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藍凝望着窗外的陽光:“是啊,是不宜久留了,得做得乾淨些,別讓誰生疑了,尤其是顧元柳,上次丟香包之後她一直在暗中看着本宮做什麼,是懷疑蘇曉錦之事與本宮有關,若是讓她知道些什麼,以後本宮也別指望能壓得住她了。”
“話兒知道,還是先讓馮寶珠離開更好一些,這個人野心太大了。”
野心啊,可以利用,也可以是個致命的反傷。
馮寶珠,是不宜久留了啊。
**************************
韶還是出了宮,換上了一身天藍色的長袍,一系上腰帶越發顯得消瘦,長髮用銀箍束着,梳理得整整齊齊。
他想,他對使君子有着一種莫名的狂烈,明明快要下雨了,還是執意要出宮去看。
在南門一帶,居說有個小林子,那兒到外都是使君花依着城牆而開。
風逐着陽光搖着那些綠波如浪,使君子的花開得清然而又淡雅。
可是這些,都及不上那仰頭看花的白裙女子,黑髮如墨一般披散有背上,仰頭眯着眼睛,陽光半拍打在她的臉上,她是一臉的滿足,所有的顏色與她臉上的這種滿足相比,不對,怎能相比呢,那些都不是顏色啊。
他發現,他的心又狂跳了起來,他的頭像是欲裂一般的痛疼着。可是他制不住自已,輕輕地往她走近。
再輕一點,再輕一點,不要嚇跑了她,更不要嚇着了她。
她睜開眸子又開心地笑了,伸手抓了那藤條搖着,看着細碎的花落下,就蹲下身去撿。
韶也蹲下身去撿,然後捧了一堆粉的紅的白的花瓣兒到她跟前:“給你。”
她擡頭一看他樂了:“呵呵,又見到你了。”
“是啊,是我。”他聲音盡和緩一點,越發的溫和。
她只是笑:“這裏的花好漂亮啊。”
“是啊。”
“爲什麼會在這裏遇見你呢?”她偏頭看着他,純潔如孩子一樣的眼神。
他竟然覺得內疚,他很多事是瞞着她的,包括身份,可是一旦說出來,或許她就會不見了。
“謝謝啊。”她笑着接過花,放在小籃裏。
“我在京城。”他笑:“我住在這兒。”
“哦,嗯,我想我要離開了,馬上就要下雨了。”
“喬新。”他跟了上去:“你會在京城多久?”
她想了想說:“不知道啊,我要找到我奶孃先,是了,能不能託你幫我打聽個事兒,我奶孃在棲雲山爲皇上上香請願,因這洪水沒回來,我找到鳳城去,好像說到京城了。上次看你在官府的船上,呵呵,可不可以……。”
他想也不多想,馬上就說:“可以。”
“真太好了。”她開心地笑:“這樣蘇洛就不會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了。”
“那我要怎麼告訴你消息,你住在哪裏?”見到她,心裏空寂的地方,像是又泊泊地流入血,開始在動了起來,那些入骨的悲痛,像輕了些。
第一次遇見她,可能是偶遇,但是這一次還
是碰到她了,他想抓住這麼一種怦然心動快樂的感覺。
她眼眸裏一抹笑意:“明兒個我還會來這裏撿花瓣,好香啊,撿回去曬一曬,可以賣給別人呢。”
“你缺錢用?”
“我沒錢呢,都用蘇洛的。”
他眉頭皺了起來,從腰間抽出銀袋子給她:“不許用蘇洛的,用我的。”
她看着手中的銀袋,又看看他,心裏不高興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將銀子朝他身上砸了過去:“你是我的誰,我纔不認識你呢。”
一跺腳,跑得虎虎生風的快。
他想追上去的,但是那一瞬間腦子痛得像要裂開一樣,他抱着頭蹲了下去,後面跟着的人趕緊上來,着急地問着。
在這喧囂之中,他像是看到了箭,冷利的白箭,看到血,鮮紅得妖孽的血從白箭那兒滴了出來,他把什麼忘記了,那是多重要多重要的事,多重要多重要的人。
“喬公公。”
“皇上,奴才在,持上,還是快些回宮吧,可別再嚇皇上了。”
他哀哀地說:“朕一定是以前認識她的,一定是,不是說朕腦子撞到銅爐才忘記一些事的,可是朕記得,有晚香玉。”
喬公公心裏嘆息着,皇上真的是慢慢會想起來的,大低是皇上潛意識想把這傷痛給壓下去,纔會選擇忘記的,可是當那人再出現,皇上還能壓仰得住嗎?
