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枝終究是拒絕了白朮的提議。
——講顧野的好,怕白朮越陷越深。
——講顧野的壞,良心上過意不去。
她勸白朮好好睡,以明日的團隊賽為主,然後又滿懷憂愁地退了回去。
白朮無所謂地挑了挑眉。
床簾合上,又遮了光,白朮翻了個身,沒有再戴耳塞。
宿舍很安靜。
隔壁的江南枝,自躺回去后,就很快陷入睡眠,呼吸勻稱清淺。
但——
躺在對面的簡以楠,似乎有些輾轉難眠。
白朮注意到了,沒放心上。
良久。
手機振動了下,有消息彈出來。
是簡以楠的微信消息。
【簡以楠】:第一名,是你們嗎?
?
就因為這個?
白朮挑了下眉,去官網上掃了一眼團隊賽的名次,見到結果不出所料后,給簡以楠回了一個字——
【White】:是。
之後,她便再也沒等到回復。
幾分鐘后。
聽到對面床鋪窸窣的聲音,她頓了頓,爾後聽到簡以楠下了床、離開了卧室。
關門聲很輕。
「咔」地一聲后,宿舍再次陷入寧靜。
白朮又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面是跟簡以楠的簡訊對話框。她將屏幕按掉,把手機擱到床頭,然後閉眼睡去。
——這一局,必贏。
……
因為白朮和簡以楠的PK宣言,很多讀者都關注著「團隊賽的結果」。
前三名的角逐,讓讀者們時刻刷新,並且為之議論。
可是——
第一名哪怕以極其弱小的差距,從開始就保持在第一,從未改變。
周六如此,周日亦如此。
意識到這一點的簡以楠,在自習室里待了一整夜,一直在漫畫NO.1上進行訓練。
畢竟——
白朮這一組交出來的團隊作品,據簡以楠的觀察,顧野根本就沒有參與,白朮似乎也就跟江南枝和即墨詔討論了一下。
也就是說,
這個能一直蓋過他們的作品,根本就不是白朮隊伍拿出來的真正實力!
*
昨晚下了一場小雪,地上染了一層淺白。
天色陰沉。
風席捲而過,將路邊樹葉吹走。
白朮坐在一條長椅上,手裡捏著一根冰棍,一口一口地咬著。耳里塞著耳機,白色的耳機線落下來,彎曲著沒入她的衣兜里。
良久。
餘光窺見有人從展覽樓里走出來。
白朮呵出一口氣,將耳機一摘,站起身,徑直迎向那人。
那人穿得一身黑,黑色外套、黑色長褲,身形筆挺頎長,走在路上非常惹眼。
走到那人面前時,白朮將最後一口冰棒吃完,冰棍簽子被她一扔,直接拋到了路邊離得最近的垃圾桶里。
同時,她喊:「顧野。」
顧野站定。
他垂下眼帘,看著這個小姑娘,戴著毛絨絨的帽子,一條白色的圍巾,中長款羽絨服垂到膝蓋處,看著就很暖和。
特別乖。
「怎麼了?」顧野問。
「你不回我消息。」
看著乖的姑娘,說話可不是軟綿的,語氣有些硬。
「是么?」顧野似乎才知道,眉梢一挑,作恍然狀。
「裝。」
白朮抬眼,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他。
顧野笑了下,未作解釋。
「你還要我追嗎?」白朮一字一頓地問。
表情微微一僵,顧野見她神情執拗、表情認真,心口像是一鍋被煮沸的水,一直往外淌著熱氣,咕嚕咕嚕的,燒得慌。
但是他卻沒太多神情,只是很隨意地笑了笑,拉著閑散的調子,「你想什麼呢?」
白朮又看了他一眼。
眼睛是閃亮的,但表情很平靜。
——就像在商店裡見到喜歡的商品被先一步買走了一樣。
有點惋惜,有點遺憾。
一切都點到為止。
「我知道了。」白朮微微頷首,這樣說。
嗯?
