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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屋恨 - 第六卷歌盡浮生一二二雁字回 時月滿樓字體大小: A+
     

    在臨汾的日子,便如流水般度過。阿嬌閒來伺弄伺弄院中的瓜果,偶爾日頭好了,便帶了下人逛逛臨汾城。成續苦口婆心的勸道,“夫人,你是什麼身份。若是在外面出了事。我們滿院的奴婢,拿什麼跟陛下交待?”

    阿嬌側頭看了他片刻,方笑道,“你當我不知道?”她指了指街頭巷尾裝作常人模樣卻偶爾露出點點英武之氣,與街市有些格格不入的便衣侍衛道,“有他們在。臨汾城裏,能出什麼事?”

    更別提,她纔不信,劉徹走前,沒有知會當地官員小心照看着他們。

    一席話說的成續也笑了,道,“就算如此,明面上要走的勸上一遭的程序,還是不能免的。”

    “可是,先人說了,”上官雲尚不服氣,掙扎着說了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置於街市中乎?”

    阿嬌嫣然道,“誰說先人說了,便都是對的。便是平日裏用餐都可能噎着呢。難不成還都不用餐了不成?”

    上官雲被噎着,說不出話來。

    因了阿嬌吩咐了,若要出門的,須得換上平常的衣裳,不要讓人看出他們的不同來。上官雲穿了那些平民衣裳,渾身不慣。只陪阿嬌出了一次門,便託了病,寧願窩在房中也不肯出來了。

    “這裏便是臨汾城最有名的東市了。自然比不上長安城繁華,卻已經很熱鬧了。”上官靈卻安之若素。一身貼身的衣裳反而更顯出她小家碧玉溫暖寧馨的氣質來,微笑着替阿嬌介紹着臨汾城的風土人情。也不錯了。”阿嬌興致不錯,慢慢的看着集市上賣地飾物,若有中意的便吩咐身邊人付賬。替劉陌劉初都挑了禮。甚至連身邊下人都一一選了,卻皺眉想起劉徹來,嘆了口氣。這集市上的東西,想來那個帝王是都看不上眼地吧。她也挑不出適合他的來。

    “付賬吧。”她微笑道。看着成續取出錢來。卻聽見身後有紈絝子弟地調戲聲音,“這位小娘子,生的倒是極美的。跟我回家去,包管你吃的好,穿的好。”上官靈手足無措。退到她身邊。

    還真是歷朝歷代都有這樣地人物啊。她冷笑的回過頭來,看那個紈絝才子錦衣身肥的,眼睛一亮,道,“這位娘子更美呢,”話還未說完,卻覺眼前一花,下起了一陣錢雨。原來阿嬌恨他莽撞,抓起成續手中的五銖錢。也不看多少,劈頭劈臉的砸過去,手上用了力道。錢散了串,好些砸在他臉上。砸的血肉模糊。

    紈絝子弟大怒。道,“好大的膽子。”看見阿嬌眉宇間的凜冽。卻訕訕的低了下去。

    “繼續啊。”阿嬌森然道,“卻不知道是哪家吃地多好,穿的多好的人家,才養出你這樣地人才。,”

    他身後的下人拉了拉他地衣袂,惶然道,“主子,”街市各個角落,已經有不少看不出身份卻隱隱有殺氣地人走近。

    而此時散落在地上的五銖錢,雖然並不是特別多,這個女子卻能用來砸人,而她身邊地侍從卻沒有可惜的神色。足見,他們絕不是普通人物。

    紈絝子弟雖然仗着家中權勢,橫行慣了。但並不是不識顏色的人,慢慢後退,色厲內荏道,“你等着。”狼狽而去。

    阿嬌淡淡冷笑,知道那些羽林侍衛不會輕易放過侮辱她的人,向成續吩咐道,“與他們說聲,別鬧出人命。”

    成續不以爲然,但還是遵命去了。

    阿嬌便興味索然,道,“回去吧。”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聲音道,“韓少爺仗勢欺人見得多了。倒是第一次見了龍夫人這樣的應對妙法。寧澈拜服。”

    街側的息嵐閣裏走出的白衣文士,懷中抱着紙張筆墨,眉宇溫朗,清正之處,有三分似阿嬌的師傅,蕭方。阿嬌一怔,問道,“先生識得我麼?”“夫人沒有見過在下,”寧澈微微躬身,道,“在下卻是見過夫人幾面的。祥福客棧贈蟹之德,夫人可記得?”

    “哦,”阿嬌便想起來,道,“你便是那個住在上房的士子。”

    “是的,”寧澈微笑,“而這幾日,城東的人家,對夫人都很是好奇呢。”

    阿嬌微微一笑,不接他的話,卻讚道,“先生的吹的倒是極好的。”

    “過獎,”寧澈微笑道,“夫人的夫君也是擅吹的。只是恕我直言,龍先生的吹的極有氣象,想來不是普通人物。只是於本身上的造詣,卻不是頂級。”

    上官靈聽得臉色慘白,擔憂的看了看阿嬌。卻見阿嬌欲要忍住,終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強作正經道,“這些話,先生可不要在他面前說。”

    回到別院,天色已經晚了。洗漱過,獨自躺在房中。縹碧進來稟道,“寧澈求見。”

    她怔了怔,卻連頭都沒有回,道,“不見。”

    綠衣便吁了口氣,覷着她的臉色,道,“不知道陛下如今到河東沒有。”

