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

白朮和顧野止步。

側眼看去，瞧見轎車駕駛座里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外套被扔到副駕駛，襯衫衣袖被挽起。

看似很正經嚴肅的模樣，可是眉頭一揚，粲然一笑，肅然和冷清忽然被衝散，添了不少親近感。

是白陽。

白朮歪了一下頭，跟白陽對視了一眼，然後興緻寡淡地收回目光。

「約會？」白陽笑著問顧野。

「啊。」

顧野懶懶搭理了一聲，應得敷衍卻迅速。

白朮看了他一眼，又咬了一口烤地瓜，沒有說話。

「你就請人小姑娘吃地瓜？」

白陽視線意味深長地瞧著二人手中的烤地瓜，爽朗地調侃。

手指捏著香軟的地瓜，顧野垂下眼帘，斜斜地瞧了眼白朮，爾後理直氣壯地說：「她請我的。」

白陽：「……」你臉皮可以再厚一點，謝謝。

「你要窮得連約會的錢都沒了，可以跟我說。別苛刻人家小姑娘。」白陽戲謔完顧野，還朝白朮揚了揚下頜，「小妹妹，你說是吧？」

「我請得起。」白朮無所謂地說，對白陽的話一點都不領情。

「……」

白陽嘴角微抽。

這是什麼摳搜搜、窮巴巴的神仙愛情？

這要是他妹妹，他非得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將他們拆了不可！

女孩子就該被捧在手心，怎麼能為了狗男人委屈了自己？

顧野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接我妹。」白陽笑了笑，「明天帶她去爬山。」

顧野一秒未頓，直接收回視線，看向白朮說：「走吧。」

「哦。」

不懂顧野這般轉變為何，但白朮並沒有深究的意思，直接跟著顧野走人。

「哎！」

白陽趴在車窗上，抬高嗓音沖著顧野的背影喊：「我過兩天去找你！」

「……」

顧野沒有搭理他。

見到顧野和白朮的背影遠去，不知為何，白陽的視線在白朮背影上定格一秒，然後後知後覺地想——

忘問名字了。

沒事。

下次吧。

白陽被忽然掀起的一陣冷風吹得一個哆嗦，將探出來的身子縮了回去。

*

這邊，白朮和顧野歲月靜好地吃著地瓜和花生。

那邊——

因白朮一句「世界，我們來了」，在漫畫圈掀起的驚濤駭浪，久久不息。

白朮的名字，在僅有一部《漫長的歲月》作品的情況下，以一種另類的方式，響徹整個漫畫圈。

為人知曉，被人關注。

那一晚，簡以楠以絕對的優勢，在PK賽上贏了韓子碩。

狠狠扇了韓子碩一耳光。

同時也為東國漫畫長了臉，沒有在自己的領地上丟人。

一個白朮，一個簡以楠，一夜之間，風靡全國。

而，在一種莫名的從眾心理的影響之下，每一天都有幾十萬東國用戶註冊漫畫NO.1賬號。

數量看得人嘆為觀止。

漫畫家們前赴後繼，一心撲在漫畫NO.1上，練習、攢積分、升級PK，一個個跟瘋了似的。

所有人都預感到——

東國漫畫圈四分五裂的局面，將因為這一陣新的熱潮，達到一種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團結。

它將化作一柄利劍，在不久后的全球大賽上，大殺四方、所向披靡。

……

翌日。

入夜。

書房亮著燈，顧野結束最新一話的創作，擱下筆，抬起兩指捏了捏眉心。

「嗡嗡嗡——」

手機開始振動起來。

顧野瞥了一眼，瞧見來電顯示，微微一怔，然後伸手拿起手機。

接聽。

「爺爺。」顧野開口。

「吃飯了嗎？」

「……」

顧野一時無言。

「……」

「……」

電話里沉默須臾。

最終，顧野主動問：「什麼事？」

「去了交流會嗎？」顧爺爺便直入主題地問，沒一句廢話鋪墊。

「去了。」

「全球漫畫大賽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

「嗯。」

因為白朮，他會下意識關注一下漫畫圈的動態。

「輕一杯」、《畫·妙手丹青》、全球漫畫大賽……他都稍有了解。加上他現在兼職《犬牙》更新，算是半隻腳跨入了漫畫圈。

電話那邊停頓一下，隨後，聽到顧爺爺詢問：「你參加嗎？」

略微一怔，顧野抬眼瞧向剛畫好的漫畫，旋即散漫地勾了勾唇，往後一靠，拉著閑散的調子說：「我又不會漫畫，參加什麼。」

「少糊弄我。」顧爺爺語氣嚴厲起來，「你前腳剛找我要《犬牙》，後腳《犬牙》就線上連載了，Ego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當我是老糊塗嗎？」

