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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新娘 - 第10章 完玉字體大小: A+
     

    

    “嘭嘭嘭。”

    金烏西墜,把錦繡閣染得一片通紅,暖翠自廚房打了熱水,隨後跟着小金捧了一個螺鈿漆盒,繡鞋踏着樓板,一步步端了上來。推開房門的時候,沒看見屋裏的人,卻聽見那樣的聲音,取了皁膏香帕放在一旁衝屏風後吃吃地笑:“蕭疏,這都什麼時候了,迎你的喜轎怕是都快到門口了,你還着急着繡什麼呢?”大凡繡戶裏的女兒家都熟悉,那“嘭嘭”聲是元寶細針扎破緊繃的綾羅的聲音,而今天將要出嫁的蕭疏更是錦繡閣的上人——人和氣大方不說,一方七彩雜糅的龍鳳呈祥黃綾還讓皇上親賜了牌匾。這不,出嫁時閣主除交還了她數年來的酬金還與姐妹們湊了份子,許她一個美好的願想——“祝蕭疏姐姐與白公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小金放下漆盒剛說完,就被暖翠拉了手趕緊繞過屏風進到內廂來,“我倒來看看你還在這裏繡什麼呀?”爲自己大喜所繡想是比爲皇上所繡還要用心吧。

    卻見梳了蓮花髻的蕭疏半披了喜服正對着紫花梨木圓桌上的一個紙盒發呆,兩人湊近一看,方明白那“嘭嘭”聲原是盒內的蠶蛾撲扇翅膀所爲——錦繡閣自養上等玉蠶,等到蠶蛻了四次皮就放架收繭,自繅自織,名聲遠播也基於此。

    暖翠與蕭疏交好,知她平時就有些癡性,忙推了小金一把:“只梳了個髻,連胭脂水粉還沒上,可別讓等會來的接親老爺等急了。小金,你打下手,我來幫蕭疏梳妝。”不由分說,從桌面上撤了紙盒,拖着蕭疏坐到了梳妝檯前。

    “蓮花髻太素,今天是你大喜,還是梳個富貴的牡丹髻吧。”不等答話,暖翠已自作主張,將束髮的玉蘭簪抽出,瞬間,內廂彷彿一下子亮堂起來,厚厚一捧四尺長的青絲,凌空跌下,比閣裏最名貴的煙羅緞還要活泛流動。蕭疏靜靜地像個小孩子任暖翠擺弄——通透晶瑩的魚骨梳在青絲裏上下穿梭,水盆裏飄蕩的花瓣讓發間充滿了馨香。暖翠學着平日裏媒婆說的祝福話,“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臨到一個繁複繽紛的牡丹髻梳好,小金忙遞過來一個足金八寶的鳳冠——錦繡閣嫁姑娘也不比一般的富貴人家遜色,更何況是閣裏的上人——只那鳳首所銜的寶珠就均勻渾圓,雪色熒熒,與衆不同。

    等到閣裏掌燈的時候,蕭疏原來懨懨的氣色也緩起來了,暖翠的手藝果真不差,難怪閣裏姑娘出嫁時都撇開閣主請的妝師,央她賜一次顏色——那卉芳閣的胭脂,加了麝香冰片,一抹就暖了蕭疏的心窩,那眉上的黛青,濃墨般釅厚,描出各種故事,而那嫣紅的脣蜜更是泛着甜,絲絲滲入喉嚨……

    娶親老爺在外大叫着“有請蕭疏姑娘上轎”的時候,蕭疏剛攆了衆人,獨自對着鏡子端詳。看着看着,鏡子裏的人泛起微微的笑意來,又熬不住抿了嘴角,衝鏡子裏微微瞥了一眼,飛個眼角……這樣湛黑黑的珠子,嵌滿了三寶殿裏莊嚴寶相上的琉璃光彩。

    該是起身的時候了。

    不用外面衆姐妹的催促,蕭疏喜服上垂下的柔順的褶已經離開了烏木梨花凳,右手在一件件金珠翠玉上流過:白家的彩禮,繡緙呢雨綢綾羅緞一百擡,妝瓶三百件全都擺在錦繡閣偏廂;而擺在自己房間的只這兩匣珠寶,一匣是十枝聖手摘藍的金簪,手裏拈着之物各不相同,一匣是五對鑲紅綠寶石,珍珠,瑪瑙玉蒲鐲。蕭疏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終是不願,卻又放下,自開了從小體幾着身的螺鈿鑲金小漆匣,拿出黃綾包裹中的一隻金鑲玉鐲來,只見金絲相嵌,鳳吻銜着一輪火精,相噙成扣。

