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印龍勝坐在吉普車裡。

車窗開著，冷風呼呼灌入，印龍勝銜著一根煙，靠在椅背上吞雲吐霧的。

他睜著眼，透過天窗看夜空，見到黑漆漆一片，一顆星子都瞧不見。

他的衣袖擼到手肘處，風掃過，卻感覺不到一點寒意。

印龍勝斂眉沉思著。

換個角度的話——

白朮的背影能跟BW隊長一模一樣，為什麼身份不能一模一樣？

不不不……

白朮怎麼可能是BW隊長呢。

背影只是巧合而已。

一個猜測，被印龍勝放到腦海里倒過來倒過去的，好半天都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哎。

印龍勝輕輕嘆息。

手肘搭在窗沿上，手指輕彈煙尾，一抹煙灰掉落，轉眼被風吹散。

印龍勝手一伸，從副駕座上拿起那一份「特批申請」。

但是，他剛一坐回來，抬眼，赫然透過車左側的反光鏡，見到後方緩步而來的身影。

他眼皮跳了一下。

是白朮。

白朮走到車門，微微彎下腰，問：「要走了？」

「啊。」

連續抽了幾根煙，印龍勝嗓子很啞，發出的音節沙沙的。

白朮：「誒。」

印龍勝：「哈？」

「你是幫別人找BW隊長吧？」白朮問。

印龍勝滿腦子都是「白朮究竟是不是BW隊長」，結果聽到白朮這一問話，思維立即跳了出來。

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煙，笑問：「你怎麼分析的？」

「蒙的。」

白朮面不改色道。

也不是毫無理由。

而是——

想不出以印龍勝的身份，為何會強行賽一個人進「第三基地」。她分析了兩天，想來想去，也只有「印龍勝是受人所託」這一個理由。

「是。」印龍勝點點頭，倒也不否認，「欠了點人情。」

「那你要幫了這個忙，人情能還清嗎？」白朮又問，說話沒頭沒腦的。

印龍勝思忖了下，「能吧。」

白朮輕笑。

她看了眼印龍勝手中那份資料，將手心攤開向上，往裡面一伸，說：「特批申請。」

「……」

印龍勝還滿腦子問號，心不在焉，聽到她的話，下意識就將手中的「特批申請」遞給白朮。

白朮接過，低著頭，隨手翻了兩頁。

一份標準的「特批申請」，但是姓名和照片為空，似乎不想暴露出來。

白朮眯了下眼。

「我跟你說，這可是機密，你看了可別跟別人說……」印龍勝在一旁嘀嘀咕咕的。

白朮打斷他：「怎麼沒身份信息？」

「防我呢。」印龍勝說。

「……哦。」

「估計是怕我知道不該知道的。不過可以理解，他們自己送過去什麼人，自己心裡有數。BW這邊新加了什麼人，等人一到，肯定會調查得清楚明白……」

就在印龍勝絮絮叨叨的時候，白朮忽然從兜里摸出了一支筆，她咬著筆帽，將筆桿一抽，然後打開最後一頁，刷刷落下一個「B.Z.」的簽名。

「哎，你幹嘛——」

她的動作太快了，印龍勝眼睛看到了，腦袋反應過來了，但是，行動上卻沒來得及制止。

等他反應過來，白朮已經簽了名，將「特批申請」合上，然後扔到印龍勝懷裡。

摘下筆帽，白朮一邊將筆蓋好，一邊瞧著忙去看資料的印龍勝，「段子航那裡有印章，你找他蓋一個章就行。」

「什麼跟什麼，我說你——」

印龍勝張口就想吐槽她。

不過，吐槽到一半，搭錯的那一根弦，冷不丁就接了上來。

「你認識段子航？」印龍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嗯。」

將筆一收，白朮淡定地點頭。

「怎麼回事，你……」印龍勝磕絆了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你不會是真的……操，怎麼可能！」

