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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繡醫妃之庶女凰途 - 第360章 360抄家字體大小: A+
     

    沈千塵、沈芷、沈雲沐三人紛紛與裴霖曄告辭。

    他們四人言笑晏晏,一種融洽的氣氛自然而然地縈繞在他們周圍,親密宛如一家人。

    不遠處一條狹小的巷子里,一道陰鷙的目光從陰影里射出,死死地瞪著沈千塵他們,像是要殺人似的。

    對於楚令霄來說,眼前的這一幕委實太過扎眼。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心潮翻湧,惱怒有之,難堪有之,憎惡有之,恥辱亦有之。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目送裴霖曄策馬離開,他的臉色愈來愈陰沉,面黑如鍋底。

    裴霖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拐角處,沈芷收回了視線,開始招呼沈千塵與沈雲沐姐弟倆進屋去。

    走在最後的江沅在門房關門的那一瞬,透過兩扇門之間的縫隙,朝楚令霄所在的巷子飛快地望了一眼,然後,她就轉過了身。

    江沅快步走到了沈千塵的身邊,用只有她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聲稟道:「王妃,楚令霄躲在外面的一條巷子里。」

    沈千塵全然不意外,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畢竟她之前還在猜測那個砍門的地痞是楚令霄在幕後指使,現在楚令霄出現在這裡,也不過是驗證了她的猜測而已。

    前方,沈芷沒注意沈千塵,她正在訓兒子,讓他以後走路不要再橫衝直撞,說以後再看到他這樣就罰他抄經書。

    一聽到抄經書,沈雲沐整個人都蔫了,好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小奶狗似的。

    他還試著與沈芷打商量:「娘,您就不能罰我扎馬步嗎?扎馬步也很苦的!」

    沈雲沐覺得抄那些好像天書似的經書比扎馬步還要煎熬!

    「不行!」沈芷一口否決,半點不給熊孩子商量的餘地。

    沈千塵被逗笑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把楚令霄這種跳樑小丑放心上。

    待沈宅的大門閉合后,外面巷子里的楚令霄才一拐一拐地走了出來,那條瘸腿拐得厲害,引來一些路人打量的目光。

    楚令霄穿著一件寶藍色流水暗紋湖綢直裰,腰間系著絛帶,墜了荷包和玉佩,打扮得人模人樣,若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瞧著俊朗挺拔,儀錶堂堂。

    他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在那道傷痕纍纍的朱漆大門上,陰鷙的眼神與光鮮的外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上次裴霖曄在這裡對他動手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現在他心頭,宛如昨日。

    自那日後,他反反覆復地想著這件事,越來越覺得不舒服,心頭似有根刺在反覆地扎他。

    他與沈芷成親十五年,他一直不喜歡沈芷,這個女人高高在上,看不起他這個夫君,他們的這場婚姻根本就不是他求來的。

    當沈芷提出與他和離時,楚令霄一方面覺得羞惱,覺得他可不是沈芷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但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快意,他終於可以擺脫這個女人了!

    他等著看沈芷和離后的凄涼日子,沈芷帶著一兒一女,就算有國公府這個娘家,也不可能再嫁給什麼好人家,要麼就是遠嫁給一個破落戶,要麼就是下半輩子給他守節。

    他等著沈芷將來後悔,卻不想那日竟看到裴霖曄與沈芷在一起,裴霖曄擺明是看上了沈芷。

    那一瞬,楚令霄有種世界崩裂的感覺。

    裴霖曄才三十歲就已經是錦衣衛副指揮使,有靠山有軍功,前途無量,而且還從未曾娶妻!他竟然看上了沈芷?!