    無端地,蕭疏在想,鳳在此,那龍呢?又不禁用眼一瞟擱置在一旁的紙盒,“嘭嘭嘭”,接連有蠶蛾咬破了白的黃的繭囊,索索地鑽出來,撲翅碰撞。蕭疏下意識正了正自己頭上的鳳冠——該是起身的時候了。

    一路喇叭嗩吶,鉤着一輪冰月的光暈,長街旁的門戶都有人穿戴齊了出來看熱鬧——滿洲旗人婚嫁的風俗,半夜娶親,聲響越大越好,並不怕叨擾了街坊——第二天,總要擺開幾十大桌的流水席面,戶戶宴請的。

    白家老太太蔣佳氏在丫鬟吹香的伺候下吃過了枸杞雪蓮,卻撐着碧玉拐饒有意味地看着戴了頂鑲金長翅紗帽,身穿皁色喜袍的三孫子素璧蹬着皁靴橐橐地來回走着。看來,若是喜轎再不臨門,這孩子該又要發脾氣了——“不娶了,不娶了,什麼樣大戶人家的格格,也沒有這麼大排場!”以前替他迎的一門親就是這樣作了罷,沒少給人家賠不是,但隨着他去,蔣佳氏並不生氣,反還破了祖上滿漢不結親的規矩,做主替他將那錦繡閣裏的蕭疏迎娶過來。那女娃雖生得漂亮,繡得好活計,卻沒身份沒家世,不過,誰叫自己先前只寵那素璧的父親,他父親不在了,這愛,就千倍萬倍傾於他的身上了呢?

    這廂,蕭疏靜靜地倚坐在喜轎裏,顫顫悠悠,一直地離了錦繡閣。

    “該知足了,妹妹。繡姐兒們能得到這樣的姻緣,這北京城裏獨你一個,說句不恭敬的話,放開眼去,這大清也找不出第二樁這樣的事兒來。那白家的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論白公子的祖上,曾跟過太汗老佛爺徵過高麗,平過察哈爾,世襲的爵位。現在裏子雖然敗落了,外頭卻撐着偌大一份產業,再說……”閣主易藍忽地頓住,拖長了聲音,“他不似其他那些紈絝子弟,倒是真心對你好,但凡有這樣一個人對我,姐姐就是舍了這閣子,青菜豆腐也和他過去!”說完狠狠在她手心裏一捏,像給予了她許多勇氣般,“再不濟,你在那白家過不下去了,錦繡閣還是會迎你回來當上人。”

    這倒是真心話。

    平日裏易藍不多和她說話,說一次,卻句句肺腑,有這樣的姐妹,也該知足了。酥暖的話語還縈繞在耳邊,轎子卻是上了玉帶橋,拐過了大柵欄,錦繡閣逐漸隱沒在北京城縱縱橫橫的青灰磚石衚衕裏去了。

    依稀可見的亮堂光裏,蕭疏看得見她的丈夫,那個面色略有些蒼白的少爺爲她備下的關懷——帶她跳過火紅的火盆與馬鞍,那叫“平安紅火”;送她一柄五福如意,慢慢地用金秤撩開喜帕,那叫“稱心如意”……

    “噗”,翅膀撲拉的聲音,卻是素璧踹開轎門,伸進一隻手,輕輕喚了一句:“來。”

    她把自己青蔥藕段般的手遞過去,身子穩穩地靠在了喜婆的背上,一步,是第一個臺階,再一步,又是一個臺階……九個臺階,這樣嬌巧的身子,喜婆揹着並不吃力,但也稍稍沁出了汗,沾染了蕭疏胸前的衣襟,留下些淡淡的汗漬。待要跨過那半人高的包金洋皮門檻時,有風輕輕地拂過,蕭疏仰起頭,偷偷從喜帕一角瞥了出去,那門楣上方“白府”的泥金紅字匾牌像一堵牆壓下心房上來——終於進來了!

    一夜溫柔,細雨般無聲醞着,但細節欠奉。

    晨光初照。

    “三少爺,該起牀了。”丫頭紫竹並不敢貿然進屋,只用指節敲了敲門,喚了一聲。

    “三少爺,該起牀了!”

    素璧經不住在心裏罵了聲“丫頭多事”,推開門來才發現是迴廊裏的鸚鵡“小喜兒”弄巧學舌,一會兒撲扇着翅膀飛了一下,一會兒又落回了亮澄澄的黃銅架子上,不時又東張西望,“三少爺,該起牀了!該起牀了!”而紫竹則拘着雙手垂頭待立在一旁。

    “進來,伺候我穿衣。”素璧向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紫竹招了招手。

    紫竹小心翼翼地進到內廂來,從衣櫃裏揀了件天青荷蘭雨緞長袍替素璧套上,又幫捲了雙銀鼠馬蹄袖,眼角卻順勢帶了三少奶奶一眼,那錦繡閣裏比“龍鳳呈祥”織錦還要出名的人物,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蕭疏卻像是知曉了她的心事一般,背對着她,正描眉抿脣呢——銅鏡裏的影像,黃澄澄的,並不真切。