白朮繼續說:「我們還是隊友。」
「……嗯。」
「其實我脾氣不算好。」
「……」能感受到。
「今後你多忍忍吧。」
「……」
顧野一怔。
他還沒回過神,就見到白朮轉過身,直接走人。
說完就走。
不鬧彆扭。
不搞事情。
不發泄情緒。
甚至……沒一點點糾纏。
那樣的洒脫。
就好像——
她所謂的「追」,就是一場小孩的遊戲。
「誒。」
望著那個乾脆利落的背影,顧野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
「嗯?」
白朮頓住腳步,回過身。
舌尖輕抵后槽牙,顧野停頓了下,坦然地問:「你找我,就說這幾句話?」
「啊。」
白朮應了一聲。
然後,她又回身,手往上一抬,「拜。」
簡單幹脆。
像一場戲。
一陣風襲來,吹起額前的碎發,顧野眼神晦暗不明。
*
白朮的「失戀情緒」維持了一天。
不。
準確來說,維持了一夜。
她自己尚未清楚體會一下,就這麼過去了。事後想想,白朮還覺得有些惋惜。
——畢竟她看上一個人也不容易。
那一天,白朮依舊逛圖書館、找事情做,甚至……難得地玩了一下漫畫NO.1。
只是,少了個如影隨形的顧野。
六點整,投票結束,團隊賽分出勝負,依舊是白朮組第一。
簡以楠小組竟在第三。
全網沸騰。
而——
淡定自若的白朮,接到了來自段子航的電話。
「有個人想找你。」段子航直入主題,「我欠他一個人情,就說你在這勞什子集訓營,讓他對著你的照片自己去找。」
「找我做什麼?」
「說是要往『第三基地』加一個人。『第三基地』只聽隊長指揮,臨時安插人,需要隊長簽字。」段子航解釋。
「哦。」
「你簽嗎?」
「他能找到,我就簽。」白朮倒是說得很爽快。
段子航低笑一聲,「那就看他的權利和運氣了。」
「……」
白朮不置可否。
「對了,」段子航又說,「『第三基地』這一期的訓練時間安排好了,就在下周三。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離開集訓營的事?」
「不離開。」
「嗯?」
她趁人不備偷學了分身技能嗎?
「我請假。」白朮隨意道。
「能行嗎,聽說你們集訓營請假很難啊。」段子航調侃。
「能。」
白朮彎了一下唇,答得很篤定。
她掛了電話,站在陽台看外面的校園夜景,手掌搭在後頸上,頭往後一仰,順勢轉了一圈,活動了下脖子。
——該忙活了。
*
約摸七點,失敗五人組從食堂走出來,嘴裡一陣嘀咕議論。
「白朮組又拿第一啦?應了簡以楠這一支必勝小組,很行嘛。」
「不行怎麼會虐得我們滿地找牙……」
「別!別提!我們都說好的,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五個人頓時齊齊嘆息。
一臉失敗者的沮喪。
時至今日,他們都無法相信,世上真有這樣的人——1V5,並且輕易獲勝。
他們仍記得白朮遊刃有餘的神情。
——像是魔鬼。
但,
一想到白朮,他們說著「不提」,卻又忍不住勾起話題。
「我覺得挺邪乎的。她絕對不是網友們說的那樣,僅靠炒作和劇本出風頭的人。」
「她就是黑點太多,把她的發光點全遮住了。」
「1V5,這要說出去,網上不炸開鍋啊?我覺得吧,她這是低調!或者說,隱藏實力,糊弄敵人!」
「對!還有哦,她的性格還挺得勁兒的,就是不知道她審美咋回事,非得往『小白花』打扮。有時候還白言白語的,讓人無語。」
「你們別提她了,我現在一提她就覺得瘮得慌——」
這時,有個人站住了。
他拖著長音:「其實——」
「嗯?」
其餘四人眨巴著眼看他。
那人咽了口唾沫:「我們確實該瘮得慌。」
??