    楚令霄至今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心裡空落落的。

    後方的小廝見楚令霄惡狠狠地盯著沈宅的大門,小心翼翼地說道:「大老爺,您放心。小的交代過那個地痞,不會把您牽扯進來的。」

    小廝還以為楚令霄是擔心那個地痞把他給扯出來。

    楚令霄恍若未聞地朝沈宅方向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昨晚,他找了宵小來這裡搗亂,是想用英雄救美之計,想讓沈芷受到驚嚇,那麼今天他再上門去安慰,一來二去,沈芷就能夠感覺到他的好。

    他們本就是夫妻,一夜夫妻百夜恩,沈芷對他不可能一點舊情也沒有,他想把她與裴霖曄的那點苗頭徹底扼殺。

    沒想到,他一番籌謀竟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一想到方才裴霖曄對著沈芷大獻殷勤的樣子,一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被裴霖曄抱在懷裡,楚令霄就感覺他的心口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著。

    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啊!

    楚令霄越想越怒,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頭頂綠油油的。

    一股怒火轟然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忽然間,楚令霄拔腿就朝沈宅沖了過去,好像一頭橫衝直撞的瘋牛似的。

    今天他非要沈芷給他一個交代不可,讓她當著兒子的面說清楚,她和裴霖曄到底是什麼關係?!

    楚令霄被怒火燒紅了眼,拎起拳頭就想往那滿是刀痕的大門上捶去……

    然而,就在這時,從旁邊蜂擁而來幾個衙差,其中兩個衙差一把扯住了楚令霄,動作粗魯。

    「什麼玩意?!青天白日,也敢在京城鬧事!」高壯的班頭趾高氣昂地看著楚令霄,直接往他腰腹踹了一腳,「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這裡住的人那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是錦衣衛副指揮使的表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膽敢來這裡搗亂!」

    兩個衙差鬆開了楚令霄,於是楚令霄瘸著腿,踉蹌地摔倒在地。

    其中一個衙差還輕蔑地呸了他一口:「什麼玩意?!還不走!」

    楚令霄當然不想去京兆府,要是他真被這幫子衙差押去京兆府,那麼他可就是滿京城的笑話了。

    「大老爺!」這時,小廝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低聲下去地對著幾個衙差連連賠不是,然後,他把楚令霄從地上扶了起來,又小聲附耳說道,「大老爺,我們還是回去吧。」

    楚令霄渾渾噩噩地起了身,又渾渾噩噩地往回走,魂不守舍。

    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種真實感,雖然他和沈芷的和離書不是他親筆簽的,但是這已經是一個事實了。

    楚令霄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目光獃滯,連小廝在後方喚他的聲音都傳不到他耳中。

    京城的街道上,一如往昔那般熱鬧,百姓們在糊口度日的同時,難免說著各種閑話,而最近最受矚目的話題大概就是皇帝的龍體了。

    三四個學子唉聲嘆氣地從楚令霄身邊走過,一個青衣舉子愁眉苦臉地說道:「官家正月就卧病不起,到現在,早朝還沒開。」

    「是啊。」另一個藍衣舉子也是情緒低靡,附和道,「我聽我國子監的友人說,官家這回病得不輕,不太樂觀啊。哎,也不知道今年的春闈會不會延期?」

    對於學子來說,春闈是三年一次的機會,一旦錯過,就要等三年後,這代價太大了,尤其是那些寒門學子千里迢迢赴京趕考,那可是一筆足以壓垮一戶人家的花費。

    「不好說啊。」還有一個身穿湖色直裰的舉子搖著摺扇,意味深長,「就算錯過了今春,沒準來年會有恩科。」

    他這句話就差直說如果新帝登基,必會開恩科了。

    其他幾個學子也聽到了,神情各異,有的驚疑不定,有的憂國憂民,有的為自己的去留感到掙扎。

    舉子們議論紛紛,而楚令霄全都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著。

    不僅是學子們在私下議論,那些朝臣、勛貴、百姓也同樣在猜測著,皇帝病得太久了,已經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確實,皇帝自過年期間病倒后,就一病不起,沒再露過面,這兩個多月來,早朝暫停,朝政都是由太子主持的。

