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看不清的人仰馬翻，先行者隱在坑裏，慘死聲，痛叫聲，連成一片，誰也看不清，後面的，又撲了上來，這一人仰馬翻的，後面的人已生懼意。

裴奉飛帶着人馬已殺到，不似江湖那般的穿花如蝴蝶，輕靈如票絮。他的每一拳，每一刀，足以要人性命。每一個人，都用盡自已的全力，不爲勝，也爲保護着自已的生命。

戰場就是這樣，不是你死，便是他亡，哀叫聲，響了大半夜。

這一夜，註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裏，連看，也沒有伸出個頭來看。

不知道廝殺了多久，天已經白亮了、那霧裏，濃濃重重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慾嘔。

完顏風想夜襲，帶着二十萬的人馬，幾乎是全軍覆沒。他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仗，輸得，一敗塗地。

當天亮之時，才發現，竟然人都爲數不多了。

“二王子，快走啊。”近身侍衛護着他：“裴奉飛越戰越勇，我們只有幾萬人馬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騎上馬，怎麼甘心，爲什麼每一次，都輸在裴奉飛的手裏。

叫他，如何再回到潼州城裏？二十萬的兵權，就只剩下這苦苦對抗的幾萬。

侍衛牽着馬，往回退着，不得已，也只能退回潼州城。

他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敗了，敗得一塌塗地。

“窮寇莫追。”裴奉飛大聲地說着，浴血奮戰的他，坐在馬上，仍是那般的有精神，威武得讓契丹人回頭看了還膽跳心驚。

“我們大獲全勝了，契丹人，逃走了不少，死了不少。”楊將軍高興地說着。

衆將士歡呼起來了，舉起了手中的刀槍劍，旋凱着這一次的勝仗。

嫵音帶着百姓而來，聞到那血腥之味，差點沒有吐出來。打仗從來，都是兩敗俱傷之事，殘屍片野，血流成河，這是何等的恐怖啊。

爲什麼，就要打仗呢？這樣，他們才甘心嗎？死的，是誰家的兒郎，又有誰知道，誰的父母，倚門殷殷相盼。

她真的討厭打仗，這血淋淋的戰場，已讓有些人看了昏過去。

她仍是強打精神，讓百姓幫着將士們清理，或是擔擡傷重之士到軍營去處理。

至於沒死的契丹人，他沒有見一個殺一個。誰喜歡打仗，契丹人來打仗也是無奈的，讓他們自個回去吧，回他們的家裏去。

昨天晚上，一聽到他的名，就有人怕了。然後，那個陷阱，阻殺了不少人，讓好些人趁黑就偷跑了。要不然，完顏風也不至於會這般狼狽，要不然，也不會勝得如此的輕易。

屍體皆搬到深林裏放火燒焚，整個過程，她沒有說一句話，臉色卻蒼白得讓人擔心。

裴奉飛抓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心疼地說：“別在這裏了，你先回去。”

“沒事，我只是有些頭昏。裴奉飛，我不知道，爲什麼要打仗，死那麼多的人，流那麼多的血。這樣做，真的值得嗎？”她

有些迷惑了。

他搖頭：“值得的，你不知道，以前契丹攻打天朝，死了多少人。慘況，比這個更讓人害怕，燒光殺光搶光，民不聊生。”

“權勢，是什麼呢？”她嘆氣，依在他的懷裏，連一點力氣也沒。

清晨的雨越下越大，沖刷着這片染滿了血的戰場。

“走吧。你得讓大夫看看，喝碗安神湯，休息一下。”

回到軍營，他沒有慶功，沒有大肆慶歡，都是他帶出來的兵，誰個不知道，他不喜好這些。

連串的勝利，讓每個人都歡喜。他們好久，沒有勝過了。

三王子在這裏抗契丹，都是閒閒以對，直至最後，命令他們全部撤退，連個理由也沒有。他根本無心於對抗契丹。

嫵音病了，病得厲害，有些高燒，神志不清，喃喃自語着。

他想，她是嚇怕了，她不是沒有看過死人，數十萬啊，如何的不怕。

她的臉，讓這潼州的風吹得憔悴，她一睜開眼，就急急地叫：“裴奉飛，裴奉飛。”

“我在這。”他握着她的手：“別怕，我一直都會守在你的身邊。”真該死啊，沒法給她好日子過，連平靜也不能給予她，看她這樣，讓他好心痛。

這冰寒之天，她滿頭大汗，急促地喘着氣：“我好怕，我找不到你。”不知道路，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到處都是荒涼，腳下是一片血紅，血如海水一樣地涌向她。她看着，大聲地叫着，卻不見他。

