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我說:“這都是我們的猜疑,也許根本就沒什麼,姜夢穎不過有某種超人的第六感而已。”
我依然沒有對他們說出那泥鞋印的事。說實話,現在我也有些懷疑了,也許那腳印就是姜夢穎的,而她根本不是夢遊,而是半夜回到了那座空墳裏……
天色漸漸暗下來。
幾隻母雞圍上來,想覓點吃的。有的在啄落在地上的米粒,有的在啄一根雞骨頭。它們不知道,那就是它們的同伴。
彭老太給我們也端上了茶。
我站起身,走進了屋子。
屋裏暗暗的,姜夢穎卻在對着鏡子梳頭。
那是一面老式的鏡子,長方形,掛在牆上,上面有雙喜字,紅紅的。鏡子裏的她模模糊糊地看着我。
“怎麼不開燈?”我問。
“有蚊子。”她淡淡地說。
我走近了電視,想打開。
她回過頭,說:“別看。”
我愣了愣。昨晚她就不讓打開電視機。
“怎麼了?”我笑着問。
“我頭疼。”
“哦,那就算了。”不過,我心裏的陰影越來越濃了。
“你好像很不開心。”我說。
“沒有。”
“出來玩,大家都應該高高興興的……”
“你們開心就行了。我這個人的性格就是這個樣子,車剛知道。”
我和她東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漸漸黑透了。她在我眼中,只是一個古怪的影子,她一直在慢慢地梳頭,那動作令人發冷。
我忽然發現,儘管姜夢穎的表現有些異常,可是並沒有減少她對我的吸引,相反,我似乎更迷戀她了,我明顯感覺到了一種鬼魅的誘惑。我彷彿走進了《聊齋志異》,期待另一個維度的豔遇發生……
終於,車剛和李串進屋了。
我說:“睡吧,明天咱們到河邊釣魚。”
李串坐在了炕沿上,沒有說話。顯然,她和姜夢穎睡在一起有些顧慮。
車剛說:“我先躺下了。”
他的口氣竟然有些興奮,好像小偷惟恐天下不亂——李串越害怕就會離他越近。接着,他三下兩下就脫了衣服,躺下了。他依然躺在原來的位置上,把靠牆的位置留給了我。
我也躺下了。我推了推人高馬大的車剛,說:“你往那邊點。”
他很樂意地挪了挪,給我留下了很大的空間。
姜夢穎放下梳子,也爬上炕,靠着牆輕輕脫了衣服,躺下來。她低低地說:“來,李串,你也躺下吧。”
李串依然坐着,沒有接話。
過了一會兒,李串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想在這兒呆下去啦!”
車剛說:“咱們來的那天,你不是說想留在這裏,再也不走了嗎?”
“明天我就回通海!”李串忿忿地說,不知道她是在對誰發狠。
車剛說:“現在,我倒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再也不走嘍!”
不知爲什麼,聽了他這句話,我的身上冷了一下。
終於,李串摸黑脫了衣服,上炕躺下來。我伸頭看了看,她躺的位置離車剛近了許多。
那條大黑狗在院子裏低低地嗚咿了幾聲,似乎在告訴主人它回來了。不知是左鄰還手右舍,在呼喚貪玩的孩子回家睡覺。
山村沒什麼娛樂,睡得早,很快就安靜下來。
車剛說:“天剛黑,咱們講鬼故事吧。”
李串厲聲說:“住口!”
車剛就住口了,靜默中有些尷尬。靠另一面牆的姜夢穎突然在黑暗中笑起來。
在這樣的黑夜裏,她的笑聲十分瘮人。
大家都沒有說話,等待着姜夢穎說話。可是,她笑過之後並沒有說什麼。
這時候,我越來越覺得我們四個人來到這個地方,是一種命中註定的事。這個村子似乎跟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有一種神祕的聯繫……
我發誓今夜不睡覺。
我一定要看看,半夜的時候到底是誰悄悄地溜了出去!如果沒有人出去,那麼昨夜那個人就是我,我夢遊。我離開這個屋子,不知道到哪裏轉了一大圈又回來,在黑暗中把鞋子擦得一乾二淨……
我越想越害怕。
這一夜,又是車剛先睡着的。他的鼾聲就像具有魔力的催眠曲,終於,又有兩個香甜的鼻息聲響起來。
我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認真分辨哪一個人發出的聲音是僞裝的。
似乎都是真的。
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漸漸粘在了一起……
突然,有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門口,是那個耳聾的老太太!她直挺挺地走到炕前,停在了我的頭頂,俯下身盯住我的臉,我立即閉上了眼,心要跳出了嗓子眼。
過了好半天,我慢慢睜開眼,看到她又站在了車剛的腦袋上,俯着身子死死盯住他的臉,似乎想確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接下來,她又盯住李串的臉,一動不動地觀察了好長時間。
最後,她停在了姜夢穎的腦袋上,伸出蒼白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喃喃地說話了:“我的寶貝女兒啊,跟媽到東屋去玩撲克牌,好不好?”
姜夢穎就像木偶一樣,直直地坐起來,下了地,無聲地跟她走了……
……我猛地醒過來。
似乎是個夢,又不像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