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就有二個光着腦袋的宮女,含着淚進來收拾了地上的亂髮。
她有些可惜,這是裴奉飛最喜歡的發,卻讓她剪了,他會不會罵她太沖動了。
讓他罵就罵吧,就是罵她,她也高興的。
實在沒有必要和自已作對,他不會震動半分,反而讓不相干的人受到傷害。
頭髮,對一個女人何等的重要,她們光着頭,會讓人嘲笑半輩子。
她嘆着氣坐在桌邊,雙手伸入發中,扯動着,扯痛自已,讓自已冷靜些。
皇甫玉華優雅好聽的聲音又響起:“嫵音,帝妃之書,你可看到哪裏了?”
“看完了。”她冷冷地說着。
“朕問你,帝妃第五十二條講的是什麼?”他精明的眸子看着她。
嫵音結舌,她那裏知道什麼?見鬼的她纔會去看那些書。他想要考她,是懷疑她沒有看是吧。何必懷疑,她根本就沒有看,天天看到放得滿桌的這些書就煩,天天讓她丟得到處都是。每次回來,宮女都已經收拾好了。
“不記得了。”她冷冷地說着。
“不記得?”他挑挑眉梢:“第五十二條,宮裏的女人,都得聽從皇上的聖旨,作爲一個妃子,不得挑起皇上的怒火,作爲一個妃子,得好好地侍候皇上。”
那他半躺在那裏,是等她侍候嗎?真好笑,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妃子了:“皇上請恕罪,嫵音不是皇上的妃子,皇上不應該般問嫵音的。”
“你的意思是,朕沒有給你封妃嗎?那好,明天,朕就擬旨…………、”
“皇上。”嫵音打斷他:“皇上夠了吧,我看便是。”她走到那書邊,旁邊一張桌子,放着宮燈。她靈機一動,將宮燈一掃,讓它‘不小心’地倒在書上,燈油溢了出來,書就自然地燒起來了。
她轉過身子,後面的宮女趕緊上來撲火。
皇甫玉華眯起了眼睛:“下去,讓它燒着,燒了這明月宮,嫵音早點搬到正華宮就寢。”
正華宮,他的寢宮。
嫵音一聽,卻不敢質疑他的話,他是言出必行,說到做到。
她趕緊將燒着的書扔到窗下去,那下面是水。好些書燒得更旺了,她就着急地丟,能丟多少就丟多少。
手指有些給灼痛了,火總算滅了。
這算是什麼?自已放火,自已滅火,是惡有惡報嗎?
她累極了,無力地癱在桌上,連動也不想動。
他看着她那樣子,有些心痛,只是,馬不馴不服,人無教不禮。
她不會再反抗他,她的眼,那濃濃的痛和無力,讓他也不好過。今天她必是累及了,那一頭黑髮,可惜了,他輕嘆,他極是喜歡的。
還會再長出來的,就如她的過去,不剪掉,就不會再長出新的來。
他站了起來:“侍候嫵音小姐用膳,起駕回宮。”
狗急了也會跳牆,他明白這個道理,馴人而
已,有的是時間。
嫵音鬆了一口氣,草草用過膳,翻來覆起,如何也睡不着,輾轉反側到半夜。想起了雪山裏的日子,有些瘋狂,很是甜蜜,無限的嘆息在心裏。
第二天,她頭痛得厲害,卻聽到宮女說:“嫵音小姐,幽小姐來了。”
幽朵兒,他允了她了嗎?她想爬起來,想要看看,卻是頭痛無力,一摸額,燙手得很。
宮女挑起紗帳,她眼前映入那如空谷幽蘭的幽朵兒。
她消瘦得也厲害,卻不減半分的姿色。幽朵兒走上前,看到她那般憔悴,輕聲地說:“嫵音,你怎麼不好生照顧好自已呢?”
這是朋友間的關切。她,如此的需要。幽朵兒在,她煩燥的心,也穩了一些下來。
這些天,一直讓皇上吃得死死的,她太需要有一個能相信的人陪着她了。
太需要朋友,陪着她,不然,她會崩潰的。
二眼相對,竟然不知要說些什麼?過了好大一會,她眼裏有些苦澀的笑意,看着幽朵兒。
虛弱地一笑:“你還好嗎?”
