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等……
她想不通……
老婦人認識櫻雪,爲什麼見到自己的臉沒有任何疑惑的表情呢?她明明不認識宿主,也不知道宿主整容的事啊?
萊斯莉很是詫異,沉默許久,終是沒有提起。
“我們不知道怎麼稱呼您呢?”就在這時洛拉問道。
“我叫禾子,你們就直接稱呼我禾子好了……”老婦人聲音沙啞,“前面就是你們的住處了,天色已晚,早點休息吧……”說罷,老婦人轉身就要離去。
萊斯莉回眸,禾子顫顫巍巍的身影,伴着搖曳的火光已經消失在蜿蜒的長廊裏。
九州島,鎖心城堡。
歐式的石頭城堡在夜幕裏威嚴肅穆。這座中世紀的城堡由歐洲名門世家鎖心家族用蘇格蘭砂岩所建,後被解體遷移至日本。二十年前,韓氏集團花重金購買下了這座城堡。輾轉時光流逝,這座傳奇的城堡在歲月穿梭中不減魅力。歷史中,蘇格蘭的國王布魯斯希望自己的心腹道格拉斯爵士將自己的心臟埋在耶路撒冷,但因爲道格拉斯不幸戰死,西蒙爵士便將國王的心臟放在可以上鎖的箱中保管,帶回祖國。當時的國王爲封賞西蒙爵士,便賜給了他保管心臟的名字‘鎖心’(lock
heart)。之後,鑰匙包着心臟的花徽便成了鎖心家族的家徽。
如今,這座城堡成了韓氏家族的私宅,那古老巍然的建築已然成爲韓氏的標誌,那鎖心的花徽還鏤刻在滄桑的石城之上,窺視着又一個強大不可犯的家族。
城堡裏,私人醫生在走廊裏來回。
韓少淵和韓逸修風塵僕僕地走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廳。
“大少爺回來了……”藤原淑墨的貼身女傭小美急忙走進房間向藤原淑墨報告。
藤原淑墨面色蒼白,半坐在牀上,房間裏開着冷氣,她上身批一件暗綠色的羊毛披肩,閉目斜倚在繁複花紋的絲質靠枕上。
“他——他真的回來了嗎?”小美的話一下子喚醒了藤原淑墨迷濛的心,她睜開眼,溫然的眉目之中滿是驚然之色。
彼時,韓逸修和韓少淵已經走到了走廊裏,“母親的病怎麼樣了?”韓逸修拉住一個醫生問道。
“心臟病復發——已經過了危險期,只是需要調養……”
韓逸修舒了一口氣,和韓少淵走進了藤原淑墨的房間裏。
“少淵……”
藤原淑墨一眼望到了出現在門口的那張自己日思夜想的臉,虛弱的聲音掩藏不了滿心的歡喜。
歐式吊頂燈投下的融融暖色光芒映照着藤原淑墨蒼白的面容,母子相見,她竟然有片刻的愣神,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日思夜想的兒子終於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她定神望着門口的那張臉,眼角泛起淚花,百感交集,“你——你終於回來了……”
韓少淵卻是冷的面無表情,他徑直走進房間,漠然沒有一絲久別重逢的欣喜。“我是回來了……”凌然的聲音在房間裏迴盪,冷的讓人心驚,
他立在藤原淑墨的牀邊,一雙鷹鷙的眼睛凝視着藤原淑墨毫無血色的臉,泛着淒寒的波光,“我回來,一定會找到你殺害櫻雪的證據的……”他的聲音低沉冷漠,帶着幾分悚然,刀鋒一般劃破了在場所有人的欣喜。
“你……”藤原淑墨聲音顫抖,面容上浮起的欣喜瞬間黯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愴然,她聲音嘶啞,“你——回來就是爲了告訴我你要找證據?”
“不然,你以爲還會怎樣呢?你以爲時間能夠抹去我對櫻雪的懷念嗎?你以爲時間可以癒合傷口,消除疼痛嗎?你以爲時間可以讓我不再恨你嗎?”韓少淵向藤原淑墨逼近,最終將他陰沉的臉湊在藤原淑墨的耳邊,用一種更冷的聲調說道:“我告訴你,時間什麼都不能辦到,他只能加深我的痛苦,加深我的恨!”
淚迷離上悽然的眼,藤原淑墨聲音更加顫然,她努力一字一頓地說道:“雪兒的死真的只是意外,跟我沒有關係……”
“雪兒——虧你還這麼叫她……”韓少淵冷嘲,“你有把她當女兒,當韓家的人嗎?”
“我一直當她是女兒……”藤原淑墨心中萬般潮汐暗涌。
“那是誰,一直千方百計的反對我們?是你!”韓少淵怒不可遏地指着藤原淑墨,“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和她在一起了,她也不會死!”
