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不遠處還坐着一排和尚，嘴裏念着經文不時敲幾下身前的木魚。幾個道士搖着木劍鈴鐺在場地裏來回轉圈，後面跟着一羣披麻戴孝的家丁，打頭的舉着招魂幡跟在道士身後，嘴裏念着“魂兮歸來”之類的話——這兩撥人倒是有點唱對臺戲的感覺。

楊啓東見這裏的人雖不少，但都有自己的事做，沒有閒人，更沒人注意到自己，稍微放了點心。想想也是，畢竟這都大半夜了，除了他之外，誰閒着沒事往靈堂裏跑？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羅四明天就要下葬了，如果楊啓東想要驗證心中的猜測，那麼今晚就是最後的機會。

在黑暗中蹲守了半晌，楊啓東尋了個機會，溜進了羅四的靈堂。這靈堂是分裏外兩層的，中間用黑布隔開，裏面纔是停放棺材的，畢竟這年頭沒有瞻仰遺容一說，所以一般人上香都是在外面，只有至親才能進裏面。這倒也便宜了楊啓東，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一踏進這裏間，就感覺這周圍的溫度陡然下降了幾分，羅四棺材旁兩根銅錢粗細的白蠟燭幽幽的燃着，燭光搖曳，卻帶不來一絲溫暖，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寒意。

楊啓東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心中有些發寒。雖然他在留學期間見識了不少先進的技術和思想，但西方人的神鬼之說亦接觸不少，那邊的人對鬼神的敬畏程度，可一點兒也不比這邊差。以至於他忍不住在心裏猜測，如果自己真的見鬼的話，那從棺材裏撲出來的是刀槍不入的殭屍？還是薄霧狀的幽靈？

愣了一小會兒，楊啓東用力的甩了甩頭，把那些胡思亂想都甩開去，時間緊迫由不得自己亂想，然後小心的把棺蓋推開幾尺，伸頭往裏面一看，然後，看見了一雙腳——原來是他推反了。

楊啓東暗罵一聲，心中的恐懼倒是消解了一些，重新推開棺蓋，這次倒是看見了羅四的正臉。這羅四死相寒磣，但經過化妝之後，倒是人模狗樣的，可惜他這輩子也就稱頭了這一回。

雙手合十，朝羅四拜了幾下，畢竟人死爲大，楊啓東雖然看不起這羅四，但要在他的屍體上找線索，應有的禮節還是必須有的。白天的時候楊啓東做了很多準備工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又看了一遍羅四的屍格，上面記錄的清楚，致命傷是在脖子上的絞傷，所以他第一時間解開羅四領口的扣子，然後就着燭光查看起羅四的脖子。

羅四死的時間，離現在大概過了有兩天多，而一般人死後一兩個時辰屍斑就會出現，六七個時辰會出現大面積擴散，直到一天到一天半的時間，死者身上的屍斑纔會穩定下來，而很多之前看不到的傷痕，在這個時候也會逐一顯露。在羅四的脖子上，有很明顯的一圈暗紅色屍斑，楊啓東用手指按壓了幾下，觸感堅硬，手指離開之後顏色不變，的確是真傷。楊啓東雖然沒有學過法醫，但學習過解剖學，由此可以辨別出羅四脖子上的到底是真傷還是皮下出血，雖然之前有仵作驗證過，但本着嚴謹的態度，楊啓東還是必須再確認一次。

驗屍驗到這裏，接下來的就是專業知識了，楊啓東所知道的東西也到此爲止，但這個不礙事，他來這裏的目的並不是要重新驗屍，而是想從羅四的致命傷痕上印證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確定好方向之後，楊啓東沉下心來，仔仔細細的檢查起羅四脖子上的傷痕。而隨着檢查的深入，楊啓東原本緊皺的雙眉也慢慢舒展開來，當看到傷痕的某一處時，他突然一頓，然後用手觸摸起那處痕跡，來回幾次之後，楊啓東雙眼一亮，一聲驚呼脫口而出：“果然是這樣！”

“我苦命的弟弟啊……”而就在楊啓東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號聲，隨之外堂的燈光大亮。

楊啓東心中大叫不好，他哪裏想到這關鍵時刻居然有人來了。可是，還未等他做出反應，一個年輕婦人就衝進了裏間，正好和楊啓東碰了個面對面。

“你……你是誰！”那年輕婦人發現這裏間居然有個陌生人，也不管滿臉的淚

痕，當頭就衝着楊啓東喝問。而她的第二眼就看見棺材裏的羅四，見羅四領口大敞開，而這陌生人就站在棺材旁邊，又是一聲驚呼，立刻朝外面喊道：“來人啊，有賊！”

年輕婦人的話音剛落，就從外面呼啦啦的衝進了十幾個家丁，這些家丁原本就是隻落後她幾步，現在聽小姐呼喊，立刻就涌了進來。

“小的們，把這賊子拿下……咦，楊少爺怎麼是你？”還好這羣人中打頭的是羅府的老管家，剛喊出這句話之後，發覺這賊人有點眼熟，然後纔看清眼前站着的這位是回春堂的少東家，於是連忙止住了一衆家丁護院。這也是楊啓東命大，否則被這一衆五大三粗的漢子當場打死，也沒處喊冤去。

那年輕婦人深深的看了楊啓東一眼，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保安隊制服，想來事情可能和自己所想的有些出入，於是轉過頭問老管家道：“老羅，他是什麼人？”

“二小姐，這位是回春堂的少東家楊少爺，四少爺的事便是他們保安隊處理的。”老管家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二小姐……原來是她。聽到這個稱呼，楊啓東隨即想到，這位就是羅四的二姐羅綵鳳了，之前沒見到是因爲她嫁到省城的一戶官家子弟，那還是楊啓東留學之前的事。這麼多年過去了，其中經歷過那麼多次變故，那官家依舊屹立不倒，想來也是很有手段。

由於路途遙遠的緣故，羅綵鳳是今天才得知弟弟死訊，然後立刻趕回來，正好和楊啓東碰個正着，而從剛纔她那情深意切的哭聲中就聽得出，這羅家二小姐和羅四的姐弟關係應該極好，看來這羅四生前對付女人確實有一手，這倒讓楊啓東對他另眼相看。

“哦，原來是楊家少爺。”聽過老管家的介紹，羅綵鳳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但眉宇之間還是有一絲不快，她衝楊啓東點了點頭，問道：“楊家回春堂的名號，就算遠在省城也是很響亮的，但還是要請楊少爺說明一下，楊少爺爲何這麼晚了出現在我弟弟的靈堂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