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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術 - 第三百六十六章 滿足字體大小: A+
     

    不過做天子的,才智平庸些,也未必是禍非福,如果性格寬厚,遇上一批能幹的臣子,說不準還能治出一朝清明盛世來。

    小皇子趙署年齡還不大,眼下除了性子有點弱,用功倒是極用功的,雖然礙於本身的資質問題,學業上的進度總快不起來,還常常學了後面,忘了前頭,但尊師重道,勤學好問,性格上並沒有什麼大毛病。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皇子的事情畢竟還早,當今天子尚未老邁,雖然身體不怎麼好,但是吊着吊着,也吊了這樣久了,只要不出什麼意外,再做上一二十年皇帝,應當也勉強能行。

    到時候小皇子趙署也到了能親政的時候,兩兩相接,也還算得上順當。

    這樣想着,柳伯很快把這件事情放在了一邊。

    比起這八字都沒有一撇的擔心,自然是就在眼前的更值得說。

    “考功司裏頭有幾個人是我從前的學生,上回過來,特提起了你,說是你在贛州做得實在很不錯。”柳伯山把手裏頭捏着的一卷書冊放到了顧延章面前的桌面上,指着封皮上頭的一豎文字,原來正是贛州呈上的流民撫卹法,“前一陣許明還給我送了這個過來,我看好幾回,如今想着,治事上頭,倉促之間也再沒有太多可以教你的,不過多了些經驗而已,今日就不說別的了,只問你這次回京,將來職位上,可有個什麼打算?”

    對於面前這個學生,柳伯山着實是打心底裏滿意,挑不出半點毛病,又因爲他家中沒有長輩,便習慣性地幫着多思量一回。

    顧延章沉吟了一會,道:“學生還是想着,若是有機會,不如多外任幾回。”

    柳伯山撫着須問道:“你便不想留在京城?”

    顧延章半點也不猶豫,只搖了搖頭,道:“留在京城多半也就是去學士院修一修書,若是得了天子看重,學士院試中策、頌皆優,憑往日的功績,說不定能遷太常丞,同修起居注,只是到底也沒什麼意思。”

    屋子裏沒外人,他說起話來自然也懶得做那些表面功夫,都是想什麼便說什麼,渾然不覺得自己這一番話若是被旁的人聽了去,又會如何捶胸頓足。

    要知道,同修其居注這一項,無論在誰看來,都是高掛於雲端的差事。雖然平日裏只是需要記錄天子言行,並沒有任何權利,可是能日日面見,這已經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了。

    向日都有一句老話,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萬人之上的那一個。

    人都是有感情的,每日來來往往,叫天子看熟了眼,在他面前掛了號,只要你不會太扶不上牆,如果突然空出什麼合適的好差,他是會想着你,還是會想着天南地北,幾年都未必能見到一次面的外臣?

    得了天子看顧,只要宰輔裏頭沒有人嘰嘰歪歪,哪怕官職不夠,一旦頭上冠一個權發遣的名頭,再好的差遣也一樣能到手。

    只是顧延章卻不是旁的人。

    比起寄希望於天子的看顧,按部就班地磨勘,他更願意去其他地方做一些實事,而不是在京城束手束腳,時時刻刻要提防着朝堂形勢,不要被黨爭捲到自己身上。

    這幾年裏頭,朝中範、楊兩黨鬥得你死我活,若是留在其中,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便是你不想站隊,也未必能獨善其身。

    倒不如外出,一則避禍,二則做事,三則實打實的功勞在身下鋪着,難道不比在朝中身不由己來得強?

    當然,這樣的話,並沒有多少人敢說,這樣的路,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走。

    相比起來,留在京城,未來是可以期許的,穩穩當當的。而外任做官,付出未必能有對等的收穫不說,還極容易被天子忘卻。

    雖然狀元難得,可三年一輪,過上一年,可是又會有新人冒頭了。

    柳伯山看着眼前的學生,聽着他胸有成竹的話語,彷彿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自己。

    還有着稚氣,帶着初生牛犢的膽氣,與捨我其誰的志氣。

    縱然知道留在京城更爲穩妥,可是忽然之間,他就不想再勸了。

    外出也未必沒有好處。

    想到前一陣子朝中吵得雞飛狗跳的情形,再想一想那幾個學生拿來的顧延章的考功冊,上頭一豎又一豎的功績,翻半天也翻不完,柳伯山一時也覺得,眼下這般亂,比起在京城裏頭,還不如外出做點實事。

    反正憑這孩子的能耐,又不同於別人,想要建功回朝,只要沒有人壓着,又有自己幫着提點,也未必會有多難。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道:“外出便外出罷,左右我如今還在京城,趁着這把老骨頭還能再幾年折騰了,眼下多少可以幫着你說上兩句,再久一些,等到真的致了仕,路就全要靠你自己走了……”

    顧延章心中仿若有一股暖潮流過,實是情難自抑,站起身來,向着柳伯山行了一個大禮,口中道:“延章能做這一些小事,全靠着先生教誨。”

    他這一個足禮行下來,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是萬般誠摯,有如拍了一下恰到好處的馬屁,力道再重一點,那馬兒就要尥蹶子,力道稍微輕一點,那馬兒就要甩尾巴,這般力道,不輕不重,拍得那馬直呼嚕。

    柳伯山如今好似就變成了那一匹馬,咧着下巴,笑得馬臉長長的,被他這一下給拍得又是舒坦,又是滿足,簡直想要晃起腦袋來。

    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從前是在延州,後來是在贛州,不管多忙,三節八氣,這一個徒弟都會有儀禮送來,貼着自己的喜好,想着自己的身體,三不五時,還有問候的書信,自家養的幾個在外做官的兒子孫子,都未必這般體貼。

    教的學生也不少,常常來拜見的也有,年年送禮的也有,可用不用心,當真是一眼就能看出差別的。

    這個弟子,當真是沒有白收,從前的悉心教導,也半點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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