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淮。

白朮第一次去顧家時遇到過，當時白朮就覺得眼熟，但仲淮卻說他們以前沒有見過面。

「顧野——」

白朮視線掃向顧野。

未等她說什麼，顧野就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靠近仲淮的方向而去。但，並不是仲淮所在位置，而是隔開了一個書架，就在隔壁。

止步后，白朮望著顧野，神情略帶疑惑。

「顧永銘也在。」顧野側身傾向她，靠近她鬢角輕聲說，氣息輕拂而過。

「哦。」

白朮大概能明白顧野的意思。

——仲淮和顧永銘組隊來T大圖書館做什麼？

隔著一排書架，白朮聽到腳步聲靠近，爾後在仲淮那邊停下來。下一刻，響起顧永銘的聲音：「有線索嗎？」

「沒有。」仲淮聲音平穩，「白青梧借閱的書很多，涉獵廣泛，超過千餘本，這樣翻太耗費時間。」

聽到「白青梧」三個字，白朮和顧野皆是一頓，不約而同地對視了眼。

「嗯，」顧永銘有些疲憊，「我弄到了她的借閱書單，先分析一下。」

「行。去那邊吧。」

二樓的自習區所剩位置寥寥無幾，顧永銘和仲淮是提前占的。不過，似乎有學生認識仲淮，總拿視線往那邊瞥，輕聲嘀咕著。

顧野看了眼顧永銘和仲淮，微微側首瞧白朮，「嗯？」

白朮一字一句，「想知道。」

白青梧去世八年，白朮從未聽人提及過她。現如今，忽的有人調查白青梧的「借閱清單」，白朮自是心生好奇，想知曉背後的原因。

「你去佔個位子，等我五分鐘。」顧野低聲說。

「好。」

白朮頷首。

兩人分頭行事。

位子挺好占，但太顯眼了不好。白朮選了個靠角落的位置，中間的學生遮了視野，但是那一桌有了人。白朮跟人交涉了三分鐘，最後，白朮以「考研複習資料」做代價，弄到了位置。

剛一落座，顧野就拿著個筆記本電腦，以及幾本書走過來，在白朮身邊坐下。

「哪兒來的？」

白朮目光在筆記本貼的卡通圖案上停留。

明顯是女生的。

「借的。」顧野道，「出賣了程行知的微信。」

「……」

白朮心裡舒坦了。

她問：「你打算怎麼做？」

「他們倆桌上有一台電腦，開著的。」顧野開了手中這一台筆電，說得輕描淡寫，「現成的監控。」

「嚯。」

白朮挑了下眉。

顧野操作著電腦，白朮則是拿出手機聯繫阿綾，讓她想辦法查一下「仲淮」這個人。等到阿綾回復去查的時候，這一邊，顧野也侵入成功，顯示器里出現一個視頻框，正好拍到仲淮和顧永銘。

顧野將一個耳機遞過來。

白朮伸手去接，但是，顧野倏地一抬手，捏著耳機靠近她右耳。他的手指貼著耳廓劃過，將碎發撥開，下一秒，耳機就被塞到耳朵里，動作很輕，交談聲瞬間入耳。

本想品味下顧野這動作的，不過，隨後聽到的聲音，就讓白朮一秒收了心。

「……白青梧真的在這裡留了線索嗎？」顧永銘皺眉。

仲淮道：「按照她留在顧家的手記分析，應該沒錯。」

顧永銘：「就算她那幾年經營白家，也不至於把白家的秘密藏在圖書館里。」

仲淮很平靜地問：「算了嗎？」

顧永銘思忖片刻，最後道：「再查查吧。」

說到這裡，他們翻閱著列印出來的書單。

「白家？」白朮微微偏頭，看向顧野。

「老太太靠不住，顧永銘想找新靠山。」顧野稍作分析，「可能是打上白家的主意了。」

白朮撇嘴，「沒意思。」

「白青梧讀書期間經營白家，沒意思嗎？」顧野勾了下唇。

白朮抬了抬眼瞼。

——有意思嗎？

顧野側首靠近她，薄唇輕啟：「據我所知，白家並沒有白青梧掌管白家生意的記錄。另外，白家生意做大，就是那幾年。白青梧畢業后，白家就沒再有那麼大膽擴張的作風了，以『保守』為主。」

