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歷還挺豐富，」段子航介紹說，「能文能武的，基礎資歷過硬，還在情報局混過，整個簡歷放到第三基地的教官里，也算是出挑的。何況他的年紀……」

陸野。

顧野。

白朮沒有將段子航的話聽進去。

她隱約記得，十年前遇到過一個少年，也叫陸野。

記憶早模糊了。

因為跟顧野接觸，她才想起這個人。

她甚至懷疑過這倆是同一個人。

現在看來……

並不是。

不過，會是他嗎？

餘光瞥向手腕的轉運珠，白朮斂了情緒，視線掠過那張寸照，一目十行瀏覽完簡歷，然後在最後一頁落下她的簽名。

*

「第三基地」位於京城100公裡外的小地方，並且是在深山野林，具體地點是不會公開的。

——哪怕是前來探親的家長，都不會允許來到基地，而是安排在統一的服務區，再在規定時間把學員帶過去。

除了一張身份證，白朮沒帶任何行李。

——手機什麼的，一律會被沒收。

——所以，在此之前，白朮特地錄了四節課的視頻給集訓營，以防到時缺課。

高鐵站。

剛一走出來，白朮就感覺到刺骨涼意，舉目望去，周遭一片荒涼，高鐵站建在郊區，周圍的配套設施都沒發展起來，除了荒地就是高山，以及各種施工車輛。

行人寥寥。

這裡比京城要冷，風往骨子裡灌。

「白朮？」

站了半分鐘，一個男人走到她跟前，問。

白朮：「是我。」

男人目光審視她一圈，極輕蔑地動了下唇角，然後淡淡出聲：「跟我來。」

白朮跟上。

路邊停了一輛軍用越野，裡面坐著三個人，都在後面，兩男一女，都很年輕。

男人去了駕駛座，白朮自覺上了副駕駛。

「好冷啊。」

「聽說山裡更冷。」

「都坐滿了，可以出發了吧？」

……

後面三人在聊天。

白朮扣好安全帶。

「嘿，你沒行李嗎？」後座一個女生問白朮。

白朮說：「沒。」

「真有遠見，」那女生說，「聽說有也會被沒收呢，帶不帶都一個樣兒。可惜我一箱子的零食了。」

「……」

白朮沒再接話。

倒是後面那三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BW會經常為志願者提供免費「集訓」，但那些都比較簡單，對他們的要求也比較低。

而，來到「第三基地」的，都是沖著「BW員工」的身份來的。他們一旦通過考核，會有固定工資和特殊待遇，BW會給他們提供各種機遇和條件，讓他們能儘可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這樣的話，他們哪怕不工作，只為「BW」服務，同樣可以保障正常生活。

