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瑤光笑着走進大殿，行至中央，她緩緩跪下身子，聲音堅定而有力，“皇上，延平郡王既爲皇上長子，其生母斷然不可虧待。方纔鍾大人已經與臣妾言明，他與紫兒成婚以來，並無夫妻之實。既如此，臣妾爲紫兒請命，冊封其爲貴妃！”
鳳無邪那牽着紫兒的手就感覺像是握了塊熱鐵，灼得他心疼。他的瑤瑤，該是頂住多麼噬心的煎熬，才能夠說出現下的這番話來？
良久，他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準！”
姬瑤光站起身子，走到鳳無邪和紫兒的面前，笑着道：“恭喜皇上，恭喜妹妹。紫兒，原本你我雖是主僕，但勝似姐妹，如今終得以姐妹相稱，也算是一種緣分。”
紫兒低垂着頭，並不敢看姬瑤光的眼睛。她頗有些愧疚道：“小姐……”
“誒，如今你是鳳闌的貴妃，往後小姐這稱呼切不可再喚。叫一聲姐姐來聽聽，快啊。”
姐姐，這讓她如何叫的出來？本來就是在世人面前做的一場戲。在這滿殿百官的眼中，自家小姐已經很是可憐，現在她又怎麼能佔了這貴妃的名位，再讓自家小姐難堪？紫兒心中滿是糾結。
鳳無邪握住她手的力道不禁重了三分，“紫兒，如今你是朕的貴妃，與皇后姐妹相稱合情合理。你，就喚一聲吧。”
紫兒終於喏喏得開口，“姐……姐姐……”
姬瑤光愉快得應了，“這就對了。”她面向大殿百官道，“今日雖然是皇上認下貴妃的日子，可更是延平郡王的滿月酒！大家儘可開懷暢飲，祈祝蒼天賜福延平郡王！”姬瑤光的眼睛裏放出厲光來，讓百官清楚明白，這皇上與紫兒的事情雖然是變故，可她絕不允許有人破壞延平郡王的滿月酒！
這朝堂之上，本就經過鳳無邪多番清洗。現在的這些官員，對鳳無邪更多的是服從，而不是異議君王的決策，是以並沒有對當朝帝王突然納了丞相夫人爲貴妃表示異議。
就算是有看不過眼的，看着周邊同僚對這等事避而不問閉眼不見，自己也省得找晦氣，乖乖縮在一旁降低存在感。
面對着這營造出來的熱鬧假象，高位上的三人則是真正的索然無味，強打起精神，將這一場宴會給撐下去。
一場戲落幕，滿殿賓客盡散。
鳳無邪朝姬瑤光望了一眼，見她那一副失落痛心的樣子，心中生生的疼。他別過眼去，轉身大步走去。
姬瑤光見狀，忙跑了幾步，到他前面，直直對視着他，“你就沒什麼對我說的？”
“沒什麼好說的，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了。”與其瑤瑤將來會爲他的死而傷心，他倒寧願做一個負心漢。
對一個負心漢，她總不會想着爲他殉情了吧？
鳳無邪不忍再看此時姬瑤光的神情，避開她擋在前面的身子，往前走去。
經過姬瑤光身邊的時候，他的心口突然一滯，疼痛漫天，席捲而來。
鳳無邪緊咬着自己的嘴脣，生怕被旁邊的人發現端倪
。
姬瑤光很生氣，她氣鳳無邪到現在了還在瞞她，還不肯和她說出實情。他們是夫妻啊，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
她一下子抓住了鳳無邪的袖子，聲音中帶有不悅，“鳳無邪……”
鳳無邪的身子就這麼直直倒了下來，姬瑤光驚慌失措，什麼都不想追究了。她腳步一動，就接住了倒下的鳳無邪。
他的臉色蒼白，胸口一顫，殷紅的血液從口中流出……
鳳無邪想說話，可大口大口的鮮血蔓延上來，他的下巴，他的脖頸，以及他胸前的，都是這種濃重而慘烈的紅色。
“無邪，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姬瑤光忙用手擦拭他的下巴，她的無邪那麼的俊雅，無論什麼時候都喜歡乾淨，她不能讓這血染了他，她一定會擦拭乾淨的。
她越擦拭越加慌亂，那血好像決堤的洪水，怎麼止也止不住。
“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聽到沒有！”姬瑤光的聲音都沙啞了，“鳳釵不是有異動了嗎？國師不是已經把你給治好了嗎？怎麼還會這樣？怎麼還會這樣？！”
這樣傷心欲絕的姬瑤光，讓鳳無邪止不住的心疼，“瑤……瑤瑤……”
“無邪，”姬瑤光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淚水，伏低身子，認真聽取着他到底想說什麼。
鳳無邪的嘴巴張了張，身子一個虛軟，閉上了雙眼。
此時尚留在大殿裏的紫兒鍾離等人面對着這一變故，不禁駭得四肢冰冷。
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情況，可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樣子，臉色蒼白如紙，脣邊的血紅更加悽婉。