    “哎喲!”紫竹看得入迷沒提防三少爺此時轉了頭,自己手裏還拽着他的辮子,扯得他頭皮生疼,“你怎麼……”剛想斥責她一頓卻瞥見蕭疏迴轉頭來:“你饒了她吧,才十五六歲的丫頭呢。”

    “嚇。”紫竹卻是忙不迭後退了一步,並不是向素璧求饒,而是被那樣明麗的顏色驚了一跳,“奴婢該死,三少奶奶饒命!”當即就跪了下來。

    “你倒是多大了?”素璧心裏卻是好笑,才十九二十歲的年紀就裝得那般老成,還有就是那紫竹丫頭不向自己告饒,卻和這不幹關係的蕭疏討起好來,想想也對,和自己熟了,對這剛進來的主子當然要好好巴結一下。

    “好了,起來吧。”蕭疏伸出左手來扶她,卻讓紫竹像被燭火灼了一下驀地抽回手來,正是初夏,這卻是怎樣溫熱的一雙手呀?

    衝她微微一笑,蕭疏親自從牀頭鴛鴦枕下取了一個挑胡椒眼兒上加喜相逢的扣花兒雞心荷包,替素璧系在了腰縫處:“你倒是好福氣,我替織造監做的也就兩對,這個比那四個還要上乘。”

    “縱是再精緻,也比不上你的人呀。”玩笑着,素璧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攥着她的手,緊緊攥着。

    “有客到!有客到!”素璧並不理會,又是那廊裏多舌的物兒,卻不料外廂傳來吹香的聲音:“三少爺三少奶奶,老太太有請。”

    吹香在老太太身邊多年,極受寵信,白府裏上上下下都不敢等閒視之,素璧忙吩咐紫竹去招呼卻聽吹香低聲拒絕:“不坐了,還是請三少爺三少奶奶快些吧。”說完,就只聽見繡鞋遠去的聲音。

    天氣很好。

    蔚藍色的天空飄着幾朵羽毛似的薄雲,陽光貪戀地舔着牆頭和屋檐,蕭疏跟着素璧出了房門剛下了臺階,就看見天井裏立着兩株高大的木犀,中間有一個圓形花壇,上面三株牡丹開得正豔——昨夜蒙着喜帕進來,對這一切都新奇得很。

    三房與老太太居住的雅晴園隔着偌大一個園子,名喚“碧虛境”,左右分書兩聯——“天共水,水永與天連”,“人與景,人景古難全”。

    “跟緊咯,”素璧伸出手來輕輕帶着她,“這園子大,我在這住了二十多年,有時候都會辨不清方向。裏面種的,都是些老太爺討老太太歡心從江南移植過來的植物,論年紀,比我還大,茂密得很,晚上可別往這兒走,小心那些花妖樹精把你拐了去。”

    分明是嚇唬自己的話,蕭疏手裏拿着把墨蘭透空團扇悠悠地跟在素璧後面,這北京城裏首屈一指的園子卻是依着江南佈置的小景,點綴的假山頑石也都沒有了突兀嶙峋,只剩下些圓滑細潤。想必老太爺在世時一定很愛老太太。

    三人進了一道月洞門。一片澄靜的湖橫躺在

    他們的面前,腳下是石子鋪的路,路分左右兩段,湖的對面,可以隱約看見紅牆藍瓦。素璧牽了蕭疏的手擇了左邊的那條路,路很寬,卻很曲折,園子裏的僕人見了他們,都側着身垂手請安,也有修剪枝椏的婆子媳婦遠遠地抿嘴說笑,素璧知道一切都爲蕭疏而來,便不禁緊握了手。

    柳樹下有幾個孩子大聲地叫嚷着要比賽釣魚,都是些“家生子”,素璧認得。卻不料旁邊跟着的有兩三個是別房的侄兒,並不顧主子下人的區別,也一起划着手叫嚷着,其中一個孩子瞥見他,用髒手抹了臉迴轉頭來叫他“三叔”,看見他手中牽拉着的蕭疏,又大大咧咧地叫了聲“三嬸”,素璧不覺地地眉頭一蹙,卻見蕭疏用團扇掩了半邊臉,露出一雙秋水飽飽地笑了一回。

    一路美景無限,盡顯江南風光。

    “誒,對了,”素璧忽地停住了,似想起了什麼,“好像你也是江南人士吧?”一說完就馬上閉上了嘴,偷偷瞧那蕭疏的臉色,果真有了一絲變化——錦繡閣的姑娘並非都是京城繡戶的女兒,有些是從外地逃難而來,憑手藝進了閣,任憑日後有了天大的身價,名氣,這背後卻必有一段辛酸的回憶。

