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去找傅子琛的女孩是婦產科部門的進修護士，她這麼做並非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願，而是因爲輸了真心話大冒險，在大冒險跟真心話之間，她選擇了大冒險。

因此傅子琛跟陸梓豪也能順理成章地坐在包廂裏，儘管傅子琛一言不發，但他的存在依舊十分鮮明，幾乎每個人的視線都不自覺地往他身上挪移。

當然，除了唐洛然，她除了在看到同行護士身後跟着傅子琛跟他的好友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之外，之後就沒再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依舊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受任何拘束。

然而說不在意，那都是騙人的。

耳邊不間斷地傳來同事們激動的聲音，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由於酒吧裏除了他們就沒有別人，所以他們只好拿尺度來懲罰輸者。

看着他們的尺度越玩越大，唐洛然竟不覺得厭惡或是無趣，反而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

她是被家裏壓抑的氛圍給逼瘋了，纔會覺得這種氣氛不錯。

唯獨讓她緊張的，恐怕也只有傅子琛——他一個不經意的一瞥都讓她神經緊繃。

端着雞尾酒輕啜，耳邊突然傳來江瀚臣溫柔的聲響，那聲音被放大數倍，顯然此刻他離得她很近，她幾乎能感受得到他溫熱的氣息，“你覺得很不自在嗎？”

他指的就是讓傅子琛跟他的朋友參加的事情，江瀚臣一直怕她介意——如果知道傅子琛也在這裏，說不定唐洛然就不會接受邀請。他甚至這樣想。

其實他也想過要阻止，只是怕打草驚蛇，所以纔不方便開口制止。

從頭到尾，他在意的就只有唐洛然的感受。

可是唐洛然的態度比他想象的要明朗得多，她搖了搖頭，輕聲迴應道，“其實並不會，你看那個叫陸梓豪的先生不是跟同事們混得很融洽嗎？”

說罷，唐洛然擡起頭來看向混在人羣中已經跟同事玩得更嗨的陸梓豪，她跟他素未相識，所以並沒有任何意見。

但相比之下，她還沒有勇氣去評價傅子琛。

說到底，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在意呢？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江瀚臣也不再追問，他本想轉移話題，卻不想宋佳佳會突然湊過來拉住他手臂，她柔媚一笑，問道，“你們兩個在聊什麼呢？可否讓我也參與？”

宋佳佳對着江瀚臣說話，眼神卻落在唐洛然身上，看似眉眼帶笑，其實充滿着戾氣跟惡意。

唐洛然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她搖頭，“並沒有什麼有趣的事。”

從一進門開始，她就已經察覺到了宋佳佳滿滿的惡意，即便沒有處處針對她，但那種充滿怨恨的眼神，恐怕也只有她唐洛然享有接受的特權。

不過她的心態一向豁達，只要不影響她，她素來都是直接無視。

現在宋佳佳終於按捺不住，着急地要跟唐洛然搶奪江瀚臣的注意，她甚至直接攀上了他的手臂，將臉頰貼在他的深色毛衣上，柔聲說道，“我希望你有什麼事情不要只跟唐醫生說，也可以分享給我聽。”

她的意思已經相當明確，就是需要他的關注。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更何況當事人江瀚臣，然而他卻選擇裝傻充愣，淡定地迴應她，“當然可以，不過我擔心你沒辦法明白過來，我這人講話不是太明白。”

其實也是在暗示她趁早放棄，可她就是不願意聽。

“沒關係，我可以慢慢學習。”宋佳佳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根本就不給他撇下自己的機會，反正她要的東西她就是要死纏爛打。

作爲旁觀者，唐洛然在旁看着都覺得實在沒必要，她又不跟她搶江瀚臣，宋佳佳擔心什麼呢？

她只顧着飲酒，感受着甜絲絲的口感在口中蔓延開來，馥郁的香氣讓她沉迷。

當然，她不會再像跟鄭小穎那次一樣買醉，她尚有理智。

裝作不經意地扭頭掃向四周，唐洛然正好與傅子琛四目相對，這次她沒有馬上挪開，而是跟他久久地對視着，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

每次一看到他，她就會不自覺地鼻酸，有種想哭的衝動，卻又欲哭無淚。

大概是因爲她明知道自己愛得那麼深，放開就註定疼痛，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放手，其中的無力感並非旁觀者能夠明白。

傅子琛也能明白嗎？

他注視着自己，精緻面容毫無表情，慘淡燈光照耀下來，他宛若白玉雕琢而成的藝術品，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身旁跟他搭話的人並不是沒有，只是他一律無視。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輕啓薄脣，作出口型，並不發聲，而她都能看得明白，也以同樣的方式回答他，“只是一個普通聚會。”

說罷，她立馬就開始後悔了。

這樣說就像是她在刻意跟他解釋，其實沒必要，他們不是要離婚了嗎？

即便在意，也不能改變她的想法——她要跟他離婚的想法，畢竟她的個性那般執拗，一旦決定下來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很難改變。

