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猛然從夢中醒來。

心臟還在劇烈狂跳，身上的夏涼被幾乎濕透，夢中的場景仍不斷在眼前回蕩……

看看窗外剛有點發白的天色，摸來手機一看，果然又是三四點鐘。腦袋仍舊渾渾沌沌的，睡了三四個小時跟沒睡一樣。

倚在床頭，點一支煙，回想著夢中的情景，他忍不住苦笑起來。

那是怎樣光怪陸離的一個夢啊！

時空果然是多重的，而宇宙竟然是一場無限遊戲！

最初的怒吼還在深淵迴響，無數時空的精英傑才，甚至神仙大能妖魔鬼怪，都在那個世界浴血鏖戰，移星換斗，改天換日，參合宇宙！

更有許多自己熟悉的臉孔與名字，在掙扎廝殺……

星球的誕生與毀滅在這裡不值一提，甚至世界的生滅都司空見慣！

而自己，還是那般的少年意氣、朝氣蓬勃，不斷探索知識的邊界，拓展科學的極限，愣是以一己之力，扛著某個行將隕落的國度披荊斬棘前行，可惜到最後仍是功虧一簣！

更可惜的是，這只是個夢！

葉寒扭頭看著鏡中的自己，臉孔蒼白，鬍子拉碴，頭髮凌亂，目光獃滯……

一看就缺乏鍛煉，營養不良，作息混亂，沒什麼出息。

確實也沒什麼出息。

他苦笑了一下。

鏡中的他同樣歪扭嘴角，咧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好像，似乎，依稀，十多年前，自己的確也少年意氣風發過。

但自從生了一場大病，再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成功，什麼叫做意氣，甚至什麼叫做科學了……

那場大病摧毀了他的大腦，擊碎了他的智商，他再也不是那個9歲上超常班，11歲IMO銀牌，12歲IPHO銀牌，保送科大，聯培直博，差點成為最年輕青千的少年天才了！

完全成了一個普通人！

打開床頭燈，葉寒拖著沉重的身體爬下床。

屋裡地面，床邊，桌上，牆上……到處是稿紙，裁剪成各種形狀的紙片，以及他寫寫畫畫的痕迹，有的舊，有的新，有的是詞句，也有許多如同天書般的公式。

世間最悲哀的事應該有這一條：明明自己寫過的東西，竟然完全看不懂了。

如果是得了帕金森也好，記憶會自動扭曲，讓你不知道你忘了……

可自己的記憶清清楚楚，甚至寫下公式時的喜悅、激動、豁然開朗的情緒都如在眼前，偏偏公式描述了什麼，可以用在哪裡，具體如何計算的，他完全記不得了。

準確的說，是他再理解不了了。

就彷彿有的人沒有空間感，天生路痴；有的人聽不出聲調的高低，沒法從事和音樂相關的工作；有的人是色盲，根本無法識別紅綠、藍綠……

他對科學、對數學、對公式定理的認知，也這樣喪失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先來到培養箱前，拿著筆，對著箱中畫面，寫寫畫畫起來。時而翻查公式資料，以彌補自己變差的記憶力。

很快的一如既往，沉迷算題，無法自拔。

這樣的日子已經十年了，以後還將日復一日的持續，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刻吧。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直到鬧鐘聲響起。

雖然不想搭理，在鬧鐘倔強的響了一遍又一遍之後，葉寒無奈放下紙筆，蓋上培養箱，確認監控，然後收拾洗漱。

雖然智商被腰斬，人生跌到谷底，他不會當廢物，班還是要上的……

將演算的稿紙和筆踹進工裝，監控手機和怕忘事的小本子插到上衣口袋，葉寒匆匆出門而去。

大學食堂已經過了最熱鬧的時候，不過人還是很多，從附近的各幢宿舍樓陸續而來，又分散往附近的教學樓陸續而去，沒有人注意一個獨坐在食堂角落默默吃飯，時而又喃喃自語的古怪校工。

