靠你了。”銀髮女子以簪束髮,看了看天色。月懸中天,正是靈氣最盛之時,她緊緊握住身旁名喚銀芯女子的手,“只要取回螢燈,便可助你度過天劫。”說着,似無意,目光在殿中輕輕飄過——

    也能喚醒光明之神,復興幻界。

    銀芯舉止恭謹,朝銀髮女子深深一拜:“蝶衣姐姐放心,無論這一去如何兇險,那人如何狡詐,我都會竭盡所能,取回螢燈。”

    偷偷擡頭望過去,銀芯看見簾幔後躺在牀上的男子身影——自從那場浩劫之後,螢燈遭失竊流落人間,光明之神因重傷命懸一線,幻界從此失去庇佑,也漸漸衰落、蕭條。

    來不及再留戀這幻界,只感覺層層光影疊加,銀芯最後看到的是,蝶衣在她面前緩緩綻開一個微笑。

    妖嬈、迷離。

    “將軍安心歇息吧,明日午時便可回到景城了。”

    暮春時節的京畿因有百花大會,來往遊人如織,連帶着附近三十里燈火不滅。此刻剛打了勝仗凱旋而歸的韓軍行轅裏卻靜謐如水,到處透露出一種近乎慵懶和散漫的氣息,深夜時分,侍衛檢視了韓敬濤的臥房及周圍數遍,也恭敬地悉數退出。

    韓敬濤剛吹滅燭火,正準備安歇,忽然心頭一漾,耳邊捕捉到些細微聲響。當下探入枕下取劍,擡眼見一個嬌小身影進了屋內——

    卻並不似敵國刺客要取自己性命,只是四下探望,更似覬覦寶物而來的小賊。

    錯落光線中,韓敬濤見那人身形綽約,竟覺得有些莫名熟悉,心想莫不是玉童怕打擾自己歇息所以摸黑進來取物?

    但仔細一瞧,來人卻對屋中擺放並不熟悉——這不是玉童!

    “你是誰?”他翻身而起,手過之處已亮出利劍,直指對方咽喉,那人猝不及防,一雙眸子對上白刃流光,青絲披散一肩。

    原是個女賊。

    侍衛聞聲進屋,玉童剔亮了燈燭,確認韓碧濤無礙後,又朝那人細細觀摩,忽然一驚:“將,將軍!”

    “怎麼?”韓敬濤微微皺眉,擡眼一瞧——怪不得方纔覺得來人如此熟悉,這深夜偷潛入屋的女子長得與瑩雪也委實太像了。

    不說七八分,五六分總是有的。

    “將軍!”侍衛再次請命時韓敬濤纔回味過來,柔聲對那夜闖的女子發問:“你到底是誰?”

    本來侍衛手腕精明,這等事自然輪不上他自己操心,可朝野間的明爭暗鬥還是讓他留了心眼——誰知道來人是不是受人擺佈易了容,故意迷惑自己心智?

    那女子卻是任由雙手被縛,緊咬牙關並不開口,一雙星眸仍然止不住地在屋中滴溜直轉,隱約露出些嘲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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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韓敬濤不由想起當初救下瑩雪時也是這等表情,隨即擺手,“罷了,從紅巾營中調幾名女兵來,好好招待這位姑娘。”

    侍衛領命而去,玉童亦關門準備告退,哪裏想到忽然被韓敬濤叫住:“記住,此事萬萬不可跟夫人提起,明日回府後就讓這姑娘住在蕙園吧。”

    “是。”

    “呀,這幾枝好看,最襯夫人,玉童,多幫我剪幾枝。”

    舒園裏微風送涼,滿庭飄香。玉童笑吟吟剪下合歡樹的花枝,用竹紙包了,低頭遞給浣碧,佯裝氣悶:“我好歹也是服侍將軍左右的主事,卻被你這丫頭指使來剪花,若被將軍知道,不知又要說我些什麼呢。“

    “纔不會呢,將軍心疼夫人尚來不及,怎會責怪你?”浣碧小心剪去花刺,復又笑道,“夫人身子一貫不好,將軍愁眉不展,就連打了勝仗歸來也沒見輕鬆幾分,柳先生說合歡花香對夫人的病有益處,我正愁這合歡花還不到花期,沒想到將軍這次大勝而歸,合歡花也開得歡兒啦。想來是天助夫人,我才起心來剪花枝的,若不是這合歡樹太高,我纔不要你幫忙呢!”