“皇上,回宮吧,就要下大雨了。”
他卻是搖頭:“不,快撿花,趁着雨還沒下快撿,雨一下花就不香了,喬新說她明天還會來撿花,不能讓她失望的,還有你馬上派人去找她奶孃,十個不夠派一百個,一百個不夠派一千個,總之要在雨停之後朕要知道她在哪兒。喬公公,這事不能讓後宮誰知道了。”
喬公公點頭:“奴才遵旨。”
宮裏那些女人,若是知道他發了狂一樣想了解一個女人,喜歡一個女人,必定會處處打聽的。
才撿了一會兒,雨就嘩嘩地下了起來,他袍子上都裝滿了花,叫小公公打着傘好生地擋着雨,頭髮卻沒遮得那麼嚴密了,雨一會兒就將他的發打了個溼。
他低頭看着花,真香,撣都撣不開的香味啊。
“皇上,回宮吧,這雨看起來不會停的了。”
他卻站在樹下:“朕再等會,雨停了再看看她會不會來。”
喬公公有些沉默了,皇上總歸是喜歡她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如果沒那入骨的喜歡,就不會有那入骨的恨。
唉,當初如果杜貴妃求饒個一聲,或是說些什麼話,皇上也不至於會那般下狠手啊。
等到天黑,皇上纔有些依依不捨地回宮,卻讓人將花留在外面,派了個人看着。
又是咳嗽了大半夜,但是卻是興奮的,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總想着她的容顏,她的笑。
他想她可以陪在他的身邊,他想聽她說話。
他讓人退下,不得打憂,這一晚都不曾有醒過,一大早氣色好極了,讓喬公公陪了就微服出宮去。
她卻是來得遲了,蘇洛也是一早就去打聽奶孃的事了,一早上空氣清新,溼潤得帶
着香氣,這客棧附近的使君子長得太茂盛了,小二都說曾有三年不開花了,不知爲什麼今年就開了,還開得特別好,而且昨天她撿回來的,都讓小二要了去,說是曬乾了可以用來薰房間,少算了她房錢。
她是欣喜啊,可以幫蘇洛省一點就省一點,畢竟吃用人家的。
早上提了籃子又去撿,但是纔出客棧沒多遠又看到了那個瘋子,頭髮又亂了,拿着一個糖葫蘆追着一個小女孩跑:“曉錦,別跑啊,父王給你糖吃,給你糖吃。”
小女孩往她這跑來, 他卻看着她停了下來。
然後笑呵呵地過來:“曉錦,父王給你買的糖葫蘆,曉錦,很甜的,乖,來吃一個,以後父王一定好好寵你的。”
那神色,那憂傷,讓她看了都想哭。
“曉錦。”他忽然張開嘴巴大聲地哭了出來:“曉錦啊,父王可找到你了,父王跟你說,父王做了錯事,大錯事。”
她有些着急了:“我不認識你,我也叫曉錦,我是喬新。”
“不是,你就是曉錦,你也騙我,你就是曉錦。”
“我不是。”
他忽然淚靜靜地流,看着她說:“父王知道,你是不會認父王的了。”
真的好莫名其妙,她趕緊就跑,但是他追了上來。
她一手按着心口跑,往前摔了一跌痛得驚呼了出來,一回首看着他跑過來了,嚇得臉色變了:“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他就停下,靜靜地看着她,靜靜地流淚。
“曉錦啊,父王錯了。”他坐了下來,朝着她就磕頭:“父王錯了,你快告訴我,你是父王的曉錦。”
這人真的是十足十的瘋子,她站了起來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他就跪在地上,一直一直地拜着,一直一直喃喃自語。
她嘆口氣,心想他真的好可憐啊。
“喬新。”欣喜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是那個怪怪的韶。
“你腳怎麼了?”他看到她走路拐着。
她皺起眉說:“讓一個瘋了追,摔了一跌。你怎麼在這裏啊?”
“你忘了,你讓我查的事。”
她有些愧疚地一笑:“對不起,我……”
他笑得雙眼柔和:“你奶孃找到了,我已經安排人接她,五天之後她就可以到京城了。”
……接奶孃到京城,可是奶孃說京城不是好地方。
“喬新你看,一大早就來就上樹去摘了這麼多的花,可香着呢。”
曉錦看了他手一眼,細白的手指像是被什麼劃開了,鮮血淡淡地暈染在上面。
“是很香。”她聞了聞:“謝謝,你的手受傷了。”
“沒關係,不痛。”
她就好奇了:“流血了也不痛麼?”
“這些年,也不知痛是什麼。”他淡澀地笑笑:“所以沒關係的。”
她覺得他真的有些可憐,連痛也不知道是什麼,那是什麼樣的生活,之前看到他眼窩黑沉,氣色很是不好,就連頭髮也是灰灰的,原來當官也不是就那麼好的。
“京城裏做官,是不是很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