他沒再把話接下去，可能是覺得這種方式太無趣，他將目光瞥向周圍，身旁不時有人搭話，甚至有的較爲奔放的女孩，直接觸碰他的大腿。

而他的反應不出所料，皺了眉頭的同時，對女孩冷言冷語，“放開。”

態度有多冷淡，從他眼神中透着的寒意就能知道。

看到他處在這種環境渾身不自在，唐洛然很想拉他一把，可是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們上演好戲，好證明他們兩個人在交往的消息，方便他們接着罵下去。

礙於流言的壓力，她不想要拖累傅子琛，所以她也只能讓傅子琛忍受。

不能一直將視線挪移到傅子琛身上，所以唐洛然在合適的時機收回眼神，她回過神來跟江瀚臣聊着天，說着心裏根本不在意的話。

不時對他露出笑容，唐洛然再三道謝，“你真是個溫柔的人。”

“你也是。”他說着，突然湊近她。

但在她猜出他的下一步動作之前，宋佳佳又再次發聲，這次她喊了唐洛然，“唐醫生，不如你也來真心話大冒險吧。”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你會怎麼選？

“你會選擇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呢？”

露出狡黠的笑容，宋佳佳看着唐洛然，眯起的眼中閃爍着仇恨的光芒。

而這樣的眼神，對唐洛然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她知道太出色就意味着容易成爲別人攻擊的對象，所以從一開始她就做好了準備。

宋佳佳一開口，成功把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她身上，包括傅子琛，他也在注視着她。

冷若冰霜的臉龐上，他的目光冷淡，眼角微微勾起。

既然被指名，她的態度也不能太小氣，微微一笑，唐洛然開口，“不知道你們想要的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呢？我聽你們的。”

難得態度和藹，反倒讓下屬有些適應不來。

不過還是有相當多的人積極迴應她，紛紛舉手表態，助手趁機提議，“要不您就兩樣都試試吧，別猜拳了，我們就是想多瞭解唐醫生。”

助手的態度很熱烈，很快也得到了響應。

這樣可是破壞了規則了。

心裏頗感爲難，唐洛然無奈地笑，她並沒有打算食言的意思，站起身來俯視衆人，她莞爾一笑，“當然好，那麼你們想要問什麼呢？”

她跟傅子琛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傅子琛真的甩掉她了嗎？

如果沒有跟傅子琛的這一層關係，她是不是準備跟江瀚臣交往呢？

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才能爬上傅子琛的牀呢？

人們看向她的眼神中帶着各種疑惑，雙脣卻始終緊抿，帶着彷徨跟猶豫不決，他們帶來的只有沉默，而不是熱烈的迴應。

不是唐洛然太無趣，而是他們要問的問題很容易得罪人。

他們知道傅子琛也在場——一個地產大鱷居然跟他們這些普通人坐在一起，他們根本無法平靜下來，除了對他充滿好奇，也對他充滿了恐懼。

長久的沉默讓氣氛越來越尷尬，突然又被一道響亮的聲音打破，宋佳佳說話的口氣很衝，“先說真心話吧，你是不是對副院長有意思？”

她話音剛落，立即引來滿座譁然。

議論聲漸起，唐洛然知道宋佳佳又是要生事端，她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江瀚臣，他先是驚訝，不管尷不尷尬，他都開口制止，“宋佳佳你不要爲難人，換一個問題吧。”

其實這就已經表示他站在唐洛然這邊，令宋佳佳氣不打一處來，她來了脾氣，抵死堅持，“她要不是心虛的話有什麼不能回答的，不是什麼都讓問嗎？我就是不換怎麼了？”

再怎麼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她這是無法無天了。

唐洛然也氣，但她現在更在意的是傅子琛的感受，不敢看向他，因爲害怕看到他嘲諷的眼神跟輕蔑的笑容——她以爲他定是要嘲笑她。

在意也無可奈何，她今天勢必要狼狽而歸。

認真地想問題，她對江瀚臣真的有意思？

垂下來的手攥緊了又鬆開，在沉默片刻之後，唐洛然硬着頭皮回答，她勾起嘴角，笑得勉強，儘可能淡然地吐出幾個字，“原本沒有，但是現在——”

現在其實也沒有，她的心都被傅子琛傷透了，她不想以這樣的姿態來接納江瀚臣，那對他是一種傷害，對她自己也是。

但是，她確實眷戀江瀚臣的溫柔，所有她從傅子琛身上得不到的尊重，都能從江瀚臣這裏得到。

可是唐洛然並沒有接着說下去，她以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代替了一切。

反正外界對她的流言蜚語早就遠遠超過了她實際所做的一切，她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原以爲勢必要被誤會，卻不想同事們的反應都很淡定，嬉笑着戳了戳她的肩膀，一副很明白她的模樣，“沒想到唐醫生您也是這麼愛開玩笑的人，真是看不出來啊。”