    她嬉笑着仰望着這枝繁葉茂的老樹,合歡易生,卻也鮮有長得如此茁壯的,葉花迷離亂人眼,忽然聽見遠處突兀聲響——“哧啦。”

    “小哥哥,這合歡花開得真美,能否給我也剪幾枝?”那抹身影愣頭愣腦地從假山裏鑽出來,袖口上劃了好大一個口子,驀地惹了浣碧笑起:“這是哪房的小子?竟然從假山上掉下來啦?”

    還未等那人回答,就有丫鬟急匆匆追上前來,替那人拍打着身上灰塵:“哎呀姑奶奶,我說怎麼瞧不見你的人,原是進園子裏來了,可讓我好找!”說着不顧浣碧疑惑的目光,拉着那人就走。

    人影越行越遠,浣碧星眸流轉,嬉笑着問:“誒,聽說將軍歸途撿到一個男孩,聰明又伶俐,卻如何不見人影呢?”

    玉童知道她是在揶揄他,當年自己即是被老夫人從流民堆中撿來,安排在少爺身邊做了書童,而後少爺世襲成爲將軍,他也升爲主事:“哎,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那根本不是個男孩,是個模樣周正的女子,長得與夫人有幾分相似呢,如今夫人這病能否醫好尚不可知,但入府多年尚未有子嗣卻是事實,老婦人那邊也傳言喜歡她聰明伶俐呢……喏,不就是剛纔那個人?”

    可真是奇了怪,按說將軍行爲端止,又對夫人情深,並不似會對別人輕易動心,如今這架勢,卻弄得連自己都不大明白——

    將軍不僅瞞住夫人將她安排在蕙園,甚至暗中請了柳先生商量——誰不知道柳先生通曉人情掌故,卻是對婚俗禮儀最爲了解呢?

    “呸呸呸!將軍纔不是那樣喜新厭舊的人!”浣碧本不過是試探,見端着衣物首飾的丫鬟、婆子在閒置已久的蕙園進進出出,有相熟的姐妹無意透露是住進了個姑娘,她一時起疑,本還以爲玉童會如其他人一樣支支吾吾,卻沒想到他根本沒打算瞞她。

    浣碧一生起氣來險些就要拿花枝丟到玉童臉上:“想當年將軍迎娶夫人時夫人來歷不明,將軍卻執意娶她,這是何等的情意?”當年她初進將軍府,天真懵懂,卻也識人臉色,知道夫人無權無勢,在這門房衆多的大宅院裏難以立足,管家安排她做夫人的丫鬟也是欺她人微言輕。

    但侍奉夫人多年,夫人卻因持家有道又善待下人而得美名,而她自己也漸漸在一干下人中有了地位。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夫人雖不願爭,然而浣碧卻擔憂,一旦將軍結了新歡,這地位便將不保。

    玉童一邊求饒一邊躲閃不及時,遠處響起突兀一聲:“你們在這胡說些什麼?”

    院中不知何時站了個青衫男子,長身玉立,二人正爲私下說三道四被人發現而隱隱擔心,卻聽見那男子篤定地說:“只要夫人按時服用我開的藥,我敢擔保,不出三月,夫人定能痊癒。”

    沒有人敢反駁他的話,男子正欲轉身離去,卻見浣碧跑上前來:“不瞞柳先生,夫人卻是不肯服藥啊!”