    再加上太醫院的太醫們一個個憂心忡忡,幾乎快把皇宮當家住了,等於是從側面驗證了皇帝的狀況不容樂觀。

    直到三月十六日,年後的第一次早朝才算是重新開啟了。

    滿朝文武再次齊聚在金鑾殿上,皇帝久違地駕臨寶座,還是一如從前的高高在上。

    下方的文武百官都在偷偷打量皇帝,皇帝的臉色極其憔悴,臉頰凹陷,連身上的龍袍都顯得空蕩蕩的,精神萎靡,目光無神,一看就是重病未愈的樣子,好像下一刻就會暈厥過去似的,看得群臣非但沒有覺得安心,反而更擔憂了。

    很快,一些朝臣開始陸陸續續地奏稟,全都不敢說大事,怕觸了皇帝的霉頭,惹上氣壞龍體的罪名。

    饒是如此,皇帝也沒支撐多久,早朝只到了一半,他就撐不下去了,吩咐倪公公讓群臣散了。

    「臣恭送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整齊響亮的聲音響徹金鑾殿,眾臣恭送皇帝被內侍用肩輿抬走。

    直到看不到皇帝的身影,他們才算舒了一口氣,直起身來。

    眾人三三兩兩地出了金鑾殿,一邊往前走,一邊議論紛紛。

    一個頭髮花白、留著山羊鬍的老者揉了揉眉心,唏噓地低聲道:「皇上這龍體……哎,這都休息了這麼些日子了,還是沒有恢復過來。」

    想著皇帝灰敗的面色彷如油盡燈枯,老者的臉色不太好看,心裡多少對大齊的將來憂心忡忡。

    老者的身旁簇擁著好幾個官員,神情各異,有人感慨地點頭,有人沉默不語,有人嘆氣著回首朝金鑾寶座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人蹙起了眉頭。

    走下漢白玉石階后,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官員清了清嗓子,嘆道:「這兩個月,太子殿下監國,也是不容易。」

    他說得意味深長,與那個留著山羊鬍的老者交換了一個眼神。

    又是一人頷首附和道:「皇上龍體抱恙,也幸好有太子殿下主持大局,朝政才能井然有序。」

    其他官員們也是心有戚戚焉,明白同僚的未盡之言。

    自皇帝病了,這兩個月來,由太子主持朝政,政事不僅沒亂套,反而還比從前順利了。

    比如今年開春西北春汛,南陽王秦曜上了八百里加急的摺子請求朝廷賑災,太子殿下當機立斷就給西北撥了賑災銀,賑災進行得雷厲風行,沒有給西北幾個災區造成太大的損失。

    太子處事公正,可皇帝卻是多疑多慮之人,西北一直是皇帝心中的一個心病。

    這一次西北春汛成災,要是由皇帝來處理這件事,這筆賑災銀子恐怕不會這麼快就到位,甚至皇帝十有八九還會派心腹欽差去西北監察,或多或少地干擾到這次賑災。

    這滿朝文武中也沒幾個糊塗人,大多眼明心也亮,心知肚明皇帝這幾年越來越喜怒無常了,尤其從去年開始,被無端下獄的官員也不少,讓群臣都體會到何為伴君如伴虎。

    現在皇帝因為龍體抱恙無力掌朝政,也許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王大人,你說……」

    其中一個官員還想說什麼,但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眾人全都轉頭朝這同一個方向看去,只見著一襲獅子補緋袍的康鴻達也從金鑾殿走了出來,昂首闊步,神情冷峻。

    於是,那些品級比康鴻達地的官員紛紛給他行禮,七嘴八舌地口稱:「康大人!」

    康鴻達看也沒看這些人,面無表情地自人群中間走了過去,渾身上下釋放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那些官員們紛紛噤聲,面面相覷,有好幾人忐忑地開始回想方才自己有沒有失言,萬一被康鴻達轉述給皇帝的話……

    有人緊張忐忑,但也有人渾不在意,對著康鴻達投以輕蔑不屑的目光。

    康鴻達這些年在朝堂上過得春風得意,官運亨通,在朝堂上頗有幾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架勢,即便是太子都要讓他三分。

    說穿了,康鴻達的底氣就是皇帝。

    現在,皇帝眼看著龍體衰弱,若是來日太子登基,康鴻達還能像現在這樣一手遮天嗎?!

