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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武林都想要扒了我的馬甲 - 381 受害者字體大小: A+
     

    婦人們俯身去給孩子擦眼淚,眼中有怒,卻不敢向孩子們那樣明目張胆地喊出來。

    能活到這個節骨眼的山匪大多都是怕死的,他們有的忙不迭地去扯孩子,捂他們的嘴,有的則眼神躲閃著告訴我等願意去開荒。

    李照並沒有去在意這些小插曲,她說完就轉身蹲去了丁酉海面前。

    「海叔,你與季先生在這兒收編,我一個人去仙陵山,可好?」雖然明知道丁酉海不會同意,但李照還是做了這樣的安排。

    丁酉海口中咬著帶血的布條兒,一隻手傾斜著小瓷瓶將藥粉倒在傷口上,說道:「這點小傷也算事?正好季百里這兒也有馬,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去仙陵山。」

    他手臂上那道傷口皮肉翻卷,看著十分嚇人。

    季百里站在後頭覷了兩眼,湊過來說道:「要麼我陪主子你去?」

    「要你陪什麼陪?老實待這兒收編吧你。」丁酉海不愧是與季百里不對付,少有的幾次交匯都是實打實的針鋒相對。

    「行行行,海叔你想去便去,我也不是非要將你攔著。」李照連忙打著圓場,轉頭對季百里說道:「那就勞煩季先生給我們兩匹馬了,這兒的事季先生酌情處理便好。」

    「我其實不想要這些人。」季百里冷著眸子說道。

    他若不知道這群人是吃過人的人也就罷了,眼下既已知曉,卻是無法做到泰然處之的。哪怕這群人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的人,也都無法掩蓋他們已經吃過人這一事實。

    而且,在這些人眼裡,李照所代表的是惡人,是破壞了他們桃花源、殺了他們家人的兇手。於情於理,季百里都認為應該果斷地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李照嗯了一聲,表示理解,說:「殺了的確一勞永逸。」

    但我不想。

    她轉眸掃了一圈被德勝軍的刀劍圈在一堆的眾人,目光從他們或悲或怒的表情上一一掠過,心裡想的不是什麼隱患,不是什麼對未來可能被報復的擔憂。

    而是可悲。

    人歸根結底還是動物。

    為了能夠活下去,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家人活下去,都崩嶺的山匪們做了惡,卻又掩蓋著這一部分惡,從而詭異維持著寨子里這一群老弱婦孺的善。

    「他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下了有悖人倫的錯……,他們該死嗎?」李照蹙眉仰頭,問季百里。

    以季百里的立場和性格,答案自然是該死。但他還沒說出來,眼神就先瞟到了一旁不置一詞的丁酉海。

    丁酉海的惡要比吃人輕嗎?主子不照樣收留了他。又或者,一如松無恙那樣的瘋子,不也留在了主子身邊?

    於是,這答案便梗在了季百里的喉頭。

    他有些看不明白主子,不單單是看不明白她小小身體里的偶爾迸發出的那股熱血與奇思妙想,更看不明白她為什麼絲毫不掩蓋自己身上那種,與那些救世濟民的聖人們大不相同的特質。

    像是看出了季百里的困惑一般,李照摸了一把手背上的細小傷口,將點點滲出的血珠揩去后,說道:「我不是聖人,季先生,我只是一個想要活下去,偏偏又掌握了不小權柄的普通人,我會怕死,會被觸動,也會冷血。」

    做什麼樣的選擇在她這兒不會有定式,全看面對的事情到底能威脅到她、威脅到整個計劃幾分罷了。

    畢竟,人這樣一種複雜的生物,很難輕易地被某些單一的標籤去歸納總結。

    李照說完,拍了拍手上的臟污起身,露齒笑道:「但總的來說,我不會讓季先生後悔出山,也不會讓季先生一腔抱負空托。」

    豪言壯語之後,李照就匆匆上馬與丁酉海出發了,連身上那點傷口都沒處理。

    丁酉海單手策馬跟在李照後面,等到出了都崩嶺地界,才問道:「小照,其實在這一點上,我是同意季百里的。你留著都崩嶺的老人婦人我可以理解,但小孩子不能留。」

    留了便是隱患。

    「是吧,孩子們心裡有仇恨的種子,若是長此以往,長大了必定會成為我自取滅亡的引子。」李照雙腿一夾馬腹,手腕又纏上了一圈韁繩。

    她偏頭瞧了一眼前頭的路,勒著馬兒領丁酉海走林間小道穿插,口中繼續說道:「但錯的不是他們,是這個世道。」

    所以她不想殺。

    在那些人向她舉起武器要與她同歸於盡的時候,她可以說服自己動手,但當他們已經束手就擒,且不論這束手就擒是主動還是被動,只要他們沒有再拿起武器,她就說服不了自己去絞殺這麼多人。