日復一日，雖然每天如此，今天的食堂似乎有點不一樣……

相與往日額外的吵鬧，甚至超過了新開學和剛畢業的時候。

「那個新聞，你看了嗎？」時不時聽到有學生這樣問。

2030年了，量子原型機都開始推廣了，每天網上的新聞千千萬萬，無窮無盡。

根本沒說是哪個新聞，然而聽者似乎都明白對方說的哪一個。

連連點頭：「當然聽說了！網上都炸了！聽說頭條剛換的量子主機都差點宕機！不過……真的假的？蘇星眸竟然結婚了！還隱婚十多年！不可能吧？」

「放心，很快會有闢謠的！」有人信心滿滿的說。

但立刻有人潑了冷水：「別做夢了。我表哥的二舅母的媳婦的老同學前男友就在民政局上班，他們內部系統能查，那張結婚證是真的。蘇星眸，本名蘇麗娜。」

仰天長嘆，無能狂怒：「啊~~~我的青春啊！Mysweetheartloverindream！」

「有沒有人知道照片上另一個小子是誰啊！偷偷摸摸和蘇白白結婚了，竟然都不說一聲。」

「一定是什麼財團大佬，隱形富豪什麼的吧？」

「未必！瞅著還那麼年輕，十有八九……是個富二代吧。」

這番對話就在不遠處，太大聲了。吃飯的葉寒頓了一頓，低下頭，繼續吃飯。

不過沒吃兩口，一個身影匆匆奔進食堂，左顧右盼，很快發現了角落的葉寒，健步如飛走過來。

這是一個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二十七八歲青年。

他來到葉寒面前，問題和別人如出一轍：「哥，那個新聞，你看了嗎？」

葉寒瞅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吃飯。

他的親弟弟葉奧搓搓手，但終究難掩心中的好奇：「照片上另一個人，是哥你吧？家裡知道你結婚了，可真不知道……」

葉寒的勺子停住了。

是啊，照片上另一個人確實是他……

他就是此時此刻各種霸佔熱搜，讓全國甚至全世界為之震驚，眾多網站瀕臨崩潰的蘇星眸隱婚事件的男主角。

記得那是……十年前了吧？自己確定進入青千名單，回來商議組建實驗室項目組的事，飛機上遇見了蘇星眸，再後來，飛機事故，自己救了她？

不，不對，記憶好像不是這樣的，當時在飛機上……反正不知怎得就熟悉了，再後來就……結婚了？

葉寒猛然抱頭，痛苦呻吟起來。

太疼了，發自靈魂深處，彷彿要把腦子撐爆，把腦漿擠成糊糊那麼錐心徹骨的疼。

「好好，哥，我不問了！我不問了！你別急！別急啊！深呼吸，深呼吸！保持節奏！」葉奧知道大哥曾經也是天之驕子，十分優秀，比自己更強。

可惜十年前一場大病壞了腦子，從此智商不再超卓，人生也如拋物線般直落谷底，再也難以振作反彈。

甚至某些記憶、行為都成了禁忌之事，不能去想去回憶，否則很可能引發癲癇抽搐。

這也是為什麼在那前後，他竟然結婚了，卻始終沒把對象帶回家，大家也沒過分追問的原因……

不管父母還是葉奧，都覺得葉寒的對象可能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學生或老師什麼的，甚至做好了有朝一日，一個不曉得什麼膚色的外國媳婦忽然找上門的心理準備。

卻萬萬沒想到，會從媒體熱搜榜，超一流女明星有點模糊的緋聞結婚照上，看到葉寒的身影。

葉寒緩緩平靜下來，伸手示意葉奧無須擔心。

那段記憶太痛苦，不是內容痛苦，而是稍稍一想就痛苦……

所以他很久沒想過了，如果沒必要，以後也不打算想。

就像現在這般，安安靜靜的思考，認認真真的做題，踏踏實實的生活，挺好的。

不過，葉寒嚮往的生活註定只是奢望！

這邊的他剛平復喘息，恢復平靜，四周圍的學生們陡然開始了新一輪的議論。

「大家快看！快看！又有新的消息爆出來了！」

「有人認出了照片上的男人，好像是幾年前回國的一個年輕科學家，姓葉……」

「不是富二代，也不是財團大佬隱形富豪什麼的，是科學家？」

「哈哈哈，怎麼可能？蘇白白，結婚的對象是科學家？她知道科學家三個字怎麼寫的嗎？」

「而且科學家啊，蘇白白那點腦容量在他們眼裡近乎於弱智吧？怎麼可能？哈哈哈……」

「或許，人家就想找個科學家補補智商呢？借腹生子法律不允許，人家就乾脆扯個證，別說，依蘇白白的性子，未必干不出來！」

雖然在場都是頂尖985的天之驕子，劇組進校園拍戲絕對不會去湊熱鬧的那種，然而涉及國內唯一的超一線女明星，對象更是個科學家，參與的熱情直線暴漲。

沸反盈天，甚囂塵上。

「誒誒誒，你們看到沒有？報道上說，這個年輕科學家似乎是科大的，咱們學校的呢！」

「咱們學校的？姓葉？幾年前回國的年輕科學家……」一瞬間，在場人的目光齊齊轉向了角落裡的……葉奧。

本校的，姓葉，年輕時跳過兩級，本科三年讀完，碩士博士留學國外，24歲回國，別人剛剛本科畢業的年紀，他已經當上了講師。

如今才27歲，已經是副教授，前途無量，一直是校園內相當惹眼的存在，包括方才他走進食堂的時候。

條條都符合，除了臉孔……有點神似，但又明顯有區別。

募然有人注意到了葉奧說話的校工！

「那，那，那……不就，不就，不就是照片上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