    難!

    這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就算他康鴻達手握兵權又如何?!要論兵權,大齊朝堂,誰能比得上宸王顧玦?!

    而且,滿朝文武都有眼睛,這兩個月來,太子時不時地親自登門宸王府,宸王也沒將太子拒之門外,很明顯,太子和宸王的關係不錯。

    也是,他們畢竟都是姓顧的,是親叔侄。

    康鴻達若是敢在太子面前造次,宸王說不定會幫著太子幹掉他,畢竟宸王與康鴻達素來不和。

    這大齊估計是要變天了!!

    好幾個官員忍不住就抬頭去看上方的藍天,湛藍的天空澄澈如一面明鏡,渺渺雲層在天空隨風飄忽不定,變化多端。

    其實,變天也未必是壞事。好幾個官員都心有靈犀地想著,只不過,這句話就沒人敢說出口了。

    康鴻達繼續往外走,面沉如水,箭步如飛。

    他又不是聾子,方才那些人說得話自然是聽到了。以他的精明,那些人雖然說一句藏三句,但他還是能聽得出對方的言下之意。

    這些朝臣都覺得太子比今上顧琅更適合坐上大齊天子的寶座。

    對於太子顧南謹,康鴻達一直是抱著不親近、也不疏遠的態度,畢竟顧琅才不惑之年。

    顧琅是先帝元后誕下的長子,周歲時就被先帝下旨封為了太子,曾經先帝很喜歡這個嫡長子,但是隨著顧琅以及其他幾個皇子一天天長大,陸續開始參與朝政,顧琅的某些弊端就展露出來了。

    漸漸地,先帝對顧琅這個太子變得不太滿意,朝中一些肱骨老臣也大都知道,先帝在世時曾經幾次怒斥過顧琅。

    甚至有人煞有其事地說,先帝曾跟前內閣首輔江長帆感慨過「太子無過不能廢」云云。

    等現在的太子顧南謹出生后,先帝抱著養孫子的心,對顧南謹十分關愛。顧南謹剛啟蒙,就被先帝帶在身邊教養了。

    顧南謹是先帝教養長大的,先帝在顧南謹十四歲時,封了他為太孫。

    那會兒,還是九皇子的顧玦在北地已經屢立戰功,功冠全軍,不僅震動了朝堂,也名動天下,當下,不少臣子都在猜測先帝會不會廢了太子顧琅,改立九皇子顧玦。

    而先帝對此的回應是,立了顧南謹為太孫,以此來宣誓顧琅的地位不可動搖。

    浮躁的人心由此穩固了。

    今天的風有些大,風中夾雜著零落的花葉,其中幾片朝他的鬢髮吹來。

    康鴻達信手拈住了一片風中的葉子,指腹在葉片上輕輕地摩挲著,似在體會它的脈絡。

    他也是看著太子長大的,太子的確有明君之范,但是——

    太子登基后,能不能容得下自己呢?!

    這才是康鴻達擔心的地方。

    康鴻達手指一收,將那片葉子握在了手心,手指收緊,掌心的葉子就被蹂躪成爛泥,綠色的汁液自手指間溢出……

    他驀地停下了腳步,從眉清目秀的小廝手裡接過一方霜白的帕子,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去手指間的汁液。

    看著那染上了污漬的白帕,康鴻達眸色陰鷙,總覺得近日是樣樣不順。

    皇帝明明才不惑之年,明明才登基幾年,身子怎麼驀然間就垮了呢!!