當然——

對於這一批人，選拔要求會很高。

挑出來的，無一不是佼佼者。

這三個人也是，除了優秀的學歷，還有豐富的經驗……

「嘿，你年紀好小哦。」半路，那女生又問白朮，「你有什麼刺激的經歷嗎？」

「沒有。」

「那你在哪兒上學啊？」

「寧川。」

「哦……」女生硬生生把話題接了下去，「什麼專業？」

「法律和漫畫。」

三人：「……」

法律就算了，怎麼還有漫畫……跟他們八竿子挨不到一邊啊喂！

女生最終放棄了跟白朮交流。

白朮樂得清靜。

她想睡會兒，手指捏著帽檐，想往下拉，但倏地感知到兩道視線，她一頓，敏銳地偏了下頭，正巧跟開車的司機目光對上。

——這人眼裡滿滿都是嘲弄。

白朮眯了下眼，收回視線，把帽檐下拉，遮住眉目。

睡覺。

*

車在路上行駛了四五個小時。

最開始還是城市正常道路，之後來到郊區，道路變窄，最後拐到一條破爛的公路，時不時地開始顛簸，遇到危險路況還一蹦一跳的，別提多有「精神」了。

——白朮覺得「第三基地」挺缺經費的。

——開什麼越野車啊，直接直升機接人不更好？炫酷拉風還迅速，這才配得上「第三基地」的逼格。

五個小時后，天都黑了，越野車終於來到一個坐落在深山野林的基地。

後座三個人都抻著脖子往外看，恨不得趴在窗戶上。直到開車的男人說了句「下車」后，他們迅速跳下來，迫不及待呼吸著高山上冷冽的新鮮空氣，眼睛索取著周圍一切新鮮的景象。

——哪怕這大門看起來，真的很破敗。

白朮下車后，看了眼那斑駁建築，再次覺得——這裡缺經費。

說「私吞經費」，真沒冤枉。

「陳教官，回來了！」

門衛室走出來一個人影，跟開車的男人招手。

「嗯。」

男人跟他點點頭，把車鑰匙扔給來人，然後囑咐：「你帶他們仨去報到。」

而後他看了眼白朮，「你跟我來。」

為何要跟他們仨分開，白朮沒有追問，不發一言地跟在男人身後。

進大門後走了約摸一百米，右拐，是一棟五層樓的建築，白色的，卻因時間的渲染鍍上了一層灰色，唯有厚厚的積雪做點綴。

男人帶著白朮來到一樓某辦公室。

推開門，他撳亮了燈，旋即走向並在一起的辦公桌，從一疊資料里翻出幾張紙。

——那是白朮的檔案。

「這是你的檔案和報名表。」男人晃了下手中紙張，將其按在桌面。

「嗯。」

白朮只手抄兜，淡淡應聲。

男人嗓音沉下來，手指夾住一張報名表，在上面敲了敲，「九門。」

「嗯。」

「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一次性學九門？」男人詰問。

白朮隨意道：「自信。」

「……」

男人嗤笑一聲。

像是在笑白朮「不知天高地厚」。

於是，白朮總算想明白——這人一路上對她有意無意的嘲弄，究竟是何原因。

「這一期學員，每個人的簡歷都比你漂亮，最高的才報三門。」男人一字一頓，看白朮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笑話。

白朮的簡歷里，唯一特殊的就是——在少年班待過。

但她中途離開了少年班。

沒什麼傲人的成績。

區區「保送進長寧大學」「法律兼修漫畫」，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至於她在漫畫上那點經歷，就更不用說了，她自己都沒臉往簡歷上詳細寫，還是他們搜了一下才知道的。

「你用不著跟我說這些。」白朮語氣淡然。

男人眼神一凝。

白朮繼續道：「既然我能通過審核，來到『第三基地』，你就得一視同仁。我報一門還是九門，過不了就滾蛋，後果我自己負，跟你有什麼關係？」

男人眸色一厲。

他本想給白朮一個機會，沒想白朮咄咄逼人，牛氣得不行。

「你不改？」男人問。

白朮聳肩：「不改。」

「呵。」

男人譏笑。

*

白朮被男人（陳教官）趕出了辦公室，然後被隨手指派給一個人，跟著領了被褥、作訓服以及洗漱用品，之後來到宿舍樓。

跟白朮想的一樣，宿舍樓也很破。

佇立在寒風中，影影綽綽，像一個飽經風霜的遲暮老人。

「這是你宿舍的鑰匙。」領著白朮的青年停在宿舍門口，把鑰匙交給白朮后，交代道，「你只有一個室友，不過有點特殊，你們就講究一下吧。」

「哦。」

白朮沒太在意。

「課程表和作息表宿舍里都有，一定要看。」青年又說了一句。

然後就離開了。

白朮用鑰匙將門推開，一股久未通風的陳舊腐敗味兒竄鼻而來。

她摸索到燈的開關，拍了一下。

白熾燈「呲呲」了兩聲，然後徹底亮了，瓦數不高，光線勉強照亮宿舍的角落，將裡面的陳設一清二楚地展現在白朮視野里。

地面是瓷磚，滿地的灰塵。左右各一張組合床鋪，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衣櫃和書架，其餘地方空蕩蕩的。有一個陽台，但縫隙里長了青苔和雜草，入冬后就枯萎了，留下一片枯黃。

牆面斑駁，有污漬。

空氣渾濁。

——要命了。

白朮沒想到，來到這裡的第一關，竟是「惡劣的環境」。

她走進卧室，先用毛巾清理了床鋪，把物品往上一堆，然後才擼起袖子，開始真正進行「大掃除」。

半個小時后。

門被敲響，然後聽得鑰匙進鎖孔的聲音，門鎖「咔噠」一聲，門被推開了。

白朮抬眼看去。

赫然見到兩個人站在門口。

一個是先前帶路的青年。

另一個是——

白毛少年，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