    “是。”蕭疏卻已經拿了團扇擋住了略略刺進瞳孔裏來的陽光,“江南。”

    雅晴園原是白家的一處別院,供着從雍和宮請來的一尊薩滿神像。十多年前,老太爺駕鶴西去,蔣佳氏就從原來的住處搬了進來,一心一意供起神來。

    進到這樣莊嚴的院落來,平素放蕩不羈的素璧也不覺地鬆了攥着蕭疏的手,理了理馬蹄袖,帶着蕭疏,微低着頭,輕輕進來了。

    蕭疏倒是大了膽子向四周放目望去——擺置與三房的院子瀾園無異,但都把牡丹,芙蓉等豔麗的花省了去,只在路兩旁種了些香氣淡雅的白玉蘭。有個穿着淡青湖縐袍褂的丫頭拿着竹剪小心地託着盤龍雙棲金盤擷下未完全綻放的玉蘭花——用絲線串着兩三朵玉蘭花,插在衣襟上或戴在髮鬢間,這是京城女子時下的風俗。

    吹香卻已經撩了簾子,對他們喚了聲“三少爺”“三少奶奶”,又低聲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正在淨舍。”

    蕭疏含笑點點頭,跟着素璧進了老太太的正房,卻忽地皺了眉頭,檀香不息地從蟾蜍香爐的嘴裏吐出來,一圈一圈繞着向四方送來。仔細看那擺設,南面是一方大炕,炕上鋪着藍哈喇全鑲沿黑大雲卷子,絨氈上擺着一對素色的溜邊靠枕,明眼人看得出那是合葉的千針行,蕭疏心裏“嘖嘖”不已,多是對同行的讚歎,倒未見得是對富貴奢華的羨慕。

    兩人立在當下不久,就見吹香從淨舍扶了老太太出來:“呵呵呵,讓你們等久了。”

    “不,是孫兒讓奶奶久等了。”二人就着丫頭拿出來的跪墊給老太太請安完畢,素璧褪掉了剛纔的恭謹,調皮地笑了笑,忙扶了蕭疏起來,“奶奶,這就是孫媳婦兒蕭疏。”

    老太太嗬嗬地笑起來:“我知道的,錦繡閣的上人。別見外,來,擡頭看看我。”

    蕭疏並非忸怩作態之人,卻似對老太太有一種本能的畏懼感,慢慢擡起頭來,只見那蔣佳氏扎着猩紅的頭把兒,彆着一枝大如意頭的扁方兒,左邊華髮上拴着一路三根寶石瓔珞,還挑着一排矗枝兒玉蘭——容貌平常,氣質卻不凡。

    素璧眼光果真不錯。老太太眼珠一轉,已將蕭疏通身打量了夠,目光卻突然停住了:“是送過去的首飾不好嗎?”蕭疏當下並沒有反應過來,見老太太一直盯着自己空無一物的兩隻手才明白過來,“不,只是想佛門淨室,不想俗物玷了清靜,所以……”

    “哈哈哈……”老太太的一陣笑聲方打消了所有人的顧慮,“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不過,薩滿神是不在意這些的。”接着又輕輕來拉她的手往淨舍走去,“你進門來,那些長輩同族不妨晚些時候去見,還是先來拜拜老太爺吧。”

    “怎麼這麼不小心?老太太親自吩咐送來的蓮子羹,你也不好好接着。”窗外,遙遠地傳來吹香的斥罵聲與紫竹哀哀的哭聲。素璧放了掌院,今日上任去了,不在身邊。蕭疏聽着這聲音生厭,那樣的丫鬟也會仗勢欺人嗎?

    不覺的,起身下牀。剛想阻止卻又想起昨夜臨睡前素璧的囑咐:“這府裏誰都不用去計較,只那老太太身邊的吹香,你要留心些。她這丫鬟,比主子還能耐……”

    “別說我不提醒你!”吹香忽然暴躁起來,尖利嗓門陡地劃破了清冽的空氣,“你再怎麼樣,也只不過是三房伺候人的丫頭,別給臉不要臉!”