    康鴻達心緒不寧,出了宮后,本來想去喝酒,但終究還是去了衙門。

    剛在衙門口下了馬,就有一個挺著大肚的中年人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抱拳稟道:「康大人,忠勇伯來了,正在裡面候著您。」

    康鴻達翻身下了馬,隨說把韁繩丟給了小廝,又從小廝手裡接過了一把摺扇,瀟洒利落地打開了摺扇。

    摺扇上繪得是一幅《高山流水》,兩個男子偶遇於青山綠水之間,一個撫琴,一個傾聽,自有一股不言而喻的默契。

    中年人見康鴻達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再問:「康大人,您打不打算……」見忠勇伯?

    「不急。」康鴻達搖著摺扇,淡淡地對中年人說道,意思是要再晾忠勇伯一會兒。

    忠勇伯二月底就來找他投誠了,當時康鴻達還故意晾了對方很久,拖了十來天才見忠勇伯一次,效果也十分顯著,那天,忠勇伯見到他時,態度恭敬殷勤。

    康鴻達的眸中閃過一道譏誚的光芒,在心中冷嘲:忠勇伯府還真是一落千丈!

    想他們雲家在現任忠勇伯的祖父那一代也算是大齊排得上號的人家,可現在只剩下了爵位這個虛名,從忠勇伯到他幾個兄弟在朝中擔的都是閑職,雲家逐漸邊緣化,如今更是淪落到了對自己俯首帖耳的地步。

    可悲可嘆!

    康鴻達手裡的摺扇停了下來,進而又聯想到了康家。

    他們康家算是新貴,沒爵位,到他這一代是最輝煌的,皇帝登基后不久,就說要給他封爵,恩蔭後代。

    當時康鴻達推辭了,說他德不配位,還對著皇帝宣誓了一番忠心,皇帝覺得他一心效忠天子,對他也更看重了。

    康鴻達也是真覺得爵位沒那麼重要,爵位不過一個虛名,大齊朝有那麼多落魄的勛貴,過得連鄉紳都不如,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聖寵。

    只要有聖寵,權力、財富和地位都會有。

    本來,皇帝春秋正盛,康鴻達是打算冷著太子,等過個七八年,看看局面再說,畢竟太子能不能從太子變成皇帝還兩說。

    可現在,康鴻達就沒辦法這麼從容了。

    他早就找過太醫院的太醫,那些給皇帝看診的太醫一個也沒漏掉,仔細詢問過了,皇帝的病情太重了,恐怕活不過一年了,除非華佗再世。

    太子選擇了宸王扶持他,與自己是兩路人,假如一年後,太子登基了,那麼自己的下場會怎麼樣?

    恐怕他們康家也會慢慢淪落成雲家這樣!

    朝堂上,不知有多少曾經顯貴的人沒落,又有不計其數的人因為上位者的賞識一路扶搖直上,風光無限,這些個起起伏伏都是常事。

    康鴻達進了屋坐下,小廝給他上茶。

    他心不在焉地繼續搖著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假如登基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其他的皇子,也許他就可以不用這麼發愁了。

    一瞬間,康鴻達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陰冷,狠厲,嚇得小廝心一驚,趕緊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康鴻達的眼睛。

    屋裡靜了片刻,才驀地響起了康鴻達漫不經心的聲音:「讓忠勇伯進來吧。」

    小廝俯首作揖,應了命。

    退出屋時,就聽康鴻達自語道:「我倒要看看,他拿了什麼來投誠。」

    不一會兒,忠勇伯就誠惶誠恐地隨小廝過來了。

    小廝守在屋外,低眉順眼,完全不敢去聽裡面在說些什麼。

    陽春三月,花開成海,芬芳四溢,似是一支畫筆描繪著滿城的春意。

    直到一個時辰后,忠勇伯才從這裡離開,神色間多了一抹意氣風發,步履帶風。

    緊接著,康鴻達下了一道令,即刻拿下楚令霄。

    當日,一眾禁軍將士氣勢洶洶地蜂擁至永定侯府,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楚家喧嘩不已。

