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蘇合等人孜孜不倦的呼喚下,秋曳瀾才非常艱難的爬起來梳洗,饒是如此,她趕到將軍府時,阮清巖早就進宮去了。
“你怎麼還在這裏?!”秋曳瀾聽說阮清巖已走,就去看望阮老將軍,誰想纔到內室,卻見鄧易正在這裏給老將軍擦口水呢!惜誓幾個站得離他遠遠的,低眉順眼不作聲,惟有兩個小廝侍立在旁,給他打下手。
看着秋曳瀾驚愕萬分的模樣,鄧易沒好氣的問:“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裏?”
“你……”秋曳瀾神色狐疑的道,“你家裏居然任憑你在這裏住嗎?”就算你家長輩肯,你家谷表哥難道不愛你了嗎?!
鄧易哼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爲什麼沒關係?”秋曳瀾直截了當的道,“你也看到了,我外祖父身體不好,就我表哥一個晚輩侍奉榻前,哪有功夫招待你?你又不是沒地方住,老是賴在這裏像話嗎?”
“你沒看到我正在替阮兄照料令外祖父?!”鄧易氣得發笑。
秋曳瀾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了看左右,對他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鄧易把帕子交給小廝,整了整衣冠隨她出了內室,又走到外面迴廊上,打發了左右——秋曳瀾嚴肅的問他:“你是不是改變主意,非我不娶了?”
見鄧易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她冷笑,“不然爲什麼對我外祖父這麼殷勤?!”
“你這個……”鄧易滿臉通紅,自恃身份才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我是看着阮老將軍,想起我自己的外祖父!你真以爲你美得無人不愛了?”
秋曳瀾聽了這話,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更緊張了:“我告訴你啊,我表哥是不會喜歡你的!你不要自誤!”
鄧易這次氣得直接上來踹她,顫抖着聲音道:“你當我是什麼人?!啊!你當我是什麼人!!!”
“原來你沒有打我們兄妹主意的意思?”秋曳瀾閃身避開,明顯的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鄧易踹了幾下都沒踹中,知道兩人實力懸殊,恨恨的道:“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哪裏學來這一肚子齷齪心思!”
“防人之心不可無!”秋曳瀾淡定道,“雖然你既沒打我主意,也沒打我表哥主意,但我還是覺得,你不能繼續住在這裏!”
見鄧易要發作,她嘴角一撇,“你是谷太后的甥孫,我表哥可是更傾向於江皇后的。你說你長久住在這裏,我表哥要不要被你拖累?我如今唯一可依靠的親長就這麼一個表哥了,如何能夠看着你坑他?”
“……”鄧易沉默了一會,不甘心的問,“那學武的事?”
“我以前回將軍府,能住個兩三天就不錯了,這樣都能學成。”秋曳瀾大言不慚道,“你年紀輕輕就有舉人之才,難道還不如我?”
鄧易不知道她這番實話的陰險,他對於自己的天賦還是很有信心的,沉吟道:“你讓我想想……”
話正說到這裏,欄杆外傳來一聲咳嗽,兩人擡頭看去,卻是秋染慢慢走了過來,稟告道:“谷夫人來了,說是鄧公子您好些日子沒回去,心裏掛念,特來看看。”
目送鄧易匆匆而去,秋曳瀾也轉回內室,繼續伺候阮老將軍——不料沒過多久,秋染又跑了過來:“谷夫人聽說郡主也在這裏,想請郡主出去說兩句話。”
秋曳瀾等人都愕然:“這是什麼意思?!”
“醜媳婦見公婆?”蘇合脫口而出,立刻被衆人狠狠瞪了一眼:“你說的什麼話!”
秋曳瀾義憤填膺的道:“就是!我哪裏醜了?!我不要太漂亮!”
調侃了一句小蘇合,她才正色問,“谷夫人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是鄧易告訴她的?”
“婢子方纔在門裏,因爲谷夫人說咱們府中沒有女眷主持,怕不方便,所以把鄧公子喊出去說話的。”秋染有些狼狽的道,“婢子也沒聽見。”她想了想,“但看鄧公子的臉色不大情願,也許不是他說的?興許鄧公子過去之前,門子說漏了嘴?”
秋曳瀾道:“這不太可能吧?我到底是女眷,哪能被隨隨便便問過去?”這樣的門子是惟恐不挨罰嗎?
秋染咬脣問:“那郡主去嗎?”
“……去吧。”秋曳瀾猶豫了片刻,起身道,“怎麼也長我一輩,親自找上門來等——晾着也不好。再說我還指望她看不中我呢!”
谷夫人來時就沒打算進將軍府,怕馬車停在大門外招人注意,所以特地找到側門等候。
秋曳瀾才跨出門檻就看到一駕油壁輕車旁,被四五個丫鬟圍繞着的華服美婦。
鄧易的容貌跟這美婦足有七成相似,一望可知她就是當今谷太后的侄女、廣陽王的庶妹谷夫人了——以鄧易的絕色,可想而知這谷夫人的姿容。
“你就是曳瀾?”谷夫人看到秋曳瀾出來,眼睛一亮,含笑問道。
“秋曳瀾見過夫人。”秋曳瀾客客氣氣的行了個見長輩的禮節。
谷夫人身後的鄧易撇了撇嘴角,小聲嘀咕一句:“就會裝模作樣!”