    難道你不也是個丫頭?蕭疏身上一震,單披着的水紅襯衣也不覺順着光滑的肩頭落了下來,這奴才,竟欺到主子頭上來了麼?蕭疏忽覺得悚然起來,她把雙臂環抱着自己——早晨的寒氣在肌膚上刺起了細細顆粒,只覺得冷。

    胸腔裏不知何時鬱着的一門子火,蕭疏再也不顧什麼利害關係,挪動腳步向門外走去,卻在門檻處似被什麼東西絆倒了,蔥管似的玉色長指甲在硃紅色的門櫺上深深地劃出一道痕。

    “吱喇——”聲音刺耳生疼。

    “蕭疏,好些了嗎?” 素璧輕輕地向帳內喚了一聲。

    揭開帳子,蕭疏一頭烏髮齊齊整整拖在枕畔,面目白玉一般,兩頰透出桃紅,眼梢微微向眉心挑着,與自己清晨離開時並無兩樣,卻被垂立一旁的吹香告知:“也不知怎的,奴婢來送蓮子羹的時候,就聽見房裏傳來一聲‘撲通’,待跑到跟前,三少奶奶已是這個模樣了。”說完又不失時機地退到蔣佳氏身後去,把一切推得乾淨。

    “紫竹!” 素璧當着老太太的面不好發作,只好訓斥起自己房的丫頭來。

    “少爺饒命。”紫竹當即跪了下來,卻是委屈得說不出一句話。

    “不礙事的。”一旁請來的薩滿仔細端詳了蕭疏的臉色後,高聲笑道,“不是害了什麼病,想是被什麼神靈凶煞嚇住了,只需一件壓驚的器物貼身隨行就好。”

    多久的事了?彷彿很久,卻又明明橫亙在眼前。

    前面帶着她的人看不清面容,四周又氤氳着團團紅光。蕭疏慢慢地摸索着前進,檀香味很濃,依記憶,彷彿是老太太的淨舍,卻又覺不是,眼睛努力睜着,卻還是看不清。

    忽地,在想回轉頭時瞥見了那幅畫像,那畫用淡淡的杏色的絹裱着,下邊用檀木做的畫軸,頂邊還垂下來一串珠珞的穗子,透出淡淡的熒光。

    那畫上,是一個年近三十的着海紋底袍褂的男子,胸前繡四爪正蟒補子,正襟危坐。雙目明亮堅毅,面容透出一股威嚴,卻似對她輕輕地笑着:“你來了?”慢慢伸了手來撫她的臉,動作卻一點也不輕佻,“我等你等得好苦。”語氣平緩卻又不可思議地富有魔力,“你到底是來了。”

    看他的面容,竟有幾分像素璧,“你是誰?”周圍的紅光越來越盛,彷彿要把他與她永遠分隔在兩個世界。

    “那麼,你又是誰呢?”春風般的和藹可親,男子臉上忽地有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我是誰?

    “……蕭疏……蕭疏……”是天上的聲音,泛着一絲熱切。

    “啊!”蕭疏聽見耳邊傳來的聲音,看着遠遠離去的帶着憂傷的眼眸,不知爲什麼,心臟抽離地疼,像被射了箭的兔子,一路淌着血。

    “嚶嚶嚶”,是誰在哭呢?蕭疏仔細一聽,竟是從自己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沒來由的,眼珠兒一滑,有水光洶涌而出。

    蕭疏醒過來了。

    醒來的時候,她的丈夫,正坐在牀沿,一臉憐惜與驚喜:“你總算醒來了。”

    “我這是怎麼了?”蕭疏摸着彷彿被刀鋒斜切入髓的腦袋,扯着被角掙扎着坐起身來。

    “薩滿大師說是你入淨舍被薩滿神的靈煞嚇住了,又說那裏供着爺爺的骨殖,最是鎮你這些弱女子的陰氣。” 素璧從牀角拿了一個寶相花繡枕過來替她墊在背後,“可沒少嚇壞我。”

    一擡頭,正對上男子的閃亮明眸,蕭疏擡起右手想去安慰他,卻沒有力氣地又從半空中落下。右手沁涼,“啪”——那明明記得空無一物的手上憑空多出了一隻玉鐲,與紫檀木的牀沿相碰,發出沉悶但實在的聲音。

    它太耀眼,亮過了鴛鴦被的綢面,片片綠色的絲草裹挾一圈,一條五爪的青龍若隱若現。

    “是奶奶的傳家寶,本來有一對,‘龍鳳呈祥’,隨她陪嫁時在途中失落了另一隻。你倒是因禍得福,我額娘在世一輩子孝順恭謹,都未見過它幾面。” 素璧把她的手輕輕放進被子裏去,取了件襯衣替她披上,不覺讓蕭疏懷疑他是擔心她還是這鐲子。

    “奶奶那邊我叫紫竹去告訴了,回話說請我們晚上用膳,爲你壓壓驚,也好見見各房的長輩同族。你好些,我們就過去?”