    楚令霄還有些懵,被兩個高大威猛的將士拖拽著往府外走,又驚又慌,喊著:

    「放開我!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

    「放開我,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

    「……」

    任楚令霄反覆叫囂,楚家的下人們都不敢阻攔,或是遠遠地看著,或是跑去通稟各房的主子們。

    唯有太夫人聞訊后匆匆趕來,嘴裡斷斷續續地喊著:「住手!快住手!」

    本來,太夫人因為楚令宇的死怪上了楚令霄的,自楚令宇下葬后,就不願意再見長子,哀痛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

    可是當她聽說有官兵來抓長子時,太夫人一下子就拋開了對長子的怨艾,急匆匆地趕到了外儀門,想阻攔他們帶走長子。

    太夫人跑了一路,氣喘吁吁,跌跌撞撞,心裡既心疼長子,又是擔憂:是不是老大殺了老二的事曝光了,所以才會有官兵突然來拿人!

    太夫人的眼眶中含滿了淚水。

    她雖然怨長子害死了次子,但她也知道長子只是一時失手,不是真的想殺次子。

    她一共也就這麼兩個嫡子,次子楚令宇人死不能復生,如果連長子為此殺人償命的話,那麼她就是連失兩子。

    太夫人哪裡會捨得,那等於是把她的心肝給挖出來!

    她拼盡全力地衝到了楚令霄與那幾個禁軍將士的身旁,淚水朦朧了她的視線,苦苦哀求道:「我家老大是無辜的。他只是不小心推了老二一下,老二他是不小心摔倒撞到了頭,才會……」

    太夫人試圖為楚令霄作證。

    說話的同時,兩行淚水滑下眼眶,她的視野也清晰了一些,這才看清眼前的官兵竟然不是京兆府的衙差,而是禁軍。

    「……」

    「……」

    「……」

    周圍靜了一靜。

    來拿人的那些禁軍將士神情古怪地看著楚令霄,沒想到這次來拿人,竟然還意外挖出了楚家的陰私。

    「太夫人,」旁邊的一個門房婆子顫聲對太夫人稟道,「他們說要封府抄家……」

    那婆子以及周圍的一些下人嚇得渾身直哆嗦,但凡涉及「抄家」,肯定是大事!

    什麼?!太夫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同樣嚇得不輕,心臟劇烈地一縮,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深吸一口氣,語調艱難地詢問為首的中年將士:「這位大人,敢問小兒到底是犯了什麼事,你們要封府抄家?」

    那個留著大鬍子的中年將士冷漠地嗤笑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說道:「楚令霄涉嫌謀反。」七個字擲地有聲,如冰雹似的砸下。

    周圍的楚家下人們全都倒吸一口氣,腳下發虛。

    原來這些禁軍將士不是為了楚令宇之死來的,而是因為楚令霄涉嫌謀反。

    謀反?!楚令霄激動地反駁道:「我沒有謀反!我怎麼可能謀反呢!!」

    太夫人也同樣不肯認,謀反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大罪,連忙又道:「那聖旨何在?」

    「我們楚家怎麼說也是侯府,你們沒有聖旨,怎麼能隨隨便便抓人!律法何在!」

    太夫人拔高了音調,外強中乾地看著幾步外的中年將士,其實惶恐不安。

    哪怕心裡再惶恐,她都只能強壓下,這可是事關楚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中年將士神情更冷,看太夫人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笑話似的,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是康大人下的令!」

    康鴻達要抓人,哪裡需要聖旨,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中年將士大臂一揮,下令:「把人帶走!」

    於是,制住楚令霄的兩名禁軍將士就強勢地把人往府外拖去,楚令霄膽戰心驚地又喊了起來:「我是無辜的!」

    「大人……」太夫人一派慈母心,還想去攔,可是這些禁軍將士根本就不會給楚家臉面,其中一個三角眼的將士隨手一推,太夫人就是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幸好兩個丫鬟扶住了她。