“哥——十年了——爲什麼——你還要這麼說……”一旁的韓逸修聽不下去,瞪着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韓少淵。
屢屢清淚滑過蒼白如紙的面容,心在那憤然的責怨中碎成一地悽迷,藤原淑墨擡眸,氾濫的淚眼凝視着韓少淵,無力顫抖地說道:“少淵,你就真的不能原諒我?”
“不可原諒……”韓少淵恨恨地回答,“最好不要讓我發現蛛絲馬跡,如果櫻雪真的是你殺害的,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韓少淵咬牙切齒地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去。
“媽——媽你不要傷心……”韓逸修安慰着藤原淑墨,“我——我去把他拉回來……”
闌珊的淚,心的碎片像死灰在空氣裏翻飛。“付出代價——?”藤原淑墨喃喃,他的兒子要她付出代價?她心碎地毫無表情,空洞悽然的淚眼癡癡地望着門口韓少淵離去的方向。
“哥——哥……”韓逸修急忙喊着追了出去。
“你明明是回來看望她的,爲什麼要說這樣狠心的話,傷她的心……”走廊裏,韓逸修朝韓少淵斥責道。
韓少淵沉着臉,不說話,只是徑直往前走。
“你去哪裏……”韓逸修又喊了一聲。
“度假村……”
韓少淵冷冷回答。
“這個家,難道就讓你這麼厭惡嗎?”韓逸修憤然。
韓少淵置若罔聞,加快自己的步伐,走到了樓梯口。皮鞋踏在蜿蜒的大理石樓梯上,他迅速地一層層走下去,發出不絕於耳的踢踏聲。
韓逸修想不明白,哥哥若不是在意母親又何必推掉手頭的工作和他連夜回到日本?
若是在意母親,又何必說這樣絕情的話?難道他真的只是爲了告訴母親他想找證據?若他真的想去搜集證據,早就動手了。又何必等到十年後的今天,還要在母親生病的時候說絕情的話呢?
難道他是故意說的狠話?
他對母親的心裏是很矛盾的吧……
一面是無法原諒,一面卻還擔憂着母親的身體……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哥——你還關心母親又何必這樣口是心非……”
空曠的大廳裏,只留下韓逸修的呼喊伴隨着皮鞋的踢踏漸漸消弭。
透明的露珠從櫻花瓣上滴落,聲聲鳥鳴穿越在晨光之中。鏡溪湖上飄着淡淡的霧靄,遠處的雪山也籠着一層輕渺的白紗,萬株彼岸櫻花萬株飄搖,度假村如屹立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水晶似的碧雲天幕下,被花海圍繞的和式建築的紅檐黑瓦白牆在日色中變得明媚。
古韻的房屋裏,萊斯莉盤腿席地坐在木地板上,前面擺着茶道,正與洛拉對飲。
“按照廣告攝製組的要求,這兩天你必須學一段和式舞……”
洛拉對萊斯莉說道,“度假村有很多舞姬,不過我竟然聽說禾子曾經是這裏最厲害的舞姬呢……”
“禾子……”
萊斯莉拿起白色的茶杯,嫋嫋熱氣裏帶着些許疑惑,“她這個年紀,腿腳還靈活嗎……”
“腿腳靈不靈活到不是重點,重點是當地有一支非常有名的舞蹈,叫拂袖雪舞。聽說會跳這支舞的女孩很早就離開人世了,現在整個度假村只有禾子知道這支舞的跳法……”洛拉呷了一口清茶,“這次廣告拍攝的要求很高,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分鐘,導演也會要求精益求精,在廣告片中跳當地的拂袖雪舞是他的衆多要求之一……”
“拂袖雪舞?”
萊斯莉手捧着清茶,望向門外,櫻花樹上飄落的花瓣正如雪飄揚。
“萊斯莉小姐……”
禾子顫顫巍巍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萬千花影中,她走過來,在門口鞠了一個躬,說道:“跟我走吧,按照安排今天就在前方的櫻花林裏教你跳舞……”
萊斯莉點點頭,起身換了一身和服,跟着禾子出去。
微涼的四月春晨,兩個身影在雪海花影中穿行。
萊斯莉緊緊跟着禾子,走了很久很久,繞過千棵花樹,直到櫻林深處。
“拂袖雪舞並不難,可是除了死去的女孩兒,這麼多年來卻沒有人能夠跳好它……”滿地的落花,禾子止住腳步,話語裏滿是感傷的嘆息。
“爲什麼呢?”萊斯莉訝異。
“因爲沒有心了——誰也找不到那支舞的感覺……”禾子回答道,“那支舞蹈本是有感而發,並不拘泥於特定的動作,如果按成規來模仿倒是毀了它的美,所謂形似而神缺……”她話裏別有深意。
萊斯莉並沒有聽出禾子話外的意思,有些困惑:“那兩天的時間,你豈不是根本無法教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