被識破，顧野沒想狡辯。

他問：「所以呢？」

「國家需要你。」顧爺爺沉重地開口，腔調端起來，頗有一種領導的感覺。

顧野哂笑：「別給我戴高帽子。」

「世界漫協給的要求是青年漫畫家，三十歲以下的。」顧爺爺有條不紊地勸告，「我國現在符合條件的職業漫畫家裡，各項技能過硬的，不超過十個。太缺人了。這場比賽關係重大，像你這樣有天分的人，該站出來。」

「跟我沒關係。」

顧野輕描淡寫地說。

漫畫圈怎樣，跟他無關。

這世界怎樣，跟他亦無關。

他壓根就沒有使命感這玩意兒。

顧爺爺沉默了。

片刻后，他問：「你想知道陸僑的下落嗎？」

陸橋。

陸野。

顧野眼瞼微抬，神色一凜。

「我給你報名集訓之前的選拔比賽，京城範圍內的。」顧爺爺說，「你要能拿第一，我能提供你關於陸橋的去向。」

長腿向前一伸，顧野微微眯起眼，「威脅？」

「交易。」

「行。」

三秒后，顧野答了一個字，將電話掐了。

他往後靠著電競椅，手裡捏著手機，左手手指無意地點著扶手，素來清澈平靜的眼眸，忽的深邃冰涼，周身乾淨清朗的氣質，染上一層肅殺和危險。

良久，他視線一抬，瞧見電腦屏幕的漫畫。

眸里的殺氣散去。

手機屏幕一亮，是一條信息，白朮發來的。

【小債主】：給你點了外賣，記得吃。

顧野看了一眼，停頓兩秒，爾後眼裡如春風化雨，有笑意蔓延開。

他給白朮打了通電話。

等待十來秒后，電話被接通。白朮的聲音不如以往般清朗，添了一點沙啞，悶悶的，「外賣到了？」

「沒有。」

「哦，」白朮響起窸窣的聲音，頓了頓后，才沒精打采地問，「什麼事？」

本來是想告知白朮「參加比賽」的好消息的，但聽到她的聲音不對勁，顧野擰了擰眉，「你怎麼了？」

「有點感冒。」

聽到白朮聲音的那一刻，顧野幾乎條件反射地站起身。

他抬步往外面走，「在家？」

「嗯。」

顧野嗓音變得柔和，幾乎是在哄她：「幫哥哥開下門。」

「不要。」

白朮悶聲回完，直接掛了電話。

「……」

這小朋友。

咬了咬后槽牙，顧野笑了下，隨後來到隔壁門外，鍥而不捨地敲著門，「嘭嘭嘭」地製造噪音。

半分鐘后——

門開了。

但是，開門的不是白朮，而是龐然大物白猊。

顧野有些意外，但想到白猊確實比普通的狗聰明，便釋然了。

他拍了拍白猊的腦袋，「你主人呢？」

「汪。」

白猊似乎聽懂了顧野的詢問，催促地叫了一聲，隨後轉身跑向白朮的卧室。

關了門，顧野緊跟在後。

外面變了天，狂風大作，倏然而降的暴雨打在窗玻璃上，啪嗒作響，一道道水流蜿蜒流下。卧室里沒有開燈，黑漆漆的，推開門的那一瞬，顧野停頓了一下。

在昏暗的光線里，顧野瞥見躺在床上的人，小小一團，並不是很明顯。

他頓了頓。

然後，抬步往裡走。

但是，剛踏進去一腳，就踢到放在門邊的一個袋子，紙袋倒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灑了出來。

「轟隆隆——」

雷電作響。

在閃電亮起的那一刻，顧野視線腳邊看去，光線短暫地照亮了卧室里的陳設，而，入眼的滿地紙錢，卻在一切陷入黑暗后，仍舊落在顧野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