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鬆永久秀扶着牆壁,朝着城下吐出了一堆黃綠色的粘稠食物殘渣。
“彈正大人無恙否?”果心居士拍拍他的肩問道。
鬆永久秀用袖子擦擦嘴角,罵罵咧咧地說道:“八嘎,下面的屍首都爛了,天氣又這麼熱,你們就不能處理下?”
果心居士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們也想啊,可是這麼多死人,得處理到什麼時候?再說了,我們要是出城收拾這堆死人,敵人趁機攻過來怎麼辦?”
“你以爲要怎麼處理?一把火燒了不就得了?”
果心居士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嘬了一口,說道:“那不行,燃料要留着守城用的。”
鬆永久秀看着居士喉結顫動,一股特殊的香氣竄入了他的鼻孔,頓時就覺得神清氣爽,腦際怡然,任憑鼻翼翕動,也聞不到絲毫的屍臭味了。神了!這葫蘆裏到底是什麼東西?我說你這個老傢伙怎麼不覺得噁心的,原來是有私貨啊!他忍不住伸手要奪這就葫蘆:“哎,讓我也嘗一口?”
果心居士二話不說,塞好葫蘆嘴又掛回腰間了:“想喝啊?給錢。”
兩個老傢伙打情罵俏,反正一個人有脫身的辦法,一個人也活夠本了。但是作爲總指揮的伊雨三萬六千衛可笑不出來。已經被圍攻七天了,城中能戰之士不過千餘,就這能戰的千餘人裏,還有不少是身上帶着傷的。還得虧北條看重韭山城,沒有把狠招一股腦全使出來,不然說不準現在自己已經切腹自盡了。
伊雨拿着望遠鏡遙視北條軍陣地,看得出來北條軍今天沒打算出戰,在木堡裏或坐或臥,談天解悶。伊雨又伸出手臂感知一下風向,憑着血液中的海洋基因,他意識到,颱風就快要來臨了。
逃跑的想法再一次出現在了伊雨三萬六千衛的腦海。
不、不,我答應過源勝卿,堅守八天的。再者說了,下田的人手或許已經被源勝卿給調走了,我就算逃出去,也是個光桿將軍。伊雨又一次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韭山的伊雨在等源勝卿,韭山東南的木堡裏,北條一衆也在等一樣東西,他們等的是雨水。他們等下雨不光是
爲了折磨海賊一揆,也是爲了自己喝水。
難道有些不可思議?其實一點也不稀奇。沿海不代表就不缺水,因爲海水又不能喝。
另外要知道,雖說北條軍有四萬人,卻也不是一口氣全都到這兒的。真正的古代戰爭,很少有一次性把所有兵力全部帶出來的,一般都是分批次開拔。其實剛開戰的時候,包圍韭山城的只有北條綱成指揮的前軍以及北條氏政的旗本共計一萬八千人,剩下兩萬多人,都是之後幾天陸續來到這裏的。一開始只有一萬八千人的時候,營地附近的水還是夠喝的,可隨着到來的部隊越來越多,水也顯得窘迫了起來。再者,經過數日激戰,北條軍也有些疲乏,如果這時候能下場及時雨,那麼軍隊戰力定能恢復不少,到時候再去交戰,勢必能一鼓作氣,攻下小小的韭山城。
“現在存糧還夠幾日的?”北條氏政詢問家臣。
“營中有三天的口糧,另外城下町那邊大約還有十二天的軍糧。”
北條氏政滿意地點點頭,吩咐道:“你去告訴他們,神風將至,這一趟運完,接下來的幾日就不要運糧了。另外準備好芒鞋,到時候山上路滑。”
“是。”
哪裏用得着這麼多糧草?只要雨一到,幹掉這幫一揆,不過是一兩天的功夫。北條氏政想道。
確實,只要一場雨,韭山城陷落就是一兩天的功夫。但是,這雨不是說來就來的,下雨之前,仍有幾天的機會。
正在北條氏政志得意滿的時候,北條綱成走了進來。
“有什麼事嗎?”氏政問道。
北條綱成神色凝重,靠近問道:“主公可有水軍的消息?”
北條氏政原本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綱成此話一出,他覺得身上好似過電一般,背如針扎。再一摸額頭,滿是冷汗:“沒有。”
多日之前,家老商議水陸並進,陸軍圍攻韭山,水軍封鎖下田港口。如今韭山之圍已經七天,卻依舊沒有水軍的消息。
北條氏政自言自語道:“怪哉!按理說早該有消息傳過來的啊。”
他們目前並不知道,數千水軍一
半已經葬身魚腹,剩下的一半早被伊雨三萬六千衛收編,現正在韭山城裏死守。
“主公,應該馬上派些人過去看看究竟。”一名家臣建議道。
北條氏政略作思考道:“那就告訴運糧隊,讓他們馬上分出一些人手去下田港口。”
“遵命!”
北條綱成出了木屋,立即帶上隸屬於自己的兩百黃備親衛,調用了四艘關船,出海朝着下田港口而去。
也許是命中註定,北條家的棟樑就該沉沒在這茫茫大海之中。
出海不到半天,一名黃備武士遙望前方,看到一艘漆黑的海上巨獸正破浪而來。
黑船上的葡萄牙船員嘰裏咕嚕地大叫着,略懂日語的二副用怪腔怪調地大聲說道:“前勉又被踢奧的穿!”
前田慶次勉強聽懂了,轉述給源勝卿:“前面有北條的船隻。”
“看來我們快到目的地了啊。”山中幸盛欣喜不已。
源勝卿當機立斷,不能讓北條本陣知道自己的行動,他馬上下令:“擊沉他們!”
渡鴉號扭動着粗壯的身體,將側舷對準了對面的北條關船。
“這是個什麼東西?”許多黃備武士還從未見過這麼大的帆船。
有些人聽過海邊漁民的傳言,早已嚇得失魂落魄:“黑、黑船。”
北條綱成拿着馬鞭,抽了幾個人的臉,罵道:“身爲武士怎麼能這麼膽小?對了,你們說的是什麼黑船啊?”
一名武士指着渡鴉號帆船:“那個就是。”
“轟隆——”十枚炮彈呼嘯着飛向關船。
北條綱成猛地栽倒在甲板上,血液噴涌而出。他的右肋以下的身體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大人!”
黃備們只來得及叫喚一聲,就顧不上他了。丈餘高的水浪幾乎要掀翻整艘關船。不少武士搖搖晃晃,跌了下去,被沉重的具足拖進了大海。
北條綱成忍着劇痛,不吭一聲。但縱使他意志堅強,也難以阻止失血過多導致的意識模糊。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海,海水是和家紋一樣的顏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