    “嗯。”蕭疏卻忍不住把那藏掖在被子裏的手抽了出來,對着陽光仔細看了看,又不禁晃動右手,“哐啷,哐啷”,真好聽。

    臨夜掌燈的時候,蕭疏纔算緩過神來,穿了件粉紅色紗繡海棠花紋單氅衣,又搭配了應景兒的藕色綢褲,尋了雙二藍尖繡碎花的軟底繡鞋,在素璧的扶襯下,慢慢出了門。

    是夜,月明星稀。

    婆子在前面提了盞琉璃罩的羊角燈,素璧則叫小廝們擡了兩頂檐子來,吩咐紫竹小心扶蕭疏上了檐子,不一會兒,衆人便穿了碧虛境,直抵雅晴園來了。

    新人拜見長輩的席面卻是擺在了白家大廳,下人們從未時起就忙開了,洗刷碗碟,殺雞宰鴨,洗菜擇菜,各房的老爺太太們也從了幾年來少有的喜慶,水閣裏,涼亭裏,打麻將,鬥紙牌,好不熱鬧。臨近掌燈的時候,全都罷了局,笑嘻嘻進到廳裏來,按着排位,推推拉拉地落了座。

    紅燒大閘蟹,鐵板醬鴨,醋血丸子……一排溜上了桌,衆人卻是不敢動筷:男人們說些官場上的祕聞,呵呵地排揎開了,也只當着笑話去聽;女人們皆是掩了帕子說些巷道里的流傳及老佛爺賜了哪家姻緣,最終也抵不過磕巴着嘴絮叨起新進門的蕭疏如何如何好運氣。

    呵,高牆裏的貴族。

    吹香一句不高不低的“老太太,你小心門檻。”卻是提醒了衆人,不待吩咐,下人已將各處的燈火又添了一重,長房的敏之帶領族裏男女起身,一齊行禮:“老太太吉祥!”

    “免禮,免禮。”

    蕭疏跟着進屋倒也從容自在,在素璧的介紹下見過了各房長輩,一一行禮後被老太太攬到了近前:“都別拘禮了,動筷吧,這孩子身子弱,別嚇着她!”又親自搛了幾樣江

    南名菜到她碗裏,“特意吩咐廚房爲你做的。”蕭疏謝過後發現同桌一道狡黠的光——一個男孩子衝她笑着,是了,正是那日喚她“三嬸”的那個,叫什麼來着,泓明,長房的嫡重孫。

    當下,男人孩子都依言動起筷子來,喝酒談笑,女人們卻是各自飛了眼角,使了眼色,這丫頭,果真討老太太歡喜。吃到三分飽的時候,坐在蕭疏對面的五嬸慈溪目光越過席面,直攫向她這右手來:“喲!老太太,敢情三侄媳婦手上的就是您那傳家寶貝?”

    蕭疏正把銀勺伸向一碟金玉滿堂,聽見這句話進退不得。

    身邊的大伯母淑惠卻是會意,拿着蘭絲帕子揩了揩油膩膩的嘴:“丫頭,你可是好福氣。這鐲子的來歷我也還知道一點,是老祖宗的阿瑪任雲南道臺時玉王段宜開送的,一塊幾斤重的籽料就只做出了一對龍鳳鐲。”大戶人家的奶奶,竟像沒有見過世面一樣,羨慕起蕭疏來,說完還有意無意地在蕭疏手上捏了一把。蕭疏心裏嫌惡,卻又不好發作,勉強笑了笑,承接了。

    “哎!”彷彿這鐲子也勾起了自己的回憶,蔣佳氏放下象牙筷,接過吹香遞來的一杯香茶,慢慢用杯蓋抿去浮沫,“這本是一對,一龍一鳳,我的嫁妝,靈隱寺開的光,來京城的途中遇匪徒搶了一個去。想來頗有些靈性,佑我無礙,可自我帶了這鐲子離府後,沒幾年,偌大的家業就敗了。”不知不覺中眼角已有了水光。

    “而我們白府卻因爲老太太的坐鎮,越發穩當起來!”慈溪呵呵笑起來,衆人都聽出了其中的奉承之意,紛紛哈哈大笑起來,“是呀,沒有老太太,我們可都掙不下這份家業。”

    “那鳳鐲在哪裏呢?”泓明一貫大大咧咧,無所畏懼,只不過一時好奇,見衆人啞了口,爺爺又拿眼睛來瞪他,自覺沒趣,就雙腳頂着桌腳,繼續吃他碗裏的菜,成不想“啪”的一聲,自己手中的筷子溜將出去,交叉着躺在地上,像一個大大的“殺”字頭,齜牙咧嘴地衝衆人笑着。

    絳蠟高燃。

    蕭疏剛卸了胭脂水粉,愈發顯得清新可人起來,一雙明眸更是瀲了秋水三千,還未來得及退下龍鐲,腰身馬上被素璧的一雙大手抱了過去,熱氣吹在臉上,呼哧呼哧,像一匹壯馬:“別忙了,這,這玉鐲是讓你貼身佩戴的……”