    “什麼?——”

    晨光熹微,柳長青剛進晴園門口,忽聽到一聲脆響,不由一驚。又見浣碧收拾了碎瓦罐朝外走,見着是他,綻開無可奈何的笑容。

    檀香案上,香爐還在嫋嫋冒着輕煙,夫人瑩雪正對着廊下的大紅燈盞發怔。柳長青支起簾子,親自給她沏了一杯花茶。心裏卻忍不住哀嘆,還是舊時的碧波眼珊瑚脣,若在往時,定逶迤不下萬千風華,如今眉上卻有了淡淡鬱色。

    “怎麼,夫人不肯吃藥?”

    他這樣說着,走到瑩雪面前去,伸手在她鬢間一拈,瑩雪一怔,卻發現他小心將停落在她發上的一隻蜂蟲小心護在掌心,輕輕放走。

    “先生總是這般宅心仁厚。“瑩雪頷首,向他微微一笑。她可以衝浣碧發火,卻不能對他面露淡薄——他是韓敬濤偶遇的奇人,懂奇門八卦之術,戰時指揮戰事,朝野之上又替他縱橫捭闔,還曾於險境中救過他數次,如今又受他所託爲她尋找續命靈藥。她是真心尊重他,想起他叱吒風雲手握生殺大權,卻持齋戒只吃素食,一時回想,也不禁莞爾。

    見她嚶嚀一笑,柳長青忽地一怔,他已許久沒見她笑過,或者說,自從進了韓府從未見她笑起。她是內虛體質,鬱積於中,連同五官神色都似蹙了一臉的憂愁,正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寬慰她時忽聽她說:先生,您剛從蕙園來?”

    柳長青正納罕她如何知曉,恐她以爲自己也是見風使舵的那類人,卻見她兀自笑起:“蕙園的五色泥土是當年老將軍爲解老夫人相思專門從雲郡疊彩山上採來,種植茶花用的,別的地方自然沒有。”說罷吩咐丫鬟遞了羅襪、新鞋,伺候他更換。

    這樣客氣,卻是下了逐客令,柳長青再不好意思逗留:“將軍剛叫我有事,夫人好生歇息。”

    “先生,”柳長青正欲告辭離開,忽聽瑩雪問道,“不知先生去蕙園,可見了那姑娘?又可否透露她是何病症?”

    雖然蘭心蕙質,也不喜與人爭鋒,但瑩雪畢竟還是平常女子,總會與其他女子一樣有善妒之心。柳長青頓足正告:“那姑娘,確如傳聞所言與夫人有幾分相似,病症也是鬱積於中,只是與夫人不同,她是體外虛熱。”

    “果真如此吶……”瑩雪搖扇思忖,卻是再不管他了。浣碧送柳長青出來:“先生,你大人有大量,夫人最近總是心事重重,待人未免唐突些。”望了他好一會兒欲言又止,卻被瑩雪喚了回去——“碧兒。”

    “誒!”她心有不甘,卻只能應了往回跑。柳長青望着浣碧的身影,又望向遠處舒園中繁茂的合歡

    樹,這極致的美麗,不知能持續到多久?

    “碧兒。”

    浣碧剛走回內廂,便聽見瑩雪的咳嗽聲,三步變作兩步:“夫人別急,將軍剛回來,定是被瑣事纏身,這纔來不及看您。”倒了杯清茶正欲遞給她,卻驀地嚇了一跳,手中的茶杯也砰地摔落,“將,將軍。”

    “呀,可惜了。”韓敬濤從門簾外探來半個身子,順手奪了浣碧手中的茶壺:“我方纔正要誇你料事如神,你卻摔了我一枚上好的青花瓷杯。”

    “不怪她,倒是你忽然進來,誰不被嚇着?”瑩雪嗔怨,卻是滿面春色,一向蒼白的面容也染上少見的紅暈。

    言笑晏晏中浣碧只覺得漫漫天光在晴園中遲滯起來,忽然大悟似地向玉童示意:“玉童,你不是說有東西給我嗎?”說着便拉着玉童離開。

    “我哪裏有說過要給你什麼?”玉童被浣碧拉了手離開,只覺掌中溫暖綿軟,卻得了便宜賣乖,“這可要說清楚,我若送你東西,便是要娶你過門,到時候老夫人和將軍主婚,你可是想賴也賴不掉的。”

