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羅玉瓊話音未落，沈宏武猛然睜開雙眼死死盯著她，眼神虛弱中又透著洶湧的驚怒、悲愴、難以置信：

「我明明讓你在我無法堅持后立馬通知除魔司，你為何不聽？沙泉鎮萬千百姓對我們一家敬仰愛戴有加，你怎能下得去手？」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並不意外沈宏武的反應，羅玉瓊依舊微笑著：

「老沈啊老沈，我怎麼可能看著你走上不歸路呢？無論如何我也是要想辦法救你的，換血秘術也是唯一能把你救回來的辦法。現在木已成舟，大錯已經釀成，說什麼都晚了......」

沈宏武頓時沉默下來。

他再度緊緊閉上雙眼，胸膛劇烈起伏著，似乎無法相信這一切。

一旁的陸錚冷眼旁觀，便見羅玉瓊接著轉過頭來，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沈玉龍，輕聲歉意道：

「對不起玉龍，這件事是娘騙了你。我平日里一向教導你做人的道理，想不到到了最後為娘卻成為了極惡之人，讓你蒙羞，娘對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恨我。」

「娘......」

望著面前的女人，沈玉龍喉頭更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從未想過從小教導自己要行俠仗義、匡扶正義的羅玉瓊，會在暗中做出這樣慘絕人寰之事，而其做這一切偏偏又都是為了父親沈宏武。

他無法想象，沙泉鎮的街坊領居，乃至武館里的那些師兄弟，門徒們，在得知這件事後會如何的反應，他身為人子，除了極度的悲哀和茫然以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樣的局面。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百死莫贖，所有的罪責我會一力承擔。」

從沈玉龍臉上收回目光，羅玉瓊望向緊閉雙眼沈宏武，垂下頭來輕聲道：

「老沈，能看到你清醒過來，我並不會後悔所做的這一切。」

「我無顏奢求你和玉龍的理解和原諒，只是希望你們不要那麼恨我，更希望我們來生還能做夫妻，做母子......」

突突！

話音未落，接連幾聲血肉爆裂之音突兀的響起，便見羅玉瓊身軀猛烈顫抖了的兩下，隨後口鼻乃至耳朵之中，道道猩紅的血蛇頓時蜿蜒而出！

她豁然是直接震斷了自己的心脈。

「不要！」

羅玉瓊的身影軟軟而倒，如此驚變之下，一旁的沈玉龍頭皮一炸，瘋了一樣的撲來，扶住對方倒下的身體：

「娘！娘！」

叫聲嘶啞凄厲，在這充滿血腥氣味的地下空間不斷迴響，石台上的沈宏武也猛然睜開雙眼，眼神凝固的望著這一幕。

在沈玉龍的懷中，臉色慘白的羅玉瓊，彌留的目光與其對視，帶著無限的留戀，嘴唇微動。

「對不起，別，恨，我......」

餘音未落，她眼眸之中所有的光彩和生機盡失，頭顱無力的垂落下來。

她死了。

明顯感應到懷中人生命的逝去，沈玉龍呆若木雞，抱著羅玉瓊的屍身無力的跪倒在石台前，彷彿失去了魂魄。

包括石台之上的沈宏武，也就這麼愣愣的凝望著死在自己面前的羅玉瓊，宛如雕塑。

一旁的陸錚眼神複雜，神情未變，

不是他冷血，實在是羅玉瓊的所作所為太過惡劣，若是讓除魔司得知也絕對是個死罪，對方選擇自我了斷，也算是一個體面的選擇。

念頭一閃而過，整個地下空間已經是一片死寂。

陸錚深吸一口氣，正想要開口時，卻見石台上的沈宏武突然身軀一震，勉強震斷了身上的鐵索和銅針導線，然後挪動身軀下了石台，從悲痛無法自抑的沈玉龍手中，接過了羅玉瓊的身軀。

「我怎麼可能恨你......」

懷抱著逐漸僵硬的屍體，此刻的沈宏武顯得格外平靜。

他凝視著羅玉瓊喪失一切生機的臉龐，低聲自語中聲音嘶啞：

「你我夫妻這麼多年，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不是為了我，你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這都是我的過錯......」

「你自我了斷，是不想連累我和小龍么？可是你我夫妻同心，不管什麼事自然要一同承擔的，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上路的......」

聽著沈宏武宛如遺言般的自語，一旁失魂落魄的沈玉龍勃然色變，猛然抬起頭：

「爹，你......」

砰！

而就在他開口的同時，沈宏武的右手已經閃電般抬起，在自己胸口心臟部位一點，瞬間就發出一聲沉悶的血肉爆裂之聲！

陸錚一直未變的眼神終於變化了一下，而沈玉龍瘋了一般的跪倒在地，扶住沈宏武，目眥欲裂：

「爹，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

凄厲的吼聲在密室中層層跌宕，沈宏武同樣口鼻之中血蛇湧現，同時臉色和死人一樣白，強橫的修為底子讓他仍有一口氣在。

雖然眼眸之中儘是死氣，他依然是平靜開口道：

「小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換血秘術用的是這些無辜孩子的血，我無顏以此苟活，自當以命相還，更不用說我本來就沒有多少時日好活，這也算是我的贖罪。」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陸錚：

「陸錚是么？麻煩你轉告都統，我無法再去除魔司見他了，這裡所有的罪責都由我一力承擔，你可如實彙報，我夫妻的屍骨亦可築成贖罪碑，置於這沙泉鎮供萬民踩踏、唾罵。

唯獨有一點，我兒玉龍在其中完全不知情，希望不要牽連到他。」

沒想到沈宏武反應如此的剛烈果決，沒來得及阻止的陸錚沉默一下，點點頭：

「沈正尉放心，這件事牽連不到他的身上。」

「好，多謝。」

沈宏武笑了笑，口鼻間雖有更多的鮮血灑落出，卻恍然無覺的再度看向沈玉龍，有愧疚，有不舍：

「對不起小龍，以後的路便要靠你自己了......」

「記住，大丈夫行事，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這是爹能給你的，最後的教導......」

沙啞的輕語聲中，沈宏武頭顱垂落，就這麼懷抱著羅玉瓊的屍體，氣息徹底斷絕。

兩具屍體面前，幾乎同時失去雙親的沈玉龍，頓時悲愴之音響徹，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