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

魏皇后捧著小手爐在看宮人做女紅，她探著頭瞧那雙手快速地穿針引線，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方才繡的不對嗎？」

「娘娘弄錯了。」

「可我覺得我跟你弄得沒什麼兩樣。」

宮人哭笑不得：「娘娘將後面的線都攪成一團了。」

魏皇后道：「後面又看不到，拿一塊布縫在後面不就好了？這衣服又是我穿，我不嫌棄。」

娘娘不嫌棄自己的手藝，可宮人卻著實有些看不過眼，娘娘是大周的皇后，哪裡能這般湊合。

魏皇後端起茶抿了一口，繼續瞧著宮人做活。

坤寧宮十分安靜，內殿中只有兩個宮人在旁邊陪著魏皇后，大家都不說話，屋子裡落針可聞。

自從皇後娘娘不再邁出坤寧宮大門之後，大家慢慢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整個大周也接受了後宮貴妃掌權的現狀。

後宮中更是人人知曉，皇后從這裡走不出去了，幾年前二皇子謀反，魏家暗中支持兵馬，想要助二皇子殺死太子、逼宮皇帝，一舉登上皇位，魏皇後為魏家求情，皇上給了這情份，沒有奪了魏皇后的中宮之位，但也僅剩下名義上這點臉面。

潛邸夫妻，情份到此為止，魏家如果再有什麼舉動，皇帝不會姑息，魏皇后也要緊閉宮門靜心思過。

「娘娘，太後娘娘吩咐莫真人前來給您看腰傷。」

內侍進門稟告。

宮人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立即放下手中的針線，看向魏皇后：「娘娘，慈寧宮來人了。」也許這是個好兆頭，太後娘娘插手宮中的事，娘娘之後……

宮人正思量著，轉頭看到皇後娘娘淡然的神情，她沒有繼續想下去。

太後娘娘送來的賞賜，坤寧宮自然要打開宮門相迎。

顧明珠跟著莫陽明走進宮門，比起慈寧宮，這坤寧宮看起來冷清又蕭索，兩個內侍在一旁打掃落葉，只不過他們手中的掃把用起來好無力氣，半晌也不能將那青石板路收拾乾淨，假山石旁邊的亭子已經許久沒有上彩了，在風吹日晒中凋敝了顏色，大殿的錦緞帘子看著十分精美，只不過也用得舊了。

無論誰走到這裡，瞧見這些都會覺得這裡的主人被磋磨了心性，無心經營、打理一切。

宮人上前打簾，顧明珠跟著莫陽明走了進去，寶瞳等人留在了殿外。

屋子裡一股檀香味道，香似是從側殿中傳來，看來側殿被皇後娘娘當做了庵堂或是靜室。

顧明珠想起皇後娘娘早夭的幾個孩子，娘娘就是日日在那裡為他們祈福嗎？

大殿中裝飾不多，擺放的物件兒也是簡單、樸素，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穿著醬色的衣裙，坐在椅子上。

顧明珠跟著莫真人一起行禮。

「太後娘娘可好？」

大殿上響起魏皇后的聲音，這聲音宛轉，餘音繞梁。

莫陽明道：「太後娘娘都好，讓道人前來給娘娘看看腰傷。」

魏皇后沒有拒絕：「那就勞煩真人了。」說著她將目光落在莫真人身邊的少女身上。

「皇後娘娘，」莫陽明道，「這是懷遠侯府的大小姐，平日里跟著道人學醫術、識字，算是道人的俗家弟子。」

這就是懷遠侯家的大小姐。

近來魏皇后時常聽到這個名字，除了知道懷遠侯家長女從小有怪疾之外，隨著山西的戰馬案，也有一些從外面來的消息提及這位顧大小姐，她能感覺到關於這個少女有些內情在，只不過外……她那個二弟弟，將話說得半遮半掩，讓她一時半刻還沒猜測到其中的實情。

這顧大小姐到底有什麼不俗之處？

魏皇后仔細端詳著顧明珠，顧明珠也沒有躲閃地與魏皇后四目相對。

魏皇后髮鬢烏黑，長眉秀麗中透著幾分英氣，長了一雙丹鳳眼，雖然不似世人推崇的美貌女子的大眼睛，卻有一種獨特的神態在其中，就算不說話時，目光微掃也含著幾分威嚴。

顧明珠發現魏大人與魏皇后相貌極為相像，尤其是眉眼，不是一模一樣，卻有著一致的神韻。

是因為侄兒肖姑嗎？血脈相連也難免會如此。

魏大人外表威嚴，心地善良，這位魏皇后也是如此，幽閉在坤寧宮，不與外面人來往，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整個魏家。

坤寧宮的宮人和內侍，陪著魏皇后在這裡，所有人做事都懶散而隨意，看似早就不把這主子放在眼裡，卻一個個身上沒有半點的怨氣。

如果將那些落葉、蕭索的氣氛隔絕在外，會感覺主僕相處其樂融融的場面。

慈寧宮拿來的玉樓春，就被宮人擺在內殿的長案上，魏皇后坐的這個位置抬起眼睛就能瞧見。

還有魏皇后做的椅子上，鋪著厚厚的墊子，腰間擺著小巧的腰枕，方才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氣，應該是從那腰枕上散發出來的。

可見宮人將魏皇后照顧得周到、細緻。

她與師父進屋之後，院子里打掃的內侍就站在了殿門外，幾雙眼睛都在看宮人手中的藥箱。

如果不是魏皇后壓著，他們只怕早就將藥箱拿走里裡外外檢查了即便。

表面上的事容易迷人眼睛，想要弄清楚實情，必然要仔細體會。

魏皇后瞧見少女向她嫣然一笑，然後又向她行禮：「娘娘，臣女能過去嗎？」

少女指了指她身邊。

魏皇后微微有些驚訝，不過立即頷首，她也想知曉，這少女要做些什麼。

顧明珠快步走過去，到了魏皇後身邊，慢慢低下頭輕聲道：「娘娘，您袖子里的絡子露出來了。」

魏皇后看去，她藏到袖子里的絡子果然露出一個頭，虧這孩子眼尖，尋常人大約不會注意這個。

魏皇后準備將絡子拿出來，卻剛剛抽出一少半，就被一隻小手壓住：「錯了……娘娘……絡子打錯了。」

魏皇后將絡子拿出來放在腿上看，沒發現有什麼區別。

顧明珠只見那絡子上面平平整整，後面卻亂成一團，絡子上的方勝歪歪扭扭。

「娘娘，」顧明珠道，「您是不是想要將絡子拆開看看，學學到底是怎麼打的，結果……就編不回去了？」

顧明珠說著眼睛掃向旁邊的宮人，宮人表情慾哭無淚。

「我也經常這樣。」

魏皇后聽到少女這樣說。

「然後呢？」魏皇后問過去。

顧大小姐道：「臣女能打開也能重新編好……」

「完好如初。」

顧明珠這樣講。

魏皇后好奇起來，將手中的絡子交給顧明珠：「那你拆開看看。」

顧明珠眼睛通亮：「那不如……皇後娘娘與臣女一起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