    “撲哧。”浣碧聞言一笑,“那不過是讓主子單獨相處的由頭,哪裏是貪圖你的什麼東西。嫁給你?你若能像將軍夫人那樣的一半好,我便是謝天謝地。”她今日隨着夫人開心,嬉笑皆忘了分寸。

    忽然間內廂裏卻似起了爭執聲,浣碧與玉童躊躇了一會兒,慌忙跑回屋外候着,納罕着方纔還好好的,如今卻是怎麼了?

    “住手!你這是做什麼?”韓敬濤的聲音時高時低,透出些無可奈何,“我也是爲你着想!”

    久久不見雪瑩迴音,浣碧正欲冒險進屋勸慰,哪裏想到簾帳掀開,雪瑩親自將物什搬到屋外,身子卻是對着韓敬濤:“你若是要這般做,我只好搬到月牙庵去住。碧兒還愣着做什麼,替我收拾換洗衣物。”

    這吩咐可是不好辦,浣碧偷眼瞧兩位主子的臉色——哎,這情景,肯定是爲了那新進府的小妮子爭執起來的!

    只見韓敬濤在屋內來回踱步,最終還是妥協:“好好,我不違拗你就是,哎,你何必如此執着?”

    說罷,氣結而去。

    宅院裏的消息,往往傳得比風還要快。

    雖然知道將軍說的是氣話,但卻也讓下人都不禁揣摩起心思來——當日將軍定是要將那姑娘納爲小妾,才惹得平日溫順的夫人也不惜以住到水月庵相挾,而將軍口中所謂的好意,想必是讓新夫人分擔府中的要事,不讓夫人如此辛勞罷了。

    哎,古往今來有哪個男子能夠情深如海,又有哪個男子能夠情堅如石?

    就這樣,時光如水,已是春深,蕙園中時常傳來彈唱和歡快的笑聲,浣碧暗自一算,自那次爭執後,將軍已是再未來過晴園。倒是柳長青常藉口將軍吩咐,親自端了藥來,這樣的情意,任她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也看出幾分,何況是將軍?只是將軍卻似默許這樣的局面存在,十分淡然。

    某日天晴,浣碧穿過花巷,在舒園裏看到柳長青,有些許憔悴,淡着一張臉,正望着茂盛的合歡樹出神。

    “柳先生。”

    “嗯?”柳長青迴轉頭,只淡淡迴應。

    “先生,他們都說你博聞強識,那麼你可知這合歡樹的傳說?”浣碧不知如何開口,見他凝望合歡樹,便找到了話題。

    柳長青聞言一愣,繼而笑道:“自然是知道的。”

    這合歡原叫苦情,甚至連花也不開。當年有秀才寒窗苦讀十年,準備進京考取功名,臨行前,他的妻子指着苦情樹對他說:“夫君此去,如若高中,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應諾而去,卻從此杳無音信。妻子在家從青絲盼到白髮,也沒有盼回夫君,於是在生命垂危之際指着苦情樹發下重誓:“若他負心,就讓這苦情開花,他爲葉,我爲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童心,日夜合歡!”

    而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樹果真都開了花,只是花期很短。於是人們爲了紀念那女子的癡情,也就把苦情樹改名爲合歡樹了。

    “原來這合歡樹竟有這麼悽美的故事。”浣碧不禁唏噓,“想來男子薄性,從古至今便是一貫如此吧。”

    “你來找我想必不是問這合歡花的典故吧?”柳長青向她笑道,似乎也猜到了什麼。

    “先生,我只想求一個給蕙園送藥的機會。”浣碧也不遮掩,“你對夫人也是盡心盡力的,自然看出她的病症有三分是心病……”

    心病還須心藥醫。

    她欲言又止,生怕被拒絕:“先生放心,浣碧不會做傻事。”

    “好吧……”

    如果這碗裏放着的是毒藥的話……

    浣碧端藥進入蕙園廂房時雙手不禁有些許打顫,卻是不見那女子身影,聽聞那女子名喚銀芯?四處尋找時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嘿!”

