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她站得離他極近,感覺到了他身上蓄積的怒火,更讓她吃驚的是,這小小的秀女衛珏,卻他語氣當中的怒意全不在乎。
雖則衛珏臉上是一幅恭順謙謹的模樣。
太后在宮內多年,閱人無數,見過的女子也不知多少,想要貼近皇帝身邊的,心底裏想些什麼,她一眼便看了出來,可衛珏的眼底裏沒有這些,只是一片冰涼……還帶了些疲倦,衛珏真是累了,想睡覺了。
如是別的女子,見了皇帝,還不象打了雞血般的興奮?
偏偏這衛珏,臉上保持表情不改,眼底卻倦意濃濃?
太后都不知道怎麼往下打圓場了。
“皇帝……”她咳了兩聲,“衛珏說的也有幾分見解,依哀家看,這吹笛之人麼,能保持這份氣節,倒是很不錯,皇帝若真想聽人用竹葉吹笛,下一回,哀家便叫人尋了民間高手來,讓您一飽耳福。”
皇帝收回了目光,微垂了頭,嘴角帶了絲微笑,“母后,還是別麻煩了,那竹葉吹奏,到底是不入流的,偶爾聽聽還不錯,哪能登大雅之堂?”
衛珏對他語氣之中的譏諷全不當回事兒,心想我又沒想着登大雅之堂……你們討論來討論去的,討論個沒完沒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是,皇上說得沒錯,那竹葉吹奏,比真正的笛子,還是差了許多……奴婢雖不懂樂理,但也明白,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道理。”衛珏很是委婉諂媚。
順着點兒他的說話,總是沒錯的。
皇帝又哼了一聲,這一聲哼得大了一些……顯見着怒火沒被衛珏的諂媚給撲滅了,還有越來越旺的趨勢,衛珏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忙閉緊了雙脣……馬屁拍到馬腳上了,可她明明對準了巴屁股拍的啊!
皇帝太難伺侯了。
她再次感慨。
太后也莫名其妙起來,心想衛珏說得沒錯兒啊,皇帝今兒個情緒不太對頭啊?
她拿求救的目光望向了陳嬤嬤,陳嬤嬤更是弄不明白了,說來說去的,不就是在說那笛子
演奏和竹葉演奏不同之處麼,她認爲這個話題應當很是安全的,可就不明白衛珏又觸犯了皇帝哪跟筋了?
場上一時之間安靜下來,太后與陳嬤嬤是不知道如何打圓場,皇帝陰沉沉的臉讓人瞧着,着實開不了口。
此時此刻,一聲很細微很細微的呵欠響起……衛珏實在睏倦之極,拼命地忍住,盯大了眼睛望着地面之上,可到底抵不住那一波波襲來的睏倦,於是拼命地壓抑着不由自主地打了聲呵欠。
於她來說,這是人之常情……如餓了要吃飯一樣。
可場上實在是安靜,安靜得一絲兒聲音都沒有,所以,她那聲呵欠便顯得突兀而響亮。
所有的人,包託站得極遠的宮婢,都聽見了她那聲呵欠。
如果是宮婢等伺侯之人,這便算是御前失儀,壞了規矩。
所以,殿內每個人都朝她望了過來,衛珏感覺到了那一道道目光,倒是睏意一下子消失不見,擡起頭來,便見着太后眼底有恨鐵不成鋼之色朝她望着。
皇帝倒是臉色平靜,眼底無怒無喜,只是道:“母后,您這邊清靜,藏書也多,兒臣今兒晚上,便在您這邊看看書再回去吧。”
太后很是高興,也很配合,“好的,哀家便給您準備些夜宵吃食來,皇帝的房間哀家一直都留着,每天都派人打掃,想起來,皇帝九歲之後,便沒在哀家這裏過夜了呢……衛珏,今兒個你便別回去了,伺侯皇帝筆墨。”
衛珏腦子更爲清醒,吃驚地擡起頭來,卻見兩人自顧着說話,連眼角兒都不掃她一下,她只得低聲應道:“是,奴婢尊旨。”
太后顯得極爲高興,一疊聲地吩咐宮婢卻準備紙墨吃食,又擔心牀褥不夠暖和,換上新做的杭州蠶絲被去。
壽安宮雖是人手衆多,但也忙了個衆人手忙腳亂。
真是勞師動衆!
衛珏擡頭看了看窗櫺,見月亮升得老高,心想爲了皇帝一時興起,這般的勞師動衆,卻不知道爲了什麼?
他這勤政好學是好的,可也別拖上她啊
!
眼看隔不了幾個時辰,就要上朝了,他還不睡覺,看書?
真這麼充沛的精力?
衛珏心底裏直嘀咕個不停。
皇帝的寢宮離正殿並不遠,轉過兩個長廊便到了,但既是皇帝駕臨,又豈能馬虎?因此,院子裏大大小小的宮婢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換被子的自是按太后的要求換了被子,而筆墨紙研也準備停當。
皇帝走進寢宮,衛珏也隨着進去,太后倒是極有眼色,吩咐了幾句之後,便帶着人離開了。
等得衛珏醒起,皇帝便坐在了書檯之前,屋子裏只剩下了衛珏一個伺侯的。
其它人是什麼時侯退下的?
衛珏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皇帝拿起桌前放置的書,翻了兩頁,見她傻怔怔地站在那裏,皎潔的面頰有一瞬而逝的糾結與迷惑……這個時侯,倒是看出了些真誠來了,便道:“站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奉茶?”
衛珏忙上前拿了茶杯,遞到他的手邊,他卻翻看着那書本,象是看得入了迷了,衛珏只聽得書頁之聲一聲聲地在屋子裏響,就是沒見着他有把手指伸過來接茶杯的意向。
剛剛還讓她遞茶呢,這便忘了?
那書,真就那般的好看?
衛珏在心底裏想象着手裏的茶杯從頭到尾地向前潑去,再一次讓他從頭淋到腳的情形……但到底不敢來第二次,她只覺手腕子都有些發酸了。
那茶杯在半空之中懸了許久,皇帝才忽然間憶起一般,終於回眸看見了那茶杯,伸出手去,把茶杯接過,嘴脣稍微沾了一下杯子,便又伸出端杯的手……衛珏忙接住了,重放回盤子裏。
衛珏算是明白了,這皇帝就是小氣,被潑了一身的水,要報復回來。
她又有些不明白,俗話說得好,宰相肚子裏能撐船,照道理來說,皇帝的肚量更大,國家大事又多,他爲何就閒得沒事兒幹,犧牲自己的睡覺時間,也要親自報復回來?
要處罰她,隨便讓人打她**掌不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