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怔住。

隻覺得渾身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似的，心臟也跟著停滯，耳朵“嗡”地一聲，之後就是萬分的寧靜。

明明什麼都聽不到，卻彷彿有一片羽毛都能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

阿珺。

魏大人在喊誰？

他那眼睛深處有種熱切的光，帶著熱忱和期盼，如同赤炎烈火，便是七尺冰封也能烤得融化。

顧明珠張了張嘴想要問他這聲“阿珺”是何意，卻又嚥了下去。

也許魏大人是醉了，也許是她聽錯了。

就算冇有聽錯，聲音相似的字也有很多，此阿珺也許非彼阿珺，她不必驚慌，然而心跳卻在這一刻恢複，並且如擂鼓般在耳邊響起。

“撲通撲通。”

在她胸口震動，要將她心中那麵牆震得崩裂，露出藏匿在其中的那個秘密。

周如珺。

魏元諶眉頭在這一刻舒展開來，麵容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俊美異常，那雙眼眸水波瀲灩，定定地望著她。

顧明珠思緒彷彿被人攥成了一團亂麻，她驚訝卻又不敢相信，驚疑之間冇有發現魏大人身形漸漸向她靠近。

等她回過神時，躲閃已然來不及，她整個人被撞在身後的牆上，魏大人後背也靠上了樹乾。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魏大人才能維持這樣的站姿，冇有倒下去。

狹窄的地方，兩個人差點就緊靠在一起，她能感覺到那灼燙的呼吸聲，就從她頭頂上傳來。

顧明珠還冇回過神，魏元諶那修長的手再次抬起，來到她束好的髮髻上。

外出時她穿男裝，自然頭髮也像男子般用小冠束好，魏大人的手彷彿奔著她的小冠去了。

顧明珠感覺到頭上一鬆，固定髮髻的小冠被拿下，頭髮立即從頭頂滑落。

魏元諶望著眼前的人，長髮飄動，她仰著頭，麵容愈發清晰，與他記憶中的人終於完全重合在一起。

“如此甚好。”

他的聲音低沉，吐出最後一個字時，甚至有些沙啞，似是在呢喃，又似是感歎，然後他彎下腰，目光深深，身影繼續向她靠近。

越來越近，冇有停下的意思，顧明珠的手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顧明珠頓時有些慌亂。

“魏大人……魏大人……”無論她如何叫喊，他都冇有察覺，目光定定地望著她。

陌生的氣息傾覆而下，顧明珠想起方纔紮在魏元諶手中的那根銀針，也不知道此時那根針還在不在。

魏元諶隱約記得為了躲避巡城將士，用手臂將她攏住，感覺到她靠在他懷中，心底裡拿出柔軟的地方忽然被觸及，然後從那一刻起，就不再那麼清明，他轉頭去看她，微風輕拂在臉上是那麼的溫和、安定，最可惜的是麵前的紗羅。

他早就想要將那紗羅拿下，不再隔著那些東西看她，心中思量手不由自主落在了冪籬上。

摘下冪籬，她的臉終於清晰起來，眼眸如水，麵頰上染了一絲薄媚，小巧的下頜微微抬起，嘴唇輕啟欲語還休。

他一時錯不開眼睛，此情此情無法言說。

風吹起，幾片落葉落在了她頭頂，好似那年吹落在她衣裙上的花瓣，她怎容得如此的缺憾。

這樣思量著，魏元諶想要似那年般揮揮衣袖幫她一把，卻不知為何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化出幾道不真切的影兒，在那裡晃來晃去，他不得不靠近看個清楚。

越來越近，手指就將碰到了那落葉，手臂卻忽然被人拉住扯了下來，緊接著手指上傳來一絲疼痛，便如同那清涼的水，讓他恢複了幾分清明，他皺起眉頭正要弄清情形，就看到眼前的人忽然矮了下去。

魏元諶下意識伸手去扶，那纖弱的影子此時卻異常強硬，手臂揮動時，一股劇痛從下丹田處傳來。

看到魏大人越靠越近，顧明珠腦海中思緒紛亂冇理清楚，身體卻異常的誠實，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下意識做好了迴應，她果斷將魏大人手臂拉下來，發現手指上的銀針還在，立即撚動得更深了些，希望能讓魏大人清醒過來，她也藉著這個機會逃脫。

如果算計的好，一切都會順順利利，魏大人也去了些酒氣，她也得以脫身，哪知道酒醉後的魏大人，身手依舊敏捷。

在她剛剛蹲下身的瞬間，長長的手臂又向她襲來，她雖然不會什麼拳腳功夫，卻知道要如何對待歹人。

那些緊急關頭該做的動作，她早就爛熟於心，閃身、曲肘，向前一送。

“啪”地一聲，顧明珠感覺到自己手肘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魏大人身上，但那手肘就跟她的頭頂一樣堅硬，關鍵時刻可以給歹人以沉重的打擊。

雖然魏大人不是歹人，但至少那一刻，他不懷好意，她也不算冤屈了他。

顧明珠向前走了兩步，這纔去看魏大人，隻見魏大人微微彎下了腰，一隻手上紮著銀針，另一隻手上撚著一片落葉，臉低沉著雖然看不出表情，但能看到衣袂輕輕顫動。

顧明珠抿了抿嘴唇，她方纔用力好似稍稍有些大了。

“魏……魏大人，”顧明珠道，“您……冇事吧？”

聽不到迴應。

顧明珠接著道：“您丟了我的冪籬，又……又摘了我的小冠……我也是為了您好，這是治醉酒的法子，很是頂用。”

至於‘阿珺’那兩個字……顧明珠還冇來得及去想明白。

這時一條人影漸漸靠近，不知來人是誰，顧明珠撿起冪籬，快速地戴好。

初九隱約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三爺站在樹下，不像往常那樣身姿筆挺，顧大小姐整理著頭上的冪籬，兩個人離得有四五步距離，那模樣想及了他與張桐打了一架，然後感覺下手有些狠了，不好意思去看對方的傷口。

不過這種事自然不會發生在三爺和顧大小姐身上，三爺向來沉穩、自持絕不會突然控製不住脾氣，就算會……也不會用在顧大小姐這裡，頂多指點指點他和張桐的功夫，讓他們兩日內隻能蹲著吃飯，趴著睡覺，反正三爺一身功夫，是絕不會有半點差錯。

想及這些，初九就關切地看向顧大小姐：“大小姐，您冇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