    “嚇!”藥汁在碗裏打着旋,還好,沒有灑出來。

    “小姐姐是夫人身邊的人吧?”銀芯坐在牀上晃着腿,“那天你剪合歡花枝的時候,我見過你!”

    “是嗎?姑娘好記性。”在那雙清亮眸子的注視下,浣碧的手抖漸漸止住,冷汗卻止不住地掉下來。

    “給我喝的嗎?”銀芯走過來,腳步輕得沒一點聲音,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忽然伸手掐住了浣碧。

    “放手!你做什麼?”浣碧手上吃疼,一抖,碗便碎在地上,褐色的藥汁蜿蜒一地。

    “我不幹什麼,就是告訴你,旁的毒藥害不了我。”銀芯忽然做了個鬼臉,衝浣碧咧嘴一笑,恍惚間露出一對尖牙,嚇得浣碧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別怕。”銀芯扶住她,“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常人,我也不想再多費口舌,你爲夫人而來是人之常情;其實對於韓敬濤這個人,我也沒多大興趣。”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銀芯的心忽然一陣顫動,“我只是來尋一樣東西,你對這府裏熟悉,只要幫我找到了,我便會離開。”

    ——她爲螢燈而來,雖然與韓敬濤日夜相處,也漸漸生了些某名情愫,可是到底韓敬濤只是與她談論些家長裏短,而她也始終銘記修煉事大,取回螢燈,纔是萬萬不可怠慢之事。

    “那你要尋什麼?”浣碧定下心神。

    “你爲了她寧肯犧牲自己?”銀芯卻也不急,只是饒有意味地看着浣碧——若幫她尋到螢燈,浣碧怕是從此再無機會留在將軍府了,而且螢燈那樣的重器……

    “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親如姐妹,若你能離開府中,讓她與將軍和好,不要說失去在府裏做事的機會,即使賠上我這條性命,我都願意。”浣碧驀然擡頭,直視銀芯。

    “那好,我要螢燈。”銀芯有一瞬的遲疑,臨行前蝶衣姐姐曾交待瑩雪的詭計多端,沒想到竟然有人願意爲她做出犧牲,看來,韓敬濤之前沒有真正做出越軌之事,怕也正是威懾於瑩雪的威勢。

    一想到這裏,銀芯臉上卻驀地燒起來。

    “那螢燈長得什麼模樣?”浣碧心中思忖,“它有什麼特別之處?”

    “其實……我也並不瞭解。”銀芯遲疑道。雖然蝶衣言之鑿鑿那螢燈是幻界重器,可連她也無法描述那螢燈到底是何模樣,只說當年韓敬濤盜燈,而瑩雪則做了內應。

    之後,之後便是他們一起逃出幻界,到了人間逍遙。而那時候她的心智尚未被點化,所以對這場幻界浩劫沒有一點記憶。

    一想起來便忍不住咬牙切齒——若非少了螢燈,她的修煉早該突飛猛進,而自己也不必爲了奪回螢燈到這人間出賣自己的笑顏。

    但是心裏念及園中的歡笑,卻也不是裝出來的啊,韓敬濤博聞強識,講的典故曠古達今,讓她這個存活了千年的妖精也不禁心生嚮往;而那翩翩風度,溫存舉止,自然也是同伴間沒有的。

    “好!”浣碧卻是應承下來,“我會盡快給你找來螢燈,只是希望你能遵守諾言。”說完便要離開,忽然聽銀芯喃喃問道:“或許你不知道,瑩雪她和我一樣,是異類,你難道,難道竟然不怕她?”