「前面。」
吐出這兩個字后,那人面如死灰,滿臉絕望。
四人一怔,旋即抬眼看去,赫然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逼而上,他們不自覺地抖了抖,彷彿見到了死神。
一瞬間,臉色煞白煞白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視野里,白朮一副「小白花」的打扮,只手抄兜,慢條斯理地走過來。
街道是兩排路燈,光線落到她身上,照出她白皙的臉,變幻的影。
「好久不見。」
她隔著一段距離站定,朝他們露出「友善」的笑容。
「……」
五人人都傻了。
「姐……」
其中一人眼淚汪汪,忍不住抽了抽被凍紅的鼻子。
「積分攢得怎麼樣了?」
白朮的眼帘微微往下一壓,沒眯著,但大眼睛變窄了一些,減少了澄凈和稚嫩之感,卻多出一股子凌厲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
五個人齊刷刷地搖頭。
「看來攢了一些。」白朮微微頷首,笑得更友善了,「老規矩。」
「不要!」
「姐啊,放過我們吧!」
「求求啦!我們上有老下有……呸!不是,我們能通過十個積分活下來太不容易啦!這麼晚去食堂,就為了吃一點剩飯剩菜,為了便宜啊!」
「嚶,你這樣還不如當場殺了我們!」
……
「不比也行啊。」
白朮挑了下眉,笑容未減分毫。
「……」
?!
真的假的?!
眾人一怔,狐疑地盯著她,緊緊地閉上嘴。
——她明顯就是有備而來的,傻子都不信她的說法好吧!
「你們不上,有人上嘛。」白朮笑了一下,卻陰森森的,「最低1V3,最高1V5。」
「……」
靠!!
他們瞪大眼珠子,差點原地爆粗口。
讓他們去拉人頭?!
白朮聳肩,又說:「1個人,10積分。」
「……」
剛剛還充滿絕望的五個人,眼睛登時就亮了。
「姐!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不就是人嗎,包在我身上!」
「什麼時候PK啊,只要你定個時間,我們不缺人!」
……
他們爭著往白朮面前湊。
——瞧那一個個的「貪婪」嘴臉。
白朮很滿意。
她跟五人說了幾句,然後擺擺手,瀟洒地離開了。
那一夜——
當半數以上的學生都在為「積分」一事而苦惱時,一條小道消息從天而降,巨大的驚喜砸得他們每個人都睡不著覺。
【有人願意在漫畫NO.1上挑戰1VN(N=3~5),願押積分300~500,勝者可平均分配。有意向者私聊。】
這一段話,沒有在任何群里傳播,而是通過人傳人的方式,被有需求者私下知曉。
不過,每個參與PK的人,都需遵守以下三個條件——
1、嚴禁參與者將此事外傳。
2、參與者之間不得見面、私下聯繫,等人數達標,會有人通知參與者何時上線。
3、不得泄露PK對象的身份消息。
總之,嚴格保密。
並且參與者還需要簽保密協議,確保他們絕對會對此事進行保密。
就這樣——
不少學生開始騷動,平靜的氛圍下,有暗流涌動。
但,有兩個現象是在集訓營里明顯可見的。
1、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有意無意關注「白朮」這個人。
2、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變得沮喪又疲憊,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意志愈發消沉。
……
周三,上午。
丁班一二節課不上,三四節課直接跟其餘班級一起上課——是White的直播課。
到時可以向White直接發問。
宿舍里。
江南枝伏案寫著問題,寫了約摸有十來個后,她鬆了一口氣,然後伸著懶腰去看坐在一側的白朮。
「白妹妹,白大的課你去吧?」江南枝沒話找話。
「不去。」
白朮正在喝牛奶,回答得很乾脆。
江南枝一怔,立即瞪大眼,「為什麼,你不是白大的女兒粉嗎?!」
「……」
白朮喝了一口牛奶,用沉默表示她不想回應這個問題。
半身撲在椅背上,江南枝眨巴著眼,擔憂地看著白朮,「你不會也被傳染了吧?」
「什麼『被傳染』?」白朮看向她,莫名其妙。
「意志消沉啊!」江南枝立馬道,「你沒發現嗎,這兩天多出好多『意志消沉』患者,兩眼空洞,雙目無神,好像這美好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沒有一點吸引力。而且越來越多哦!」
「……」
「聽說蘇老師發現了這一點,在思考他們是不是壓力太大,想給我們開一門『心理輔導』課呢。」
「失敗者的消沉,沒必要去管。」白朮說話照舊很毒。
江南枝嘆了一口氣,「不能這麼說,萬一他們之中有好苗子呢?」
「……」
不,並沒有。
所有好苗子在最初就能一眼辨認。
都快一個月了,還沒被人記住名字的學生,基本都是「炮灰」的角色。
「你真的沒被傳染?」江南枝又問。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去白大的直播課?」
「……失戀。」
白朮毫無愧疚心地將鍋甩給了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