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應虎起先還對李繼業的一番做作不以爲意，因爲他心裏認定了這人就是個騙子，在自己的威懾下只能硬着頭皮煙下去，只等演砸了打斷腿扔出去。哪想得，當李繼業第一刀落下，羅應虎的臉色就變了。他是識貨的人，之前也親眼看過不少木雕大師現場雕琢，這些人有個特點，每一刀，每一劃都夾帶着特有的節奏，這種感覺無法形容，如果非要說的話，只能說這些大師把藝術的理解加在了這每一個動作之中。

而眼前的李繼業正是如此，他的刀光帶出的每一道軌跡，似乎都蘊含着某種奇妙的韻律，令觀看者不自覺的身陷在其中。而從李繼業劃出第一刀之後，那刻刀就沒有停下過，給人一種錯覺，當他手中的刻刀停止之時，便是拿木雕完工的時候。

作品在心中！羅應虎突然想起李繼業之前說過的話，當時他以爲這只是李繼業在裝神弄鬼。有道是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現在看來人家還真是有真才實學的。

就在羅應虎失神只見，那木雕的輪廓已經清晰了起來，李繼業的手速又加快了幾分，一時間茶亭裏滿是雪白色的刀光。看得羅應虎的心也開始忐忑起來，生害怕李繼業一刀下錯，毀了即將出世的珍寶。

是的，珍寶。在看過李繼業的刀功之後，羅應虎已經收起了輕視之心，他預感到，即將在李繼業手中出現的，絕對是一方珍寶！

一個時辰之後，李繼業長出了口氣，那漫天的刀光也終於停止了下來，仔細的擦拭好刻刀收入皮夾子中，然後捲起袖子拭乾額頭上的汗水。旁人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一片卡白，想來是耗費了很大的心力。而收拾完工具之後，李繼業這才雙手捧起木雕，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朝木雕上一吹——

只見木削紛飛，如同揚起了漫天的花雨，而云雨散盡之後，那木雕的全貌，終於展現在所有人的眼前，可就是這一眼，令在場所有人都呆滯了。

李繼業注視着手中的木雕，眼中閃動着不捨的情緒，但終究還是呈到了羅應虎的面前。羅應虎趕忙接過，仔細的觀賞起手中的珍寶。

那木雕所刻的，是一名宮裝女子，

面目清秀婉約，下顎微微上擡，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看得人心神盪漾。腳踏舞步長袖飛舞，一靜一動之間真如活過來一般，看過一眼之後就便能下意識聯想到她下一步的舞步。

這還不只，而更奇妙的是，這木雕之中還隱隱含有一絲水氣，在陽光的照射下，竟然氤氳出一團白霧，使得那木雕中的女子更加鮮活，如洛水之神凌波而來。

羅應虎看得呆了，手指不由自主的在木雕上摩挲起來，卻發現她的肌膚竟然還帶着幾分彈性，握在手中若女子的肌膚一般絲滑細膩。原來是這木料長期浸泡在水中，因爲水汽的侵蝕，使得木質變軟，便有了如此真實的觸感。

撫摸着手中的木雕，羅應虎環視了茶亭一眼，心中長嘆，這真正的珍品果然非同凡響。只是這短短一刻的接觸，他便再也看不上那三件令他曾經引以爲傲的“珍品”了。那三樣物件雖說出自大師之手，從材質到雕工自然沒的說，當得上栩栩如真一詞，可是手中這件木雕，除了雕工精妙，還有如真實般的觸感，可說是栩栩如生。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兩者一比較，高下立判。栩栩如真自然不如栩栩如生，雖是一字之差，卻謬之千里。

“李先生雕工一流且獨具匠心，便是一塊朽木在先生手中也能變爲珍寶。羅某先前眼拙，怠慢了先生，還請見諒。”羅應虎雖然霸道，卻是個講理的人，李繼業的一番神技令他服了氣，當場心甘情願的拱手道歉。如此放下身段，在蠻橫霸道的羅府中，也算是難得，要換做羅三少爺，嘴上服軟，但心裏肯定把你恨上，另外再找機會好生整治一番；至於羅四少爺，必定是無理也要攪一通，最後還得把人家腳打折了攆出羅府。至於那木雕，自然是一毛不拔收入囊中。

由此看來，羅應虎雖然不得寵，卻依舊能把持羅家大半家業，自有他的道理。

李繼業閉目休息了一陣，臉色恢復了許多，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淡然道：“無妨，只要羅大少爺喜歡就行。”

“喜歡，喜歡的很……阿全，去賬房取五百現大洋來。”羅應虎一邊笑着附和，一邊吩咐

下人阿全，這阿全自然忙不迭的去賬房拿錢，生害怕拿錢晚了李繼業改變主意不賣這木雕了。雖說他分辨不出東西的好壞，但能把一塊又朽又爛的木頭雕成美人，而且還能讓大少爺如此愛不釋手，其中肯定有珍貴之處。

片刻之後，阿全就取來五封紅紙包裹的銀元，用盤子碼好呈到了李繼業面前讓他清點，李繼業只是看了一眼便扭頭對李跛子笑道：“李兄，還請你幫我先收着。”

“這等俗物，自然是我來收拾。”李跛子一見銀元，倆眼珠子就冒綠光，一把從盤子裏抓過銀元，其間暗自掂了掂，還真沉。也顧不上禮數，全揣進了懷中，然後對羅應虎諂媚道：“羅大少爺的賞錢只有多不能少，根本不用去點。李跛子拜謝大少爺後賜！”

羅應虎被他這一通馬屁拍得幾位舒服，哈哈笑道：“阿全，以後羅府有什麼事要辦就找李跛子，這小子靠譜！”

“哎喲，小的多謝大少爺厚愛！”李跛子心裏那個高興啊，爲羅府辦事油水不是一般的足，有了羅大少爺這句話，他李跛子發達的日子也不久了，當下對羅應虎又是叩拜又是恭維，羅應虎點點頭，算是把這事應承了下來。

實際上，像李跛子這樣的小角色，羅應虎並不放在眼裏，他看中的是李繼業。在這年頭能對這五百現大洋臉不紅心不跳的人物，可說是少之又少，大師果然有大師的風範，像這種人應該多結交，才能彰顯自己品味的高雅。至於李跛子，這小子腦子靈光嘴又甜，再加上他和李繼業關係甚好，於是也便順帶提攜了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羅應虎刻意結交，再加上李跛子在中間插科打諢，茶亭裏的氣氛熱烈了許多，連帶着李繼業的話也多了幾分，直到夕陽西下，李繼業二人才離開羅府。羅應虎倒是想留李繼業吃晚飯，只可惜人家再三拒絕。羅應虎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這才作罷。

送走了李繼業二人，羅應虎又拿起木雕把玩了一陣，越看越喜歡，最後還親自捧回書房，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並下令東廂的所有人不準這木雕，就連碰一下都要打斷雙手，由此可見他對這方木雕是多麼珍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