    “異類?”浣碧忽然笑了起來,“我與她朝夕相處,並未感到她與別人有什麼不同。如果非要說些非我族類的話來……我只知道,她並不讓我害怕。”

    這小妖啊,她大概永遠不會了解,這世間有種感情,叫作姐妹。

    浣碧忽然覺得方纔銀芯幻化的尖牙模樣也不是那麼可怖,笑着離開了蕙園。

    到底這螢燈長什麼樣子,銀芯也沒有把握。

    自她那夜夜闖行轅,以爲韓敬濤將螢燈這樣的重器隨身攜帶,到現如今受到將軍府上下的優待,四處打探,卻仍然連半點螢燈的線索都沒有掌握。

    如果浣碧真能替自己找到螢燈的話,那麼便省去了大半功夫。她這樣想着,人卻不由自主地來到韓敬濤的書房——

    儘管有浣碧的允諾,自己的探查也不能懈怠。

    她化身爲蜂蟲,在瑩藍色的碧紗燈旁飛來飛去,聽到屋內說話的聲音,是韓敬濤——

    “你去將柳先生請來。”

    侍衛應諾退下,俄頃柳長青進來:“將軍,爲夫人準備的藥引已經好了。”

    “哦?”韓敬濤的聲音頓了頓,“哎,其實這樣做我也於心不忍,若不是爲了瑩雪着想,我定不會去殘害無辜,何況,她與瑩雪還是那麼有淵源。”

    “這些時日與她朝夕相處,也愈發發覺她與瑩雪是那般相似,如果這件事被瑩雪發現的話,想必即使是死,她也不會服下這藥的。”

    “將軍,切不可婦人之仁,夫人念舊,未必那銀芯就是存着善心而來

    。”屋中燈光陡然一亮,柳長青提高了語調,“如今夫人的機會越來越少,時不我待啊。”

    “好吧,爲了瑩雪,即使讓我揹負上這血債我也無怨無悔。”韓敬濤的臉近在咫尺,“明日我會約銀芯出外郊遊,你隨我同行,在大青山那裏下手吧。”

    銀芯的腦子裏轟然一聲:大青山位於景城之郊,偏僻少人,聽他們的語氣,不僅知曉她此行的目的,更像是要在無聲無息中暗暗解決掉她。

    人果真是詭計多端啊,也難怪韓敬濤能闖進幻界,盜走螢燈了。

    這個深夜,露水沁涼、深重。

    有惱恨,聚在銀芯眼裏。

    “不必等了,不如今夜就來個了斷!”等柳長青走後,銀芯化爲人形,趁韓敬濤不備,直衝他而去,恨意一點點涌上來,化爲利劍刺入,分外果斷。

    她忘記劍是如何刺入韓敬濤的,只看見鮮血從他的傷口中噴涌而出,濺了她一身。

    那些情話與關愛,現在想來不過是他將計就計所編造的謊言。

    “即使不能拿回螢燈,殺了你爲光明之神報仇,爲我幻界千千萬萬因爲失去螢燈庇佑而無法存活的族類報仇也是值得的!”他俊朗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她丟掉劍,不由得倒退兩步。爲什麼?爲什麼自己會感到心痛?

    爲什麼?她分明與他不過相識月餘,卻似認識了好長好久,他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她竟然會感到抽離般刻骨銘心般的疼。

    痛楚不堪中,銀芯看見瑩雪跌跌撞撞跑來,剛好看見利劍埋入韓敬濤身子的那一幕,她呆立在門口,扶住被刺傷的他。

    “你終究還是下了手。”她散亂了發,眼淚成串滾落。而隨後趕來的玉童與浣碧也傻愣在一旁。

    “你終究還是下了手!”瑩雪一臉古怪的笑,眸子裏放出駭人的精光,“不過怪不了你,他想要害你來救我,這本身就是一步臭棋。”

    而匆匆趕來的柳長青,只看見瑩雪埋首於韓敬濤的懷中,驀地對上他的雙眼:“都是你出的主意對不對?你在給銀芯的藥裏摻了藥引,你想要讓敬濤犯下這殺孽,讓他永遠被我忌恨!”

