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顧小姐刁蠻任性,被家裡寵得無法無天。」段子航哂笑,然後輕飄飄地拋出一個危險問題,「這是不情願了?」
段子航的聲音很溫和。
像是一個有耐心、有德行的醫生,擔得起「懸壺濟世」幾個字。
但——
誰都知道他的潛在含義。
他在威脅他們。
他此番前來,是為給顧老太太「看病」的。並且,最一開始他透露的口風,就是「只看,不治」。
到底治還是不治,都得看他的心情。
現在,是整個顧家都有求於他,而非他得看顧家臉色。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是——顧雨姝若是不開口道這個歉,他連「看」這一步都不會進行,直接就能轉身走人了。
這種事,無需做衡量。
答案非常清楚。
「雨姝。」
顧永銘緩緩吐出口氣,喊了顧雨姝的名字。
顧雨姝通紅著眼睛,囁嚅道:「哥,我不……」
她不願意。
一直以來,她都縮在顧永銘和顧家的羽翼之下,受過的最大的打擊來自於集訓營——罪魁禍首是白朮和顧野。
但,哪怕是離開集訓營,她也沒跟白朮和顧野低過頭。
現在,她卻要向白朮——
她說不出口。
大哥肯定會保護她的。
大哥怎麼會捨得讓她向別人道歉。
——顧雨姝這麼想。
可是,就在她瘋狂洗腦自己的時候,顧永銘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微微俯下身,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
她不想與之對視。
但是,避得開那一雙眼睛,卻避不開顧永銘的聲音——
「雨姝,乖。跟白朮道個歉,好嗎?」
顧永銘這樣哄她。
終究是在外人面前妥協了。
顧永銘又說:「就當是為了奶奶。」
「……」
顧雨姝眨著眼,眼淚嘩嘩流下,跟不要錢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掉。
在模糊的視野里,她看到籠罩在顧永銘身上的光環,似乎黯淡了不少。
——這是她大哥,無所不能的大哥。
——一直以來都護著她,從不讓她受委屈的大哥。
——在她心裡,大哥如同神祇降世,有一層主角光環,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大哥是她的驕傲。
而現在,在她心裡無所不能的大哥,卻向一個神醫低了頭,讓她跟傷害她的女生道歉。
「嘖。」
段子航看著道貌岸然的,實則不是個好脾氣,甚至還沒什麼耐心。
他現在挺不耐煩的。
——欺負別人時趾高氣揚的,被人欺負就哭哭啼啼的。這樣的大小姐,實在是煩。
他瞥了眼靜站一側的白朮。
他們白隊,真是越看越順眼。
欺負別人時趾高氣揚的,被人欺負時,永遠能當場討回來。
——他就喜歡她這不吃虧的性子。
「雨姝?」顧永銘又喊她。
「對不起。」
深吸一口氣,顧雨姝終於開了口。
她語氣飛快,含含糊糊的。
白朮歪了下頭,一副聽不清的樣子,「什麼?」
顧雨姝回過頭,兇狠地瞪她。
白朮立馬跟段子航告狀:「哥,她瞪我。」
「……」
段子航差點被她小白花的模樣弄得「撲哧」一下樂出聲。
——有點隊長的樣子啊喂!
唇角輕輕一勾,段子航縱容地順著說道:「既然顧家這麼沒誠意,那我們就——」
「對不起!」
顧雨姝當即大聲喊道。
一字一頓,清清楚楚,算是如了白朮的願。
可——
白朮這一朵做作的小白花,眨巴眨巴眼,又一次向段子航控訴:「她吼我……」
可憐巴巴的。
——除了段子航和阿綾,在場眾人都想捏死她。
裝什麼裝!
剛剛下手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有人撐腰就開始戲精附體了嗎?!
——白缺看得心裡警鈴大作,心想紀依凡絕不是白朮對手,在集訓營若是跟白朮對上,指不定要吃多少苦頭。
「你——」
顧雨姝氣急,眼淚吧嗒吧嗒掉個沒停。
白朮露出一臉無辜的模樣。
不過,都說了兩遍了,那三個字並不是說不出口,顧雨姝雖然怒火滔天,但不想在最後一刻毀於一旦,只能用不輕不重地語氣,清楚地說:「對不起。」
「我原諒你了。」
白朮滿意地眯起眼。
顧雨姝:「……」能不能天降一道雷,將白朮劈死得了!
她被氣得肝疼。
抿了下唇,她脫離顧永銘的懷抱,迫不及待想走。
可,白朮到底沒有放過她——
「別走啊。」白朮叫住她,「我哥看病,難得一見。顧小姐不想見識一下?」
「你又想幹嘛?!」顧雨姝下意識覺得她沒安好心。
「……」
白朮沒有說話,而是聳了聳肩。
顧雨姝卻打了個寒噤,只覺得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
這事兒,不算完。
被段子航寵愛的妹妹·白朮點了名,顧雨姝一時半會兒不敢走。
只能跟著他們一起進病房。
保安們恪盡職守地在門口杵著。
進病房后,護工跟顧家的小姐少爺打了聲招呼,然後就主動離開了。
病房很寬敞,容得下他們幾個人。
顧老太太躺在病床上,頭髮花白,虛弱得很。不過,她雖然精神不濟,但並沒有睡著,眼睛睜開著,在他們進門后第一時間看過來。
——她原本在睡覺,但外面動靜那麼大,她被吵醒了。
「段神醫。」
顧老太太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一個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求生欲是最強烈的。
白朮覺得,顧永銘和顧雨姝這一座靠山……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