    況且,若是將人肉明明白白地擺在他們面前,他們還會不會吃,還會不會對她報以怨憤,也未可知。

    歸根結底,這些人也是受害者。

    丁酉海憋了半天,才擠出乾巴巴的四個字來:「你有仁心。」

    當然,李照清楚他想說的,其實是優柔寡斷。

    可李照並不覺得自己這是優柔寡斷,起碼現在,他們沒有威脅她、威脅她計劃的能力。

    「他們會發現的。」李照抿唇笑了笑,說:「我雖然不會主動去戳穿他們過往所吃的到底是什麼肉,但人肉到底是有別於豬肉的。」

    往後的日子還長。

    道德上的譴責怎麼都不該她去背負。

    聊完這個,丁酉海就沒有再開口了,他沉默地與李照并行馳騁,也不知道是被李照說服了,還是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幾個時辰之後,仙陵山在望。

    茂林與峻岭之間,有一處黑黝黝的洞口,四下無人,洞口附近堆壘了不少石料、木頭,看著像是尚未竣工的樣子。

    「我們將馬兒留在這兒,步行過去。」李照翻身下馬,將馬兒隨意地系在了林子里的樹榦上。

    丁酉海嗯了一聲,一面望著那山洞口,一面問道:「給山開個洞,就有鐵路了?要是這樣,那我們不是也可以?」

    李照哈了一聲,邊走邊解釋道:「給山開個洞只是為了避免因為要繞山搭建鐵路而引發的超額消耗,開山只是最基礎的,難在鐵路的規劃與搭建……」

    也難在蒸汽機的製造。

    這一點,李照很想趁一波英吉利亞人的東風,讓他們來為端朝鐵路網格做嫁衣。總是裴朗明薅她的羊毛,怎麼就不能讓她來薅一薅裴朗明的羊毛呢?

    想到這兒,李照心頭的沉重都散了些,不禁嘿嘿一笑,琢磨這要怎麼俘虜英吉利亞人的設計師才好。

    綁了馬跟上來的丁酉海沒看懂李照為什麼笑,但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林子摸到仙陵山不遠處,隱約就聽到了山洞裡面傳出來了些微的動靜,挺想去不像人說話,更像是過草叢引發的那種窸窣聲。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將手中的小石頭朝那山洞擲了過去。

    半晌后,從山洞裡冒出來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小孩子探頭左看看右看看,沒看到人,便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等到他們摸近些時,便聽出來這窸窣聲是什麼聲音了。

    是木料在地上拖拽而引發的動靜。

    山洞裡頭也有說話聲,但這些人聲音極小,稍有不注意便混在其他動靜裡頭,被忽略了去。

    「爹,沒人,可能是鳳吹得。」小孩子聲音脆生生的。

    接著便是幾道不同的聲音響起。

    「尕娃,你看仔細了沒?」

    「別是那群人回來了,哥,我就說了,咱們不能留在這兒,得趕緊走。」

    「你懂個屁,他們都多久沒來人了,咱們把這點東西搬走,賣去給行商,將來吃穿不愁了就!」

    「沉是真沉,不過哥也沒說錯,這些東西肯定能換錢。」

    李照露了半張臉出去,眸子瞧了山洞裡一眼。裡面並不是完全一片黑暗,在更深處的地方有些微發黃的亮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李照聽著裡面那議論聲漸行漸遠,感覺像是要從另一處出口離開似的,就連忙與丁酉海一起閃身進去,拔腿就往前頭追。