    牀頭的蓮子百蝠金掛鉤不知被誰碰到了,綃紗紅帳一下子劃拉下來,那綠底的游龍哐啷吻着羊毛地毯上的繁複小花,一圈一圈……

    “阿瑪額娘保重。”喜帕裏的聲音嘶啞,蕭疏站在一角靜靜地笑着,是新嫁娘吧,雖看不見喜帕裏女子的模樣,但那雙玉手上的紅綠她卻是眼熟得很。側臉看那高堂的人,也是沒來由的熟悉。喇叭嗩吶聲起,不自覺地邁了腳跟那紅影出了門去,卻恍惚間進了花轎來——和嫁入白府時的顫顫悠悠不同,這改造過的“馬車喜轎”,經不起路途顛簸,常常劇烈晃動,還好身邊的丫鬟不時遞過來一兩粒話梅,解了她的心慌。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外一片喊殺聲。

    “哈哈哈……兄弟們把那旗人小姐綁了,可別傷着我的妹妹,過兩天可還要嫁到京城白府去做少奶奶的,哈哈……”

    聽完此話,蕭疏心裏咯噔一下,想要逃出去,雙手卻早已被身邊的丫鬟下了大力氣,狠狠用繩子綁了:“格格,可別怪我,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呀!”

    她腕子上一隻玉鐲給擼了下來,卻沒有碎,“哐啷哐啷”地貼着地板打轉。

    是在做夢吧?

    此時窗外有風掃得窗櫺紙簌簌落落的響,吹得燭火青焰焰地搖曳不定,蕭疏撫着胸口坐起來,再也睡不着了。扶着牀沿俯身將那跌落在地的龍鐲撿了起來,好生戴上,卻發現這鐲子再也不似從前那般戴着哐啷作響——那青龍與皓腕緊緊相貼,絲毫割捨不開。

    雕成合歡花樣的窗櫺被朝陽映成泛着金光的紫紅,蕭疏坐在鏡前,從梳妝檯上拿起一本書,翻開來,白紙黑字,逐字漸句讀下去。“蕭疏,蕭疏”的喚聲卻早已穿過迴廊——是暖翠。

    “我這幾日閒着就來看看你,你也是,粗心大意,連體己的寶貝盒子都忘了帶。”說話間,小金已將那螺鈿小漆匣放在了桌上,“姐姐難道還要回去呀?”說完促狹鬼似地笑了笑。

    “我記得呀,你那年進閣子時就死死地護着這盒子,性命似的。而今可好,有了白府這樣的靠山就不珍惜了?”暖翠姐姐般寵溺的語氣讓蕭疏窩心,閒扯了幾句又互相寬慰了幾句,就互做道別了。

    蕭疏慢慢打開那小漆匣來。

    許是眼花吧,那黃澄澄的銅鏡裏,自己的笑容竟多了一絲邪魅詭異。

    吹香伺候老太太歇下後,身子骨也懈了,這幾天蔣佳氏老是叫嚷着晚上做噩夢,睡不好,今天見她吃了一付安神湯後神色安靜,呼吸逐漸平穩,自己便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朦朧中蔣佳氏又聽見頭頂上傳來了那樣的聲音,彷彿隱隱的哭泣,帶着低低的訴求,她睜開眼,不禁嚇了一跳,透明的百花軟帳上赫然一團暗紅,彷彿是血!她忽地坐起身來,定睛看去,竟是一團未化開的五官,拖着敞開了的褂子向她走來,她趕忙去尋那枕頭下避邪的龍鐲,卻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剛給了蕭疏——“薩滿神救我!薩滿神救我!”屋裏供着的神像保了她幾十年來心安如止水,不可能不顯靈的,想着想着心就逐漸安穩了——這幾日的噩夢總是到這裏就結束了的。

    然而!還未來得及收拾心悸,蔣佳氏就發現眼前的場景已經瞬間轉換——樹木和假山的影子在湖水的鱗波微光中跳躍,如被驚醒的鬼魅——“啊!碧虛境……”她穿着貼身的月白褻衣,赤着雙足,踩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分外生疼。潺潺的流水聲響着,從假山上跌落的汩汩細流注入湖中。忽然間,眼前微紅的燈光閃爍起來,剛纔那團未化開的五官,在光斑的倏忽閃耀中逐漸清晰起來,她認得的,她認得的,幾十年都忘不了呀,她不是早就?想到這些,蔣佳氏劇烈地抖動起來,聽得見上下牙叩擊的脆響,喉嚨裏掃了一遍,卻發不出任何哀求——脖子早已經被那雙藕段般的玉手扼住了:“哼!一個奴才,竟欺到主子頭上來了!”

    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眼前只剩下搖晃着的一對龍鳳呈祥。

    “奶奶,是我,素璧呀!”內廂裏裏外外早就立了一羣人,素璧剛起牀就趕了過來,聽吹香說,大清早的事,呼吸倒有,卻沒有了神思,“奶奶,你倒是張口和孫兒說說話呀!”