「白家的江山是我媽打下來的？」白朮挑眉。

顧野道：「一切皆有可能。」

「……」

對白青梧的過往，白朮倒是有一點興趣的。

「不過，你媽在圖書館藏白家機密，」顧野頓了下，「這一點，存疑。」

「嗯。」

「她是什麼性格？」

「她……」白朮歪了下頭，憑藉零碎到少得可憐的記憶，回憶道，「比較天馬行空吧。確實做過在書房藏密碼讓我和我爸找的遊戲，但具體的……」

那種困惑感再一次襲上心頭。

？

她為什麼記憶那麼模糊？

自白青梧去世后的記憶，她記得清清楚楚，但若是往前想……太多記憶都是片段式的。

人的記憶會出現這麼明顯的分界線嗎？

「怎麼了？」

顧野的聲音將白朮思緒拉回。

回過神，白朮瞧了眼他的側臉，輕輕吐出口氣，搖頭道：「記不清了。」

「沒事。」顧野拍了下她腦門，「記不得就別想了。」

「你記得九歲的事嗎？」

「印象深刻的記得。」

白朮單手支頤，歪著頭，盯著顧野瞧。顧野正在敲電腦鍵盤。

半刻后，顧野將視線斜過來，提醒：「矜持點啊。」

「沒事做啊。」

白朮瓮聲說，乾脆趴桌上，歪頭瞧他，眼睛又大又亮，乾淨澄澈，像是被清水洗滌過一樣。

被這樣一雙眼盯著，顧野的動作都慢下來，只能盡量集中注意力。

「顧野。」

白朮倏地出聲，微微靠近，將腦袋湊過來。

「嗯？」

顧野下意識將距離拉開。

她的臉近在咫尺，眼睛睜得大大的，清明透徹，沒一點茫然和疑惑。下一秒，她彎起了眼，一眨不眨瞧著顧野。

她輕聲：「你喜歡我吧。」

「……」

顧野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

「我會對你好的。」她靠得更近了，清淺的呼吸落到他下頜。

頓了幾秒，顧野拿起一本書，攤開懟到她臉上，遮住了那雙眼。

他沒好氣道：「給自己找點事做。」

「你假正經。」白朮將書摘下來，白了他一眼。

顧野側頭，眼瞼輕抬，問：「我怎麼說的？」

「……」

他從未否認過喜歡她。

只是不想草率跟她在一起。

「扒了你的皮。」白朮撇了撇嘴，視線跟他的撞上，恣意且自信，「你等著。」

「等著呢。」

顧野彎了彎唇。

「你還有別的備選嗎？」白朮又問，像一隻護食的崽子，「比如楚馥之類的。」

顧野覺得好笑，反問：「我給你列一張清單？」

「……算了。」

她怕顧野的備選清單最終成為她的暗殺清單。

終於，白朮收了視線，坐直身子，將書本翻開。只是，沒看兩行，顧野修長的手指就在桌面一瞧，勾了勾，把她吸引了過去。

「這是白青梧的借閱清單，你有什麼想法？」顧野問。

盯著屏幕上的書單，白朮挑了挑眉，「她住圖書館嗎？」

顧野一時無語，剛想嘲她兩句，就見她把筆記本往跟前一撥，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著，迅速瀏覽著所有的書名，包括借閱時間。

半晌。

白朮將筆記本推回到顧野面前，「把筆記本還了，我們走吧。」

「嗯？」

「去找答案。」

聽了她的話，顧野切斷對仲淮、顧永銘的監控，清理了所有痕迹，然後將所有東西都歸還給主人。

「想起什麼了？」重回白朮跟前，顧野問。

「前三年沒規律，又雜又亂，沒參考性。中間三年她沒借閱，最後三年才看到一點規律。」白朮道，「說不準想起什麼，先按照直覺來吧。你給我找幾本書，我們找齊后再匯合。」

「嗯。」

白朮給顧野報了十幾個書名。

對於他們這種記憶超群的來說，一千個書名完整記下來或許有點難度，但一次性記住一兩百都不成問題。白朮只念了一遍，顧野就點頭，跟她分開了。

一刻鐘后。

白朮和顧野在靠角落的書架處匯合。

白朮提前一步，坐在地上，身邊是一摞書籍。

將書放到一邊，顧野在她身前蹲下，問：「找什麼？」

「教材類，找書名，用字母拼湊成單詞數字；懸疑類，找兇手和兇器……」白朮說完一堆，然後舉起一本舊書，「我媽最喜歡的一本書，答案都在這裡面找。」

顧野將書目過濾了一遍，「沒記錯的話，這本書沒有她的借閱記錄。」

「嗯。忽然想起來的，家裡玩遊戲時會以這本書來解密。」白朮眨了下眼，然後悄悄告訴她，「不過我去翻了一下，這本書有我爸的借閱記錄。」

「……」

顧野會意，睇了她一眼。

看來白青梧和紀遠相識，有些年頭了。最起碼，不是在白青梧跟白家鬧翻后才認識的。

如果白青梧真的在書單里藏了「秘密」，如果不是白朮這個「通曉規則」的，其餘人若是想找……恐怕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或者說，他們就算費再多心思，都不一定能找到。