    周圍的楚家下人就更不敢攔禁軍,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楚令霄被拖出了侯府,拉上了囚車。

    楚令霄比太夫人更慌,又喊又叫:「娘,我真的沒謀反,你快去找逸哥兒!」

    「我是無辜的!」

    楚令霄曾經兩次進過刑部天牢,每一次,都差點把命交代在裡面,慘絕人寰。

    太夫人由丫鬟們的攙扶下,淚如雨下,喊著:「令霄,你放心!」

    母子倆彼此目光相對,母子情深。

    兩人都沒注意到後方姜姨娘也趕到了,她走得急,嬌喘連連,兩頰生霞。

    姜姨娘也是聽說有官兵來,匆匆趕了過來,沒想到她才剛到,就聽到了楚令霄說這樣的話。

    彷彿當頭被倒了一通冰水似的,姜姨娘的心一下子就寒了,停在了七八張外。

    她的一眨不眨地望著已經被押上囚車的楚令霄,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帶走了。

    姜姨娘的大丫鬟以為主子是在害怕,小聲地寬慰道:「姨娘,大老爺一定會沒事的。」

    大丫鬟心裡也是唏噓,覺得她家姨娘真是多災多難。好不容易大夫人與大老爺和離了,大老爺也答應要扶正姜姨娘,沒想到又是飛來橫禍。

    姜姨娘沒說話,收回了目光,她的眼眸是那麼冰冷、那麼狠戾,就像是一把冰刀。

    外面的囚車在禁軍將士的押送下離開了。

    太夫人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兩眼無神,腦子裡更是一片混亂,完全無法冷靜地思考。

    一年前,她還是侯府的老封君,子孫滿堂,還有貴妃女兒與二皇子外孫,總是收到旁人艷羨的目光,可現在呢,好好的一個家散了,次子死了,長子一次次地入獄,這一次更是沾上了謀反的嫌疑。

    她該怎麼辦?!

    她茫然了,呆了好一會兒,風一吹,她方才察覺自己的背心出一片冷汗。

    她終於回過神來,訥訥道:「對了,我得去請人幫忙,我得通知逸哥兒……」

    太夫人想出門,可是下一刻就見那個中年將士冷聲宣佈道:「封府!凡楚家人膽敢邁出侯府,格殺勿論!」

    侯府的朱漆大門立刻就被那些禁軍將士關上了,只留下那「砰」的一聲巨響環繞在空氣中,久久不去。

    太夫人雙眸睜得老大,獃獃地看著前方緊閉的大門,這才想起來,之前對方就說了要「封府抄家」!

    太夫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似的,渾身無力,整個人癱了下去。

    「太夫人!」

    大丫鬟與王嬤嬤緊張地喊了起來,尖銳的喊叫聲彷如利箭般刺進了周圍下人們的心口。

    下人們更慌了,有種前途渺茫的恐懼與不安,人心惶惶。

    在這個時代,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不僅同姓的親人是如此,主僕也是如此。

    若是主家被抄家,他們這些下人也是會一併被發賣甚至流放,到時候,一家人被拆散那就太尋常不過了。

    這要是賣給好的主家也就罷了,萬一遇上了不好的主家,甚至於姑娘家被賣到腌臢之地,那麼下場可想而知。

    王嬤嬤見太夫人的臉色白得像紙似的,心裡更擔憂,乾巴巴地勸慰道:「太夫人,您別擔心,大老爺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她的安慰其實空乏無力,畢竟前兩次楚令霄進天牢,楚家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到今天,楚家的家產都變賣了不少,幾乎都快過不下去了。