說到最後，印龍勝乾脆爆出一句粗口。

「一言難盡。」

白朮擺擺手，將手往兜里一放，想就此走人。

可是，剛得知白朮是BW隊長這一身份的印龍勝，怎麼可能就此放過她，一踩油門跟上白朮，然後一個擺尾，把白朮的道路封死。

「上車。」

印龍勝探出頭，簡單果斷地命令道。

「我還有事。」

白朮止步，垂眼看著駕駛座上情緒激動的男人。

「什麼事有比你是BW——」印龍勝嗓門很大，但是說到一半后，自覺停了下來，他停頓兩秒后，壓低聲音，「有什麼事比這個還重要？」

「我又不是剛成為隊長。」白朮一臉麻木。

「但我是剛知道！」印龍勝沒好氣地說著，他瞪了白朮兩眼，指了指她，怒喝道，「趕緊的，麻利兒給我滾上來！」

「……」

智商沒見到一點，脾氣倒是挺大的。

嘖。

白朮皺皺眉，看著瀕臨暴走邊緣的印龍勝，然後繞到了另一邊，開門坐上副駕駛。

「……」

印龍勝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叼著濾嘴，狠狠地抽了一口煙。

依舊沒吭聲。

抽了一口又一口。

最後，他抽完了三根煙，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的礦泉水，這才冷靜下來。

「真是你啊？」

印龍勝往白朮方向湊了湊，仔細端詳著白朮，欲要從白朮這裡看出個子丑寅卯來。

白朮掀了掀眼皮，嘆息：「真是我。」

「怎麼可能會是你？」印龍勝一拍方向盤，還是不敢相信。

「隊長世襲制。」

「你是說你爸——」話說到一半，印龍勝眼睛怔了怔，敏銳地從中察覺出一點信息，不由得問，「你爸已經死了啊？」

「……我勸你好好說話。」白朮涼聲提醒。

「行，」印龍勝重重一點頭，似乎下定了決心，做出承諾，「以後我就是你爸！」

白朮無語：「你還想白撿一女兒？」

印龍勝道：「你不是白撿一爸嗎？」

「……」

白朮覺得這貨被刺激得智商突破了下限，完全沒有跟他繼續溝通的慾望，直接拉開車門就想走人。

「哎哎哎，等等！」

印龍勝連忙拉住她。

他依舊瞪著眼：「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你往我身上想過嗎？」白朮反問。

「……剛剛想過。」印龍勝語氣頓時弱了下來。

「……」

白朮簡直無語。

「……」

印龍勝摸出煙盒，把最後一根煙掏出來，抽完，這才算是真正地冷靜下來。

他問：「你就任幾年了？」

白朮：「兩年。」

印龍勝：「圖盧撤退那個事，是真的？」

白朮：「嗯。」

印龍勝：「是你嗎？」

白朮：「是。」

印龍勝：「那副畫——」

白朮：「無可奉告。」

「你這小孩……」印龍勝一開口，想到白朮的身份，話頭又止住了。

嘖。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當你發現一個人擁有一層高大上的身份時，這個人在你心裡的感覺登時就不一樣了。

以前的白朮，就一個拽天拽地、目中無人小屁孩，兼天才。

現在的白朮……

在他眼裡，硬生生多出一點「領導」的味道。

這人心吶！

印龍勝在心裡感慨。

「BW就認你這麼個小屁孩當隊長？」印龍勝又問。

白朮：「嗯。」

印龍勝：「你管理得了嗎？」

白朮：「嗯。」

印龍勝：「他們不會服你吧？」

「……」白朮靜默了一瞬間，然後擰眉問，「你純粹就是八卦吧？」

「我的天才徒弟一下變成BW隊長，我不該八卦一下嗎？」印龍勝臉皮三尺厚，問話的時候，態度理所當然。

「管理他們，綽綽有餘。」白朮耐著性子答了一句，然後有些不耐地問，「夠了嗎？」

印龍勝探過來，「有什麼內幕——」

「沒有！」

白朮直接截斷他。

「……」

印龍勝總算安靜下來。

良久，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

白朮不知道為什麼，像印龍勝這種年近四十的大叔，不知哪兒來那麼旺盛的好奇心，逮著白朮就問個不停。

直至白朮第N次後悔簽名時，印龍勝總算是放過了她。

把她送到宿舍門口，放她自由。

「有空常聯繫啊。」印龍勝舉著「特批申請」跟白朮告別。

「不要。」

白朮懨懨地拒絕。

看都沒看印龍勝一眼，下了車，徑自去了宿舍。

印龍勝看著她的背影，抓著「特批申請」的手一動，紙張打開，夾在裡面一張照片漏了出來。

他半空中接住，看著那張「網紅背影」的照片，又看了看白朮的背影。

嘖。

簡直就一模一樣嘛。

——他當時怎麼就想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