不過——

哪怕知曉規則，因書籍太多，種類雜亂，以他們倆的效率，仍是花了不少時間。

近兩個小時后。

白朮捧著一本舊書，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下來，她沒好氣地喊：「艹。」

「別說髒話。」

白朮的眉心被顧野彈了一下。

顧野問：「有答案了？」

「就兩個字。」白朮呼出口氣，神情懨懨的，有種被戲弄到的感覺，「一個名字。」

「什麼？」

「陸僑。」白朮皺眉。

「……」

白朮這邊大失所望，而，顧野卻忽的僵住。

察覺到顧野的異樣，白朮意識到什麼，「怎麼了？」

「哪兩個字？」

「陸地的陸，華僑的僑。」白朮回答。

「……」

顧野神情倏地嚴肅起來。

「你認識？」白朮問。

顧野頷首：「我爹。」

「……」

白朮呆了一瞬。

顧野的爹……那個十年前跟顧野同居的大叔……

「我媽為什麼會大費周章地藏你爹的名字？」白朮緊了緊眉，「跟白家有關係？」

「不一定。」顧野微微搖頭，「顧永銘猜測你媽的手記里有白家的機密，但不能確定。沒準是別的意思。」

「……哦。」白朮瞬間明確了下一步計劃，「先拿到我媽的手記。」

「嗯。」

白朮拍拍顧野的肩，「交給你了。」

「嗯？」

顧野被她理所當然的態度弄得無言。

「你不想知道我媽跟你爹的關係嗎？」白朮問。

「不太想。」

「我想。」白朮說，隨後又道，「你順便把顧永銘解決了吧，我看著就煩。」

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解決顧永銘」，只是一句話的事。

不過——

倒也不麻煩。

顧野不太想管顧家的事，但現在，他卻點了下頭，「行。」

「我餓了。」白朮拍了拍手，站起身，指著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跟顧野說，「走吧，毀屍滅跡。」

「嗯。」

二人將書一一放回原位，都花了不少的時間。

至於顧永銘和仲淮——

他們倆進度太慢，白朮和顧野現在的心思，不在他們倆身上。

顧野託人把證還了，然後跟白朮在校園裡閑逛，問：「吃什麼？」

「烤鴨。」

「行。」

學校附近就有一家烤鴨店，白朮和顧野進來的時候就見到了。

烤鴨上桌時，白朮接到了阿綾電話。

「白小姐，查到了。」阿綾說，依舊是一板一眼的。

「你說。」

白朮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難以包烤鴨，於是用眼神暗示對面的顧野。

顧野用一張薄餅將鴨肉和輔料包好，抬眼就見到白朮的視線，無奈一笑，將包好的烤鴨喂到白朮嘴裡。

白朮滿意極了。

阿綾在電話那邊毫不知情，自顧自道：「仲淮，京城人，出身普通家庭，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中學老師。十五年前，他考上寧川大學，就讀心理學，在攻讀博士學位時忽然選擇退學。現在在京城T大授課，職位是副教授。此外，他還在外開了一家心理診所，在行業里有些名氣。」

「寧川大學……」白朮眯了眯眼，「碩博也在寧川？」

「是的。」

也就是說，仲淮在讀本碩博期間，都在長寧市。

——白朮覺得仲淮眼熟，不是沒有可能。

——萬一以前見過呢？

「另外，還有一點附加信息，不知道白小姐有沒有興趣知道。」阿綾繼續說。

「你說。」

「他讀本碩博期間，直系導師都是您的母親、白青梧。」

白朮眼皮一跳，「我媽在寧川工作過？」

她的聲音很清晰，對面的顧野聞聲，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給她餵了一口烤鴨。

白朮嘴被堵住，慢慢地咀嚼著，悶悶地瞧著顧野。

「是的。」阿綾回答，「初代曾是寧川大學的教授。」

「……你再查一下你家初代。」白朮撇嘴道。

「抱歉，初代的信息涉及保密，不是我能查的。」

「我的許可權呢？」

阿綾回答：「他們對您都設置了信息保密，您也沒許可權。另外，兩位前任在BW的資料，只有他們在BW的任務行動。跟BW無關的信息，是不在檔案里的。」

「……」

這倆當父母的，對她這個親女兒，跟防賊似的。

跟阿綾是沒法閑聊的，白朮問完想知道的，就將電話掛了。她將得到的信息，一一跟顧野說了，顧野又賞了她一口烤鴨。

「你覺得仲淮眼熟的理由有了。」顧野聽完，慢條斯理地分析，「不過，他不認識你，就有點問題了。」

將食物咽下，白朮喝了口水，才問：「怎麼說？」

「他哪一年退學的？」顧野問。

「八年前……」白朮忽然反應過來，「我媽去世那一年。」

「你既然眼熟他，肯定跟他見過面。」顧野道，「你媽當了他七年導師，他見過導師的女兒，會一點印象都沒有？何況你很特殊，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能耐。哪怕過去八年，他也不會對你毫無印象。」

「但……」

「他那次見你，一點反應都沒有，直接否認了。」

白朮接過話，「甚至沒有問我，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