    “瑩雪……”柳長青想要去扶住她,卻被她大力掙開:“何苦呢,我已經付出失去螢燈的代價,你何苦還不放過我,爲何還要銀芯摻和進來?”

    “我……我並不知道她爲何會來。”柳長青慌忙之中不知如何辨白,只感到語言蒼白無力,“我只是想救你,我不想看見你死!”

    “螢燈,螢燈在你手裏?”

    銀芯並不知曉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隱約聽出與螢燈有關。她走上前來,似有不忍:“他被我所傷,亦可被我救活,只要你們告訴我螢燈何在。”

    “哈哈哈……”瑩雪擡首,定定望向她,“銀芯,你可知爲何你與我如此相似?你可知爲何我嫁了敬濤多年卻沒有孩子?”

    “蝶衣姐姐要讓我記住這張臉。”銀芯被她注視,莫名有些着慌,“我來並不想傷人,傷人對我修煉有害,只要你告訴我螢燈下落,我馬上救他!”

    “來不及了……”瑩雪搖頭,“你之所以與我相似,是因爲你本來就是我,或者說……你本來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你以爲螢燈是什麼?不錯,它確實是重器,但它對整個幻界族類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所謂的重器,只是對我而言,因爲,它不過是從我的腹部抽取的一部分。”

    那盞象徵着螢族生命和尊嚴的小燈,自雪瑩出生以來便附着於她的腹部而生長。人類看見的點點光亮,是從螢燈裏發出,雪瑩不能生育的祕密,亦是因爲失去了這枚螢燈。

    那是族中姐妹萬般勸阻之後也無法阻止的結果——她愛上了一個人間的男子,而她要修煉成人,解開與幻界的契約,就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

    “什麼?”

    果真是詭計多端吶……

    銀芯苦笑着搖頭:“若真如你們所說,不是你們盜走螢燈,那麼幻界爲何會陷入蕭條?”有無盡恨意從銀芯眼裏溢出,“就是你們盜走螢燈,讓幻界失了靈力依賴,才讓幻界落得如此地步!他帶你走就是了,爲何還要盜走螢燈?致使幻界衆生靈無庇佑之力,陷入困境?”

    若非幾位長老因爲庇佑族類耗費了大把精力,蝶衣又怎會派她出來奪回螢燈?而如果不是她不諳世事,被韓敬濤輕易騙取了信任,又何至於會落入如此地步?

    “不,瑩雪沒有撒謊。”柳長青將手覆於韓敬濤的傷口,那傷口漸漸止住了血,銀芯的臉色隨之變爲訝異:“你到底是誰,爲何你一個凡人,竟擁有這般強大的靈力?”

    還是她真的孤陋寡聞,竟不知道這人間還有能起死回生的異士?

    “其實,我就是你口中的光明之神啊。”

    自己覺醒了有多長的時光?又是如何成爲幻界的光明之神?想來不過可笑,所謂的光明之神,在靈力被點醒的最初,不過只是合歡樹下,被負心的女子強烈執念的化身。

    而無論自己來到人間多久,一闔眼便會夢見那個夜晚——

    那夜,是百花之神生日,幻界與人間的通道打開,有許多生靈結伴去往人間遊玩,那也是他能脫離幻界的唯一時刻,就是在月光下的一片角落深處,他遇見了剛剛修得人形的瑩雪。

    數千年來,他在幻界中只知修煉,從未對哪一個女子動過心,即使是當年賦予他生命的女子怨靈,他也只是感激,而非愛意。

    “我後來偷偷尾隨她去往人間,卻遇到一陣急雨,她被雨水濺溼了翅膀……”

    就在他急急飛身上去,準備救下她的時候,有雙手,輕輕將她覆於掌心。

    他晚了這一步——

    她愛上人間的男子。

    “我第一眼看見韓敬濤,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柳長青微闔起雙眼——當時韓敬濤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然而當他的手指撫上瑩雪的身軀,小心翼翼將那翅膀吹乾,他便在瑩雪的臉上看見了歡欣。