    「嚯——!」

    那群人本就是提心弔膽的,乍一看到李照與丁酉海這兩個衣衫襤褸的人出來,便嚇了一跳,將身上扛著的東西趕緊丟了,往一堆扎去。

    地上用木板拖著的是,有木料也有金屬,因為是被慌裡慌張地拋下,金屬被哐啷幾聲摔到了一起。

    「你,你們是什麼人?」

    在看清楚來人模樣之後,為首的那個圓臉漢子大著膽子後退半步,問道。

    丁酉海為了給李照壯聲勢,便抬手握在刀把上,上前一步,粗聲粗氣地問道:「你們又是什麼人?」

    見他有刀,那圓臉漢子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非常熟練地就跪了下去。不僅他跪,他身後的那些人也是熟門熟路地撲通一聲跪著了。

    「兩位壯士,我……我們只是這附近的流民,過來討口飯吃的罷了。」圓臉漢子咚咚磕頭。

    李照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那灰撲撲的半臂麻袍上,再看了看他們腳踝上明顯是被砍斷鐵鏈的腳枷,眯了眯眼睛,說:「流民?流民也敢來這地方搬東西?先不說你這腳枷太顯眼了,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貓膩,便說我既然能尋到這兒來,自然也就是知道這兒是做什麼用的。」

    圓臉漢子抬頭,張了張嘴,吞著口水道:「還請兩位壯士明鑒,我們當真是流民,只是被那群怪模怪樣的人給綁到這兒來的……」

    這群人十分能審時度勢,一看李照和丁酉海不像是好說話的人,連忙就把實話給說了個透。

    原來,他們是從隴右道逃難出來的流民,本就是為了躲那群金頭髮的韃子才躲到這山林里,結果剛落腳沒幾日,就撞到了人家手上,被強制裹挾著做了人家的勞力,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洞裡沒日沒夜的作活。

    許多熬不起的人,一兩月便累死了,能留到現在的,大多是先前還算有些底子的人。

    至於孩子……

    孩子們也是這群人能堅持到現在的原因。

    那些金頭髮的人不要孩子,但跟在那些人身邊的狗腿子卻是將這個當做了捆住他們的第二道枷鎖。

    「要不是他們好一段時間沒出現了,我們是斷不敢將腳鏈給砍了,把孩子們救出來的。」圓臉漢子說的時候,旁邊的人直點頭。

    「我們是好人……是好人啊壯士……」

    「不要殺我們,我們真的是好人。」

    人群里不停地有聲音在強調著。

    李照數了一下,一共是二十多個人,其中有幾個女人,但不多,更多的是一看就很見狀的成年男人。小孩子躲在男人身後,女人身前,雖然有些害怕,但耐不住好奇心,從腿縫裡悄咪咪地瞧著李照。

    「這山打通了嗎?」李照問道。

    她一路走過來,沒看到鐵路架設的痕迹。

    「通了,通了。」圓臉漢子轉頭指著後面說道:「那邊通著的就是武川,我們就是想運去武川換點吃的,這不馬上要過冬了,要是不攢點吃的,怕是一家子都熬不過去。」

    武川是仙陵山以北最近的一座城,也是整個隴右道唯一一座沒有被英吉利亞人攻陷的城。

    倒不是說這城的防禦工事或是城中守備有多麼厲害,能抵擋得住英吉利亞的大炮與鐵騎,而是因為武川裡頭有許多富商。

    就目前李照所得的情報可知,武川裡面的這點富商之所以能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仍然在隴右道歌舞昇平,是因為他們在英吉利亞人打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臣服於了英吉利亞人。不僅給英吉利亞人提供了連通中原的規劃,更是出人出力出資地幫助他們,以換取自身平安。

    「你們要是拖去武川,那麼這個冬天也別想過了。」李照提醒了一句,隨後解釋道:「整個武川都是英吉利亞人的占區,是他們的後備力量。英吉利亞人,就是你們見到的那些金色頭髮的人。」

    圓臉漢子傻眼了,嘴皮子哆嗦了幾下,怯怯道:「您,您不是誆我們的吧?武川多大一地方,怎麼會是人家的人」

    他的小眼神睨著一旁地上的木料和金屬,心裡還在揣測著,面前這兩個壯士該不是覬覦這些物資才找上門的。若是這樣,還是儘早讓出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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