“閉嘴!”谷夫人一聽,雙眉微蹙,立刻輕斥自己兒子,跟着向秋曳瀾笑得燦爛,“好孩子,不想你長得這樣好,花朵兒一般,竟叫我看得都轉不開眼了。”
秋曳瀾習慣性的謙遜了一句,禮尚往來的道:“夫人才是真絕色。”
“我這一把年紀了,還什麼絕色不絕色?”谷夫人失笑。
正扶着她手臂的一名大丫鬟就笑着湊趣:“寧頤郡主清麗無雙,咱們夫人也是貌比牡丹,婢子瞧着您兩位竟不像婆媳,倒像母女一樣。”
“女兒可未必有媳婦親,終究女兒要嫁出去的。”谷夫人神色慈祥的端詳着自己的準媳婦,“媳婦纔是長久在我跟前呢!”
秋曳瀾聞言臉色不禁一變:谷夫人親自趕過來要見自己也還罷了,這話裏話外提醒自己是她媳婦……是什麼節奏?她眼角掃了眼鄧易,卻見鄧易也是神色愕然。
“夫人您謬讚了。”秋曳瀾這次語氣又冷淡了幾分,這態度登時讓親親熱熱的場面顯得尷尬起來。
聽出她語氣裏的疏遠,谷夫人眉頭不禁一皺,但頓了一頓又放緩了語氣:“你這孩子!這會又沒其他人在,咱們娘仨私下見面,何必如此見外?橫豎你出了母孝就是我鄧家的人了。”
秋曳瀾淡淡的問:“夫人今日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來江崖霜的指點,忙補充了一句,“今日表哥進宮參與殿試去了,我得聽表哥的話,所以夫人說的事情我未必能夠立刻答覆,總要問過了表哥的意思。”
“……”谷夫人愣了一下才喃喃道,“你凡事都要問過阮小將軍?”
秋曳瀾低眉順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沒主見點:“您說的是,表哥說我年紀小不懂事,萬事都問過了他再行纔好,免得做錯了而不自知!表哥還說……表哥又說……表哥曾說……表哥常說……表哥也說……表哥故說……表哥……”
谷夫人終於受夠了她滔滔不絕的“表哥說”,臉色不太好看的打斷:“你怎的什麼都聽你表哥的?!他要是你親哥也還罷了,這異姓兄長,到底是兩家人!你自己也有伯父堂兄,還有你伯母教導你,怎的反而跟這阮小將軍親近!傳了出去,沒得叫坊間議論你名節!”
“可是表哥說……”秋曳瀾話音未落又被谷夫人打斷——這次谷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夠了!你是我鄧家媳婦,縱然秋家不管你,你該請教的也該是我跟易兒!而不是什麼阮小將軍!”
說到這裏,谷夫人深吸了口氣,道:“如今你要守母孝不好過門,這樣,我給你找兩個懂規矩的媽媽,你現在就回王府去吧!不要再留在將軍府了……以後不是阮老將軍喊你,你也不要再來!阮小將軍尚未娶妻,你老是往這邊跑,對你、對易兒、對阮小將軍都不好,你懂麼!”
聽着她毫不留情的訓斥,春染、蘇合等人心下都有些不忿,只是礙着她是秋曳瀾準婆婆的身份,俱不敢多言。
秋曳瀾爲難的看了眼谷夫人:“可是,我外祖父一直病着,我若不時常過來的話,是有違孝道的。”
谷夫人陰着臉,道:“他自有阮小將軍照料!”
“但表哥說他只是嗣孫,而我是外祖父唯一的骨血了,我伺候外祖父,跟他伺候不一樣的。”秋曳瀾咬着嘴脣,一臉的苦惱,“所以即使外祖父有表哥侍奉,我也得常來。”
“……”谷夫人按捺住怒火,“你要過來也成——明兒我就給你把教規矩的媽媽送去……”
“可是我有女先生了……”哪知秋曳瀾脫口道,“萬一您送來的媽媽說的跟女先生說的不一樣……”
谷夫人怒道:“女先生!你能請到什麼女先生?!”
“是和大小姐推薦給我的邵先生,教導純福公主的。”秋曳瀾忐忑道,“我們已經說好了。”
谷夫人臉色鐵青,寒聲道:“和大小姐跟純福公主,都是江家那一派的!你可是我鄧家媳婦!怎麼你要了她們推薦的女先生,卻不想要我給你推薦的媽媽?你這是要忤逆我麼!”
秋曳瀾露出怯色,低下頭不作聲。
谷夫人再問,她才嘟囔着道:“和大小姐說邵先生很好,我……我聽說她是譙城伯家的小姐,實在不敢推辭……您推薦的……我……我也不敢推辭……就是……就是怕和大小姐那邊生氣……我……”
“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谷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也無心再扮演什麼慈祥的婆婆,甩手就上了車——在車裏坐定了,才記起來兒子還在,怒聲吩咐,“你愣着幹嘛?還不快去收拾東西!難道要在這裏住到地老天荒麼!”
見鄧易神色古怪的應下,谷夫人心煩意亂的一嘆:“這都是什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