急得她醒過來，還心有餘悸。

細白的手指抓着他的手，抓得緊緊的。指節分明，已有了些許的薄繭。

“你不要離開我。”她眼神裏還有着驚恐。

裴奉飛坐在牀頭，抱住她的身子：“不會離開你的，來，該喝藥了，喝了這碗藥，就舒服一些。”他端來那微溫的藥，苦澀的味道在空中，飄蕩着。

“嫵音，聽話一點，喝下去，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照顧你。一會，我還得領兵去攻潼州，要堅強一些，我一定會回來的。”不尋常的時刻，沒有太多的溫情。

她就着他的手，將一碗藥喝個精光，迷濛的眼神有了些清亮：“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嚇着你了。”他不該讓她到戰場上去看的。

她搖着頭：“我會學着習慣的，我，我不想病倒，這身子太不爭氣了。”

他低頭，深深地吻着她，將她的懊惱吻下去，吻去她口裏的苦味：“不許再這樣說，你是我所見過最堅強，最勇敢的人女子，比阿潔麗，還要勇敢。”

“我沒有拖累你們嗎？”她眼神像是小鹿一樣地看着他。

他搖頭：“當然沒有，你這樣子，真讓我自疚，嫵音，要乖一點，再睡會。一會兒，我就要去上戰場了，完顏天下了戰貼。”他不得不去。

她苦笑：“我不該病倒的。”

“女人，別太逞強，我喜歡你依賴着我，有時聰明就好了。”堅強得讓人心痛。

“你這一次去，我有點害怕，我剛纔做了很多

夢，我夢到你不見了。不如這一次，讓盧先去，好不好。”她竟然開始哀求了，不好的預感總在腦中盤旋着。

他摸摸她的臉，抹去細汗：“我是大將軍，他們都信任於我，不然不會跟隨我，我這個大將軍，如何能不去呢？我發過誓不到我站不起來，我不會放棄潼州的。嫵音，別害怕，我們連死也不怕了，還有什麼可以怕的嗎？”

她嘆氣：“我總是說不過你的。”

他低低地笑：“那是因爲，我說得有理，嫵音，你睡會，有什麼事就吩咐陳將軍。”

全身沒有力氣一般啊，病，真的如山倒一般。在不該生病的時候，卻是生病。

他將厚厚的被子蓋在她身上，捂得緊緊地：“醒來後，記得要喝藥。”

“嗯，你要小心，我聽說完顏天和完顏風不一樣，他是一個粗暴奸滑之輩。這一次下戰貼，必是有什麼陰謀，你千萬要小心，我等着你回來的。”

他蹲在牀沿，手指劃畫着她的臉：“怎麼生病了腦子還不睡覺，總想這些。”

“我不想了，你去吧。”她脣角凝起一些笑：“不用擔心我的，睡一覺，就沒事了。”

他低頭輕輕地啄吻着她，讓她臉紅紅的。

“嫵音，等我回來。”他低沉地說，輕吻她的脣。

嫵音心裏甜甜的，所有的不安都讓他的吻壓了下去。

誰也不知道，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再回來。

潼州城發生的事，裴奉飛不得而知。

潼州城內，濛濛的細雨也讓人心寒如冰，大敗回來的完顏風如喪家之犬，完顏天大罵他一頓，手裏的兵權，所剩下的幾萬人，也盡數到了完顏天的手裏。

他並不介意這些，他的恨不是完顏天，而是裴奉飛。他知道，他大哥一天到晚想獨攬兵權，他大敗了，他無話可說，手裏的兵權給了他，希望他可以殺了裴奉飛。

可是，他一直在擔心，那潛伏在大哥身邊的女人，幽朵兒，有什麼目的？好女色的大哥，完全就沉迷於她。

他怎麼勸也不聽，甚至大哥更生厭於自已，這個幽朵兒，肯定不懷好意，或者也是在存心在離間着他們。

他知道兄弟的不和，多少，是這個女人在作梗。他穿過細雨積成的雨幕，到了完顏天的房門口。

裏面還有嬌笑聲，這像什麼呢，要商量軍國大事，就這樣嗎？居然任由一個女人在房裏，而今還不趕緊叫下去，什麼時候了，大哥也真是越來越不理智了。

“啓稟大王子，三王子到，各位將軍已到。”

幽朵兒拉下他的手：“大王，人都來了，臣妾先到一邊去避一避。”她嬌笑的臉上，嬌媚的可以滴出水來。眸子裏，盡是嬈媚之色。

完顏天抓住她的手，扣在身側，一手還捏着她的細腰：“現在就自稱是臣妾了，朵兒這麼快就想做本王的妃子了。”忍不住地，他又胡亂地親她的臉，滑膩得不想放手。

幽朵兒一手擋住，嬌羞地嗔笑：“人家是你的人，就一輩子跟着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