    「活該!」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自後方飄來。

    劉氏與楚千菱等幾個二房的人施施然地來了,皮笑肉不笑。

    自楚令宇辭世后,劉氏等人想鬧,就被楚令霄下令看管了起來,太夫人覺得不妥,但是又不敢與長子對著干,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今天,禁軍興師動眾地來楚家拿人,侯府內雞飛狗跳,人心惶惶,也就無人管著二房了,劉氏等人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劉氏正在為夫守孝,因此穿衣打扮都很素凈,一襲茶白色的衣裙,頭上戴著白色的絨花以及白玉簪,連鞋子都是茶白色,渾身上下不見一點顏色。

    「楚令霄這是自做自受!母親,爛泥扶不上牆,您還是擦亮眼睛得好!」

    劉氏恨恨道,眼神陰鷙憤恨,看來就像是一個來索命的女鬼似的。

    她心裡一直認定了是楚令霄派人打斷了楚令宇的脊柱,又親眼看到楚令霄推了楚令宇,才導致楚令宇撞了頭,丟了性命,而她變成了寡婦,子女們也沒了父親的庇護。

    今天她看到楚令霄再次下獄,一方面覺得痛快,另一方也在害怕,害怕楚令霄會不會真的是謀反了!

    萬一真是如此,他們現在還沒有分家,那麼二房也是要被連累的。

    倘若像去歲那樣只是楚令霄一人獲罪流放也就罷了,怕就怕一人犯事,全家遭殃,萬一連二房的男丁為此被流放,女眷沒入教坊司……

    劉氏只是想想就覺得心驚,一雙眼睛如嗜血的野獸般變得通紅,恨恨地瞪著太夫人。

    太夫人被劉氏氣到,臉色更白,嘴角直哆嗦,怒道:「劉氏,你就是怎麼和婆母說話的嗎?!」

    「見過偏心,就沒見過母親您這麼偏心的!!」劉氏簡直氣笑了,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我們一家被大伯害得還不夠慘嗎?!」

    「您難道還看不明白嗎?什麼有罪沒罪的,不過是康鴻達的一句話的事!」

    「康鴻達想要的,你們沒給他,他當然找機會來收拾楚家。」

    「如果您不想楚家滿門獲罪、充為賤籍的話,就把逸哥兒交給康鴻達,這就行了啊!」

    劉氏越說越激動,形容瘋癲,宛如一頭困獸,滿身的兇狠,急欲發泄心頭的抑鬱與不甘。

    太夫人:「!!!」

    太夫人唇顫如篩,胸膛起伏劇烈,氣得臉色微微發青。

    從前,楚令宇在,劉氏還會給太夫人留一分顏面,現在她什麼也不怕了,不管不顧地叫囂道:「這是長房帶來的禍,憑什麼要我們二房承受!」

    她恨長房,也恨太夫人,太夫人實在是太偏心了,要是她早就同意把爵位給楚令宇,後面的事也不會發生。

    他們二房就是被長房害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長房的這些人全都是害人精,是吸人血的血蛭!

    周圍的氣氛宛如回到冬日似的,驟然發寒。

    那些下人們也聽到了劉氏的這番話,紛紛地交頭接耳,還有些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你……你胡說什麼!」太夫人覺得臉頰熱辣辣的,羞窘萬分。

    當初她是默認了老二楚令宇把楚雲逸送給康鴻達的那個提議,但是這種事委實上不得檯面,也就是暗地裡心照不宣的事。

    可現在,劉氏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件事掛在嘴邊。

    太夫人還要所謂的臉面,而劉氏早就不在意這些了,她連丈夫都沒了,眼看著還要被長房連累去充教坊司,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劉氏繼續道:「母親,您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原來這件事就很簡單,康鴻達早就看上逸哥兒了。」

    「是康鴻達把大伯弄回來的,結果大伯回來后,卻沒有遵守約定,這才惹怒了康鴻達。」

    「一切都怪大伯他自己,非要去聽楚……哼,沈千塵的挑撥,現在可好了,大伯那個內務府的差事還不是沒了,落了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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