    久久不見回答。

    父親死後,就是奶奶帶着自己,寵着自己,想起那些過往,素璧不禁落下淚來。旁邊立着的衆人卻像看戲一樣看着他,連回回來都高聲笑着說“不礙事不礙事”的薩滿也搖了搖頭:“怕是時日不多了,打點打點,準備後事吧。”

    素璧哽住了,喉嚨啞得厲害,他把手按在她的臉上,緩緩地撫平她的皺紋,又深深地對上她那不再動彈的眼睛。不知爲什麼,他無端地也厭惡起來,最終一甩手,對敏之說道:“伯父,準備後事吧。”

    一旁的吹香發現,那牀上之人面容上漆黑的深處,竟彷彿慢慢地浮起一層水汽來了,卻只是薄薄地浮動。

    成不了淚珠。

    流不出來。

    白家老太太蔣佳氏死了。

    令人喟嘆的是那老太太的貼身丫鬟吹香因感念平日裏老太太的好,也隨着懸空的三尺白綾而去,身子放下來的時候,嘴角也竟是噙着笑的。

    消息很快傳開來,京城裏相熟的人家都遣人送禮,以致哀思。

    作爲老太太最喜歡的孫子,白素璧攜着蕭疏並其他孫輩行過禮後在大廳站定。着了喪服的蕭疏站在素璧身邊始終沒有表情。

    早有家人預備下硃筆,青筆,雞血,淨水。時辰一到,白敏之便盥手薰香,從內廂裏請出薩滿神像來並一幅檀木軸串珠珞穗子的畫,供在中央。又拿了靈牌,先填了青,後蓋了朱,待那畫軸慢慢打開,素璧卻不得不扶住一向身弱受不了驚嚇的妻,“蕭疏,蕭疏!”

    “你叫什麼名字呢?”聲音熟悉,是從迎春花藤下那個着青緞百福紋長襖,外套一件一字襟絳色金錢馬甲,項上戴着長命百歲鎖的小男孩嘴裏發出的。

    “一潔,我叫蔣佳一潔。”她這樣答他,急切,含羞。

    “我是京城白府少爺,白時軒。”那男孩子折了一節花藤,拿在手裏當馬鞭,“駕駕”地叫着,“我和你來玩娶親的遊戲吧。”

    她答應,含笑,奔跑,聽他銀鎖的哐啷聲,看他爲自己插上紅花:“等你長大了,我娶你好不好?”

    “好!”

    那一刻,江南明媚的陽光像一雙溫柔的大手將她的心扉打開了。

    懷中一直沒有表情的女子此時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卻單薄,微涼。

    府裏年紀最小的男孩泓明看那停在大廳裏的棺槨,一點惋惜、傷心都沒有,無聊地朝那皁色木牌上看去,那硃砂蓋的字真豔,他認得的:一等公伯蘇特氏時軒嫡福晉蔣佳氏一潔之位。

    蔣佳氏滿七。

    “嘭嘭嘭”,素璧剛到長房和大伯敏之商量了奶奶滿七的事宜,這會兒走到自己房門外聽到了那樣的聲音,只道是蕭疏閒不下來,在做她那些玩意兒:“蕭疏,蕭疏。”

    明明在裏面卻不答他,房裏的丫鬟也沒有人來應,素璧便自掀了簾子:“你在做什麼呢?”

    一看,只見蕭疏正在用長指甲逗弄着桌上紙盒裏的東西——“嘭嘭嘭”——是蠶蛾撲扇翅膀的聲音。

    “叫你那麼多聲,怎麼不應我呢?”他好脾氣地坐下來,笑着問道。

    “哦?許是沒聽見吧。”女子淡淡地回答。

    “嘭嘭嘭”,接連有蠶蛾咬破了白的黃的繭囊,索索地鑽出來,撲翅碰撞。它們不再進食,卻由裏到外,透着火辣辣的生命力,讓人羨慕又畏懼的旺盛精力。

    “嗬,倒是改頭換面,獲得新生了。”素璧在旁邊隨意說道。

    女子不再回答,這讓他沒來由地覺得陌生,目光卻是被吸引到那左右皓腕上與桑葉同色的底子上了:游龍走鳳,紅得耀眼,綠得也耀眼,和那大廳神龕裏牌位上的字一樣,都透着另一種,完整。

    尾記

    某日有風,微微翻動着梳妝檯上放着的一本書,素璧替蕭疏來拿贈給肅親王府大福晉的一方繡品,眼睛忍不住多瞧了一眼——《異物志》。

    哼,神怪小說。素璧在心裏笑了笑,開了抽屜,把那書放了進去。

    沒有上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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