    他知道,她的心,已在那一瞬遺落。

    “於是,你以奪去螢燈爲代價,試探夫人是否會爲了將軍而放棄?”浣碧也隱約聽聞了當年的傳聞,只是如今噹噹事人親口訴說這故事的真相時,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她從未想過溫儒爾雅的柳先生就是傳說中的光明之神,而她受瑩雪囑咐,去尋那一個向銀芯送藥的機會,也不過是試探他是否在每日給銀芯的藥中摻入了能使她成爲治癒瑩雪藥引的成分。

    “不錯。”

    柳長青無奈地點點頭,那是四五年後的時光,她來求一次機會,而即使作爲合歡神,他也不能更改這樣的解約方式,只好,眼看着瑩雪捨棄螢燈離開。

    而後,當他突發奇想,想去看看她在人間是否安好時,他附身於舒園裏那株合歡樹,卻聽聞她因爲不能生育而生活得並不好。

    化身爲柳長青的初衷,未嘗沒有一點自私與僥倖——人間裏的男女之愛,無非一見鍾情與耳鬢廝磨,前者他已輸給了韓敬濤,卻依然希冀於瑩雪能在被他醫治的時光裏,對他生髮不一樣的感情。

    多麼傻,多麼卑微。

    而他認定的佳人,卻偏偏就是這個可愛又懵懂的小妮子。

    從前是,現在也沒有一點更改。

    他的靈力既可庇佑幻界,卻也依附於幻界,在離開幻界後無法再增長,而本身的法力又在每日的湯藥與合歡花香中被輸送到雪瑩體內——於是幻界,也因無法受到他的靈力庇護而日漸蕭條……

    “不!”銀芯搖着頭不敢相信,“蝶衣姐姐明明說,瑩雪是幻界的叛徒,是韓敬濤闖入幻界,盜走了螢燈,她,她不會騙我!”

    “其實蝶衣,就是當年被那秀才拋棄的女子怨靈啊,她仇視一切男女歡愛,也認爲我該一直守候她到永遠。”柳長青苦笑着嘆了一口氣,“如果幻界蕭條,她的靈力也會逐漸減弱,甚至消亡。你是被她利用的棋子,銀芯,如果你還懷疑,不如思量一下,自己的記憶是否有千年之久?”

    一語驚醒夢中人,銀芯想起,在神魂俱裂的痛楚裏,有男子聲音淡淡想起:“瑩雪,這是你爲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是你爲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驚恐從銀芯的眼裏流露出來。

    她確實是從那一刻纔有了記憶,而她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對自己所謂的千年道行深信不疑,不過是作爲瑩雪靈魂附屬而幻生的零星的記憶——她只有短短數年的“生命”,又如何能記得幻界那段“浩劫”?

    “那麼……你快救救他!”她撲上前去,“你是光明之神,定有辦法保他周全!”

    “已是來不及了,他在雲郡之役中早已受了重傷,若非柳長青強借靈力幫其續命,我怕是連他最後一面也不能見着。”瑩雪的聲音,像從古井幽潭中發出,“其實,我的生命也不多了,這樣的結局,不是剛剛好嗎?”

    她懷抱着韓敬濤的身子,深深地埋下頭去。

    只是一瞬間。

    那一瞬間,有無數螢火蟲從瑩雪身上飛出,又在天邊緩緩流過。

    靜謐的院落裏,浣碧與玉童相攜而立,光線照射在花間,沒有人知道,這裏曾發生過什麼事。

    柳長青輕輕走過去,頭枕着綠茵闔上了雙眼。隱約間他像是做了一個夢,漫長的夢中有嬌俏的女子,笑顏如花。

    而他曾經以一種怎樣的絕望來凝視她不顧一切離去的身影,因他明白她想要的永遠無法是自己能夠給予的。

    夜深露重,在綠茵之上,開始有合歡花瓣漫無邊際地飄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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