    阿嬌嘴裏含着臨汾特有的酸梅子,瞥了她一眼,懶洋洋道,“想說什麼就說吧。不要繞圈子。”

    綠衣便紅了臉,道,“夫人今日與那位寧先生相談,陛下如果知道,難保不會生氣。”

    阿嬌冷哼一聲,道,“我能做的,就是不會主動見別人。但若是偶然遇見了,都要避忌,做人就沒有意思了。”

    遠處便傳來曲,在夜色裏極清晰的,綠衣雖少習詩書,卻也聽出吹的是《詩經》裏極著名的一首《蒹葭》,訴男女思慕的。不由變了臉色。

    “你也不要大驚小怪,”阿嬌看着好笑,“人家本來是日日都要吹一曲地。還管的着人家吹哪首曲子不成?”

    然而聲確是極動人,阿嬌便想起了走了半月的劉徹。輕輕嘆了口氣。

    在臨汾地日子極其閒適。阿嬌每日裏或者忙這,或者忙那,並無多餘時間想念。但每到夜裏,身邊少了一個人,竟生出些些不習慣來。

    願不願意承認。的確是有一種淡淡地思念,牽繫在那個人身上。

    會淡淡的想,他今天到哪裏了。可還是那一幅威嚴看不出喜怒的模樣,彷彿別人欠了他幾萬貫錢沒還。思緒快如閃電,自己醒悟過來,已經想過一遭。

    淡淡的自嘲的笑,那個男人,用了十年,將自己重新刻在她地心上。

    這十年的日子。他會生氣,會無奈,會陰贄。會算計,卻從不曾。真正傷害到她。

    他費心爲了她洗了一番朝局。好讓她,安全的站在他身邊。

    他爲她建了一座沒有其他妃嬪影子的建章宮。重新找回兒時的承諾。

    她曾經認爲,有些東西,破掉了就是破掉了,找回來,也不是從前那個。如今卻有一點點動搖,有些補好的東西i,若是能忍耐,還是能用的。

    傷害了十年,用另一個十年,能補回來麼?

    縱然補回來,存在的東西,終究存在過的。低個頭,都能看見時間裏撳下地痕跡。

    而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

    漸漸的,便都老了。

    撫着心自問,真地就要這樣過自己的一生麼?

    真地是,唯有他離開她地身邊,她才能毫無顧忌的憶起他。

    從那一年在甘泉宮,她退了那一步,讓他走近。之後,便日日在一起,沒有分離。到了今日,終於分離,她在一個距離,閉了眼,卻發現,能夠清晰描繪出他地眉,他的脣。

    承認吧。她對自己道。正如同他無法否認他曾經殘忍無情的傷害你。你也無法否認,你的心裏,還是有他的存在。

    或者,從來沒有抹去過?

    生命,是怎樣走到這個地步的呢?

    最初來到的那些年,她在一個遙遠的距離,戒慎的遙望着他,警懼着他。覺得兩個人最好是兩座永遠不要相逢的山峯,相安一生。

    後來,命運無可避免的讓兩人相逢。她不甘心,想要逃。卻從來沒有逃出他的掌控。

    他是歷史上有着錚錚名聲的漢武帝,掌控着這個天下。而她的千絲萬縷,都在這座天下間。

    可是記得那樣刻骨的痛,學着刺蝟張開渾身的刺,若要接近,也要他刺的鮮血橫流。慢慢的收斂,又學着水中的游魚,保持着一個若即若離的距離。以爲以他的性子,必然過的不久,就會喜新厭舊,將目光投向別的妖嬈女子。

    他卻一直留在她的身邊,時間一晃過去,就是十年。

    心思翻覆,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起來便懶懶的。上官靈進來,靦腆道,“昨日是靈兒給夫人惹麻煩了。多謝夫人相救之恩。”

    “又不是你的錯。”阿嬌微笑道,“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靈便安心下來,眸中也重新涌上光彩。“夫人喜歡聽嗎?”她嫣然道,“我也是自幼習的,不敢稱方家,倒也頗能一聽。”“哦,”她興致來了,便道,“那靈兒便吹一首來聽聽吧。”

    上官靈的聲細細,自有一股女子的柔和。她靜靜聽了一陣,忽然道,“我卻想學了,靈兒教一教吧。”

    上官靈有些意外,立即微笑道,“夫人有命,怎敢不從。”

    樂理總有相通之處,她又是自幼看劉徹習的,到了晚上,已經能生澀的吹了。只是聲音很不入耳。出入的奴婢俱都皺了眉,上官靈柔和的笑容也快掛不住了。

    成續站在院內,直想捂住耳朵。卻聽得門外有人喚道,“夫人在麼?”擡頭看,卻是護衛他們的侍衛頭領領着人進來。

    來人卻是聲音尖細,同他一樣,道,“陛下從河東祭祀歸來,做樓船沿汾水順水而下。寫了信箋命奴婢快馬趕來,交給陳娘娘親啓。”

    成續大喜,連忙接過,奔入內,道,“夫人,陛下來信了。”

    阿嬌一怔,住了,回過頭來。

    其時,月色清輝,灑在地上,其色如煙雲。以猜猜,劉徹信裏寫了什麼。

    不要說沒頭沒腦的讓我怎麼猜。

    這樣問,自然是可以讓你們猜到的。

    歷史啊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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