幽朵兒心裏也有些酸意,曾記得,她爲裴奉飛,然後入宮來換救她。她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她並沒有放棄救她,這個女人,憑地就是傻,傻得讓自已也都放下了所有的心結和不甘。憑地就是大膽,大膽地讓她也不得不佩服。這世上,關心她的人不多了,她還記得她,就是一句輕淡的問候,也讓她覺得溫暖,猶記在耳邊。
“我當然好,只是,你看起來差強人意。”她扶起她:“拿水來。”
一個宮女捧來水,她接過,嫵音搖頭笑,親手捧着喝下去,溫熱甘潤的水入喉才舒服一些。
她嘆了口氣坦誠地說:“我好怕我無計可施了,我好怕我被他征服了,他有的是手段。我不停的反抗,可是,我好累好累。”
“你就這樣不愛惜自已的身子嗎?你都不珍惜,誰來珍惜,你如何等到他回來。”她不贊同:“你一味的反抗,只會苦了你自已,只會讓你亂了腿步。”
“是啊。”她舒着氣:“我是走急了。”
她何嘗不理解她呢?在這深宮中,處處幽禁,個個自保。沒有一個人談得上話,沒有人解開她的心結,沒有人在旁邊幫着她,再堅強的一個女人,都會壓倒的。她身邊的人,全都張着眼睛,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就像她在三王府一樣,她受盡了這些,她受不了。
她心裏也有恨,她恨裴奉飛怎麼就成親了呢?她以爲,他會一直等她的,可是他連反抗也不,就成親了。
那證明,他的心裏,多少,對那個公主還是憐惜的,她覺得不公平,她在三王府可是受着非人的折磨,她害怕,她恨他,三王子讓她寫信,她寫了。
他重傷,其實,她心裏多不想啊。可是,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抹殺不去。
她想,如果那時候,身邊有一個知心朋友,也能解散她的痛啊。
可是沒有,她從小到大,嬌橫成性,
看似柔弱如蘭。她的骨子裏,是一種驕氣和傲氣,孤單一個人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已多失敗,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好點了嗎?”她輕問:“要不,讓御醫瞧瞧,不管如何,照顧好自已的身體是最重要的,不要跟自已作對。”
嫵音眼一熱,將在將軍府發生的事,都說與幽朵兒聽。
她眼泛紅:“我不知道,他回來,我怎麼跟他交待,我們好不容易纔有的孩子,就這樣沒了,我真是不小心,我真不是一樣好妻子。”
幽朵感嘆,抹着淚:“嫵音,你就那麼不瞭解他嗎?他豈是那種人,他如果只要孩子,多的是女人願意爲他傳香火,我不妨告訴你,在潼州的時候,多少姑娘慕名而來,要爲做他的賢內助,多少千金小姐想要嫁給他。他是一個正經的人,他寧願去妓院,他也不會碰那些清白女子,糾纏個不清。那麼,他要什麼孩子呢?是不是,你比孩子重要得多了,你要想開一點。現在沒有,以後還會有,但是,你現在不養好身子,你以後,也許也不會有。”
她有些怕:“是嗎?”
“當然是的,女兒家的身子是寶。”她堅定地說着。“這一句話,我告訴你,你一定要聽的。”心酸啊。
嫵音聽她這樣說,也有些感慨,女兒家的身子是寶,幽朵兒,她付出的很多,然後,她變成階下囚,值得嗎?可是,她的眉宇間,沒有一點的打結。
是啊,她竟然變成如此了,開始在乎起別人的看法來了,只要坦坦蕩蕩,還怕什麼?她不是頂着臭名過來嗎?享受過幸福之後,就開始變得害怕起來了。
她點頭輕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朵兒,有你在身邊,我不會那麼孤立無助了。你叫她們傳御醫過來,我知道要怎麼做,只是,在這宮裏,委屈你了。”
幽朵兒搖頭輕笑:“什麼委不委屈,我一輩子就沒有朋友,你是第一個,你好生等會,我去叫她們做。”她讓守着的宮女出去,讓她靜思一會。
唉,和皇甫玉華鬥,真的是苦了她。
皇甫玉華是天子,是君王,他的心思,幽深得讓人看不見。嫵音如何是他的對手呢?一個男人,要掌管天下,還要井井有條,皇甫玉華的能力可是應付自如,手段和魄力高深得很。
換作是她,早就不支撐了吧。難得,她一直守着,守着一種堅持,她覺得,越來越是欽佩於她。朋友,她嚼着這二個字,覺得天高地大了,她終於有了朋友。
裴奉飛萬不能負了她,那麼,就太不對不起她的堅持了,一切,都不是嫵音想要的結果,她也很傷很痛。應該不會的,自小到大,她如何能不瞭解他,他萬不是那種人,嫵音的擔憂,是因爲她愛得深了,她太在乎了所以,她有些怕。
讓人禁固得太久,就會慢慢地不再相信自已。
她覺得自已有一件事做對了,就是放開手,就是退出,就是成全。真的對了,以前,真的好笑,自已罵阿蠻公主的話,全砸到自已頭上來了,那又何怕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