清流上前，喑啞着聲音道：“皇后娘娘，皇上還未駕崩。”
——
龍章宮內，夜如白晝。
姬瑤光望着躺在榻上緊閉雙目的鳳無邪，若不是他胸膛處還在低低起伏，她真懷疑他是不是還在？
“清流，皇上這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不是好好的嗎？”姬瑤心也被方纔宴席上的一幕震撼到了。沒有想到，之前皇上竟然將這件事情給瞞的這麼緊，就是她身居皇宮之中，也未曾察覺。
現在皇上這個樣子，問太醫只會給鳳闌帶來動盪。清流身爲皇上他貼身伺候的太監，總應該會對皇上的身子一清二楚吧。
清流嘆了一口氣，也罷，皇上這個身子，撐不了多少時候，他乾脆就說了吧。“其實國師根本就沒有來過。皇上他突然好了，是因爲他一直在用銀針刺穴，讓自己在皇后面前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他看着皇后娘娘爲了他的身子，明明心中擔憂，卻要強顏歡笑，很是過意不去。”
原來如此！
姬瑤光從袖中拿出自己曾在榻上發現的銀針，當時她發現這個的時候，爲什麼沒有放在心上？
銀針刺穴，鳳無邪之前沒有用這個法子，想必就是知道這個法子甚是兇猛吧。怪不得他突然忙碌起來，怪不得自己常見不到他的人影。方纔大家見到鳳無邪吐血的樣子
都是震驚，而清流，看他眼中的悲痛，可知鳳無邪經歷過這樣的情形有很多次了。
姬瑤光都恨不得將這根銀針紮在自己的身上！她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她擡起手，將針狠狠扎進自己的胳膊中，動作狠厲毫不留情。那銀針穿過皮肉，直接扎到骨骼。
“三姐！”姬瑤心忍不住驚呼一聲，看着姬瑤光拔出針來，還要進行第二下，忙上前去，阻止她的瘋狂。
姬瑤心奪下她手中的銀針，挽起姬瑤光的袖子來，傷口處只流出一點點血，可大家都知道，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疼痛。
“三姐，你怎麼能做這種傻事？”
姬瑤光看了看自己被姬瑤心拖着的那隻手臂，又用另一隻手指着自己的胸口，“瑤心，我覺得那一點都不疼，它不如這兒疼。”相比於鳳無邪所忍受的，她這一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皇后娘娘，皇上這麼做，都是爲了您，還請您保重鳳體。”清流跪在她的面前道，“皇上要是知道您這麼虐待自己，他怕是不會安心。”
“小姐，清流說得對。您不能讓皇上做的這一切都白費。”
鳳無邪，你做這一切的時候，只是想着爲我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又該是多麼的後悔自責？
我寧願看着你整日虛弱，躺在榻上沉睡的時間多過清醒的時間，也不想你每日承受這樣的疼痛！
清流和紫兒還在勸着什麼，姬瑤光卻只是看着沉睡着的鳳無邪，眼眶慢慢溼潤。
“三姐，之前你不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接受吧。”姬瑤心勸道，“最起碼，之前幾天，您是快樂度過的。”皇上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可還是在儘自己所能，讓她能夠快樂下去。
鳳無邪幽幽轉醒過來，看到眼眶腫了一圈的姬瑤光，虛弱得笑道：“沒想到，還是讓你看到爺這副樣子了。”
姬瑤光一聽，心火不打一處來，可她還是強自壓抑着，她不想和他吵架，不想二人最後的時光只剩下了不愉快。
她將藥碗端了上來，喂到他脣邊，“你以爲你很厲害？就你這點把戲，還能瞞住我多久？古琛不就是沒有來過嘛，你用得着玩銀針刺穴？該死的古琛，等我見了他，一定抽他的筋，削他的骨，把他剁了燉湯喝。”
古琛到底是沒有出現。
鳳無邪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從姬瑤光不允許他銀針刺穴之後，他清醒的時間就更少了。
這一日，鳳無邪趁着清醒，將朝中幾個要員傳進宮中，姬瑤光就守在他的榻旁。
她清楚得聽到他對着那些大臣道：“朕大限將至。”
“皇上！”百官同時跪下，低低啜泣。
鳳無邪繼續說：“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朕不過是早去而已，你們不必如此。朕去之後，由皇長子鳳毓繼承皇位，皇后爲攝政太后，鍾原鐘離爲輔政大臣。你們務必盡心竭力，